夏时心跳从来没那么快过,以至于她跑到表演厅,被出来找她的老师喊住时,又吓得一抖。
“夏夏。”
“嗯?”夏时肩膀猛的一颤。
“怎么了?”老师看着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担心和紧张,“怎么吓成这样了?”
“我,”对上老师关心的视线,夏时刚要说话,就蓦然想起刚刚角落里那一幕。
那人搂着老师不松手的一幕。
胡清雪看女孩的反应,心里似乎猜到了什么。
轻声问:“都看到了?”
夏时着急解释:“我不是故意,我就是想去问一下老师我们坐哪里,然后就……”
她声音越说越小。
胡清雪看人急着解释的模样,拍了一下她的手:“没事。”
“老师,”夏时为自己撞见两人的事情感觉到失礼和愧疚。
胡清雪看着低下头的女孩,她一开始没打算和人说这件事情,也觉得这种事情小孩没必要知道。
只不过既然已经看到了,她怕小姑娘胡思乱想影响比赛,所以还是决定把故事讲给她听。
距离演出还有十几分钟,胡清雪领着夏时去了外面一个空旷的地方。
“乔淮景算是我教的第一个学生,”两人站定后,夏时身旁的人就开了口。
她转过头看,女人并没有看向她,而是手搭在栏杆上,目光有些空地望着远方的某一处。
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很轻。
“师生关系之外,另一个是姐弟。”
夏时眼睫颤了一下。
她有些没听懂老师这句话的意思。
前半句很好理解, 可后半句。
“姐弟吗?可刚刚。”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老师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是我父母领养的,准确来说,是我让领养的,在领养他那年,他十七岁,我三十岁。”
“我不打算要小孩,所以在三十岁之后就想要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小孩陪着自己,最开始是想领养一个小女孩,想着以后还可以教她跳舞。”
“只不过。”说到这里,老师无奈勾了勾唇,似乎是在笑命运弄人。
“在我去福利院当天就撞见了他。院长注意到我看向他的目光时,和我解释说,他性格比较孤僻,有很多说要领养他的人,把他带回家后,又都因为他始终不愿意与人交流,又把他送了回来。
就这样从来时十岁到现在十七岁都依然没有人收养。”
“我问院长,他是因为什么来的福利院,院长说当时说的那句话,我至今都忘不了。”
在夏时好奇的目光中,老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母亲把父亲杀死后,疯了。”
她眼神滞住。
回忆起这些,老师眼里也都是心疼,低哑的声音随着风飘进她耳朵。
“父亲长期家暴,忍了那么多年的母亲在男人动手打孩子的那一刻,眼睛猩红地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
失手杀人后,本来就脆弱的神经彻底崩坏。父亲死了,母亲疯了,他也就被送来了这里。”
短短几句话,却令夏时心头颤了又颤。
她莫名想起了某个人,喉咙有些酸涩。
老师说完那些也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
“这样的经历,很难心理不出现问题,院长和我说他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平时大多时间都寡言少语。我对他的经历表示同情,但那时并没有收养他的打算,毕竟十七岁不小了。而且我也怕麻烦,他这样的人,需要陪伴,但我显然没那么多时间。”
“那,”夏时疑惑。
既然没有打算收养,为什么后面又会有关系。
老师垂下眼:“不知道是受他的经历影响还是什么,我当天在看其他孩子时,脑子里浮现的依旧是他那双望向我的空洞眼睛。那天我并没有看到合缘分的孩子,在准备离开改天再来时,刚走出院长室,就看到了不远处树下的人。”
“周围的小朋友都在游乐设施上嬉戏打闹,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树下面。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就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那群玩耍的孩子。”
“我看了他一眼,准备走时,一旁那几个正在踢足球的小男孩突然就将球踢到了他身上。”
“我本以为那些人是不小心,可直到听到他们用傻子、哑巴等字词编成的儿歌对他进行谩骂,才发现他们是故意将球踢在他身上的。
而对于几个只有十来岁孩子的谩骂欺辱,他却无动于衷。
不反驳也不离开,就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玩偶,没有灵魂,没有思考。
直到院长上前去呵斥那几个人,让他们跟他道歉,一群小孩不情不愿地说着对不起,其中一个可能是因为实在不服气,说了句,疯子杀人犯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个傻子。
男孩这句一出来,一直没反应的人,忽然就把头抬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那一刻的眼神,我第一次从一个孩子身上感受到害怕。
可那个眼神就只有一瞬间,他脸上又恢复成了上一秒的模样。
安静、空洞。
我当时没想太多,就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甚至看着他孱弱孤独的身影,脑海里萌生出了收养他的念头。
只不过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我否决了。
怎么能收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而且性格还有缺陷。
以后的教育肯定是说不出的难。
所以我并没有提收养他的话,和院长告别后就离开了。
可回到家脑海里都还是一群人围着他骂的那一幕。
我就觉得如果真的一直让他生活在那样一个大环境里,他就毁了。
我晚上跟朋友发了消息,说想领养一个孩子。
朋友一直知道我有领养孩子的想法,自然是支持,可当我和她说是一个十七岁有重度抑郁症的孩子时,她说我疯了。
由于是异性子女,收养人与被收养人之间的年龄需相差四十岁。
在说服父母去办各种领养手续时我也觉得我疯了。
而接下来几年发生的事情,更加证明了我当时的决定有多错误。”
老师说到这里,拢了一下头发,眼睛里满是懊悔。
“起初刚把他接回家里,他的状态和在福利院的状态差不多,大多数时间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不与人交流。
后面不知道因为什么,说话比刚来时多了很多。对我父母的态度也有所好转,虽然还是不主动说话,但对于他们的问话会句句有回答。
见这样,我也就放心去了国外,余下一年里我几乎是国内外来回飞。
对他的了解也都是通过电话,电话里他开始姐姐、姐姐的喊我,偶尔还会撒娇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觉得他性格变得越来越开朗,心里很开心,经常哄他说快了。
那段时间我的事业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一切都似乎在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直到——”
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老师眉头又一次紧紧皱起,“直到我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