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白皮似乎看出了兰姻的心思,他知道兰姻和公仪斐之间情谊颇深,公仪斐与她决裂必定是伤透了她的心。
如今,她又被废了二十年的内功,手筋尽断,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白皮有些动容,凑近几步坐在榻沿。
往常兰姻挨了罗姬的体罚,白皮也会来给她送药,倒不是真的来体恤探望她,而是借着机会来她房中抽旱烟。
这回,他却连烟斗都没有带来。
“你啊,真是为师带过最不上道的徒弟。”白皮手指轻点兰姻的眉心,“别人都知道不该往火坑里跳,唯独你就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是不是爱找虐?”
兰姻睁开眼睛,虚茫的目光逐渐聚了神,眼睫微微一颤,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我也不知会发展成这样,三师父,我觉得好无力啊......”
白皮微微一怔,显然被兰姻这副模样弄懵了。
他甚至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些年兰姻几乎都没有掉过眼泪......就算当年她刚入教时被罗姬打个半死,也没有哭成这样。
公仪斐那个死男人,居然害他的宝贝徒儿如此难过!
“好了,别哭了。男人没了,可以再找。良心要是没了,那就还可以找得更多。”
“......”听完他这一句话,兰姻的眼泪刚从她的眼角滚落,就被硬生生地截断,流进了鬓发里。
白皮瞥见了兰姻颈侧的剑伤,皱眉道:“再说,他竟然舍得拿你作人质,还真伤了你......为这样的男人哭,不值得。”
默了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兰姻接话道:“我也没料到大师父竟会不顾我的安危,执意要杀他。”
白皮顿时被气笑,“嚯,为师就知道你抱着剑冲过去诉衷肠那一幕,是故意给公仪斐有机会挟住你......你以为罗姬那么聪明,会看不出来吗?”
兰姻收了收眼泪,“我只是想赌一把,赌大师父对我有义,赌公仪斐对我有情,结果两个都没有......最后倒是我成了一个笑话。”
白皮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兰姻,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世人总是盼着万事万物都能圆满就好了,可是圆满本身就是一种执念和妄念。就算有过再美好的时光,也终究会过去,你要自己想开点。”
兰姻垂下眸子,默了半响,说道:“三师父,想求圆满有何错?我只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所有人都不要互相伤害。”
“一旦生出了仇恨,你不害别人,别人也会来害你。你若执意想让结局圆满,只会更加促成它的崩坏。只有像庖丁解牛般不在意结局,才能在硬骨里游刃有余。”语毕,白皮平静地盯着兰姻,见她情绪还算稳定,便话锋一转,开口道:“说起来,罗姬也不是对你无义,至少她抓到了怀玉,将怀玉丢进了万蛇窟……你的仇,她已经替你报了。”
白皮本想说点开心的事情让兰姻心情畅快一些,奈何兰姻听完这个消息之后,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怀玉死了?”
白皮颔首,道:“死了。”
兰姻眉头紧皱,又问:“死绝了?”
白皮又回:“死绝了,尸首都被万蛇窟里的蛇给吞食干净了。”
兰姻眼眸里的光越来越暗。
白皮明显察觉出兰姻的不对劲,她似乎并不希望怀玉死,不由疑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兰姻默了片刻,像是在自言自语,低声喃喃道:“她要是死了,还有谁能证明我的清白?”
白皮微抬眼眸,看懂了她的顾虑,“兰姻,若你和公仪斐彼此信任,你无需自证清白,他也会信你;若彼此不信任,即便有人替你辩白,他也会怀疑你。”
兰姻平复了一下气息,“彼此信任,谈何容易?”
“在所有关系里,只有经历了信任的坍塌才会发现,所谓的信任不过是一个安全的保护壳。真正的信任从何而来,正是从我们自己这里而来。”
“三师父说得太深奥,徒儿不明白。”
白皮看着兰姻,一副童颜上挂着一丝老成的笑意,“为师给你举个例子吧......你知道为什么罗姬、商灭还有为师会如此忠于红月教吗?”
“为什么?”
“因为信任。”白皮看着兰姻,接续道:“只要你足够信任一个人,就会承他的意,循他的道。不论他做出何种选择,都会坚定不移地跟随他、信奉他。”
“三师父指的他......是屠教主?”
“是的。”
兰姻撑起上半身,倚靠在床沿,突然问道:“我从未听师父们说起过屠教主的故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皮微微仰起头,似是沉入了久远的回忆里,半晌说道:“他是一个呆子,即便罔顾世间骂名,也要为天下叛亡者执剑。红月教中所有人都为天下所不容,亡命之徒死不足惜,可他却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
微顿,白皮又补充道:“可是那些名门正派满口仁义道德,实际多为伪善之辈。他们以匡扶正道为名,行不义之事,欲绝我等性命。当年,屠殊和青女本是真心相爱,他们一人铸出了名剑,一人谱出了剑法。而公仪肃为了得到斩渊剑和剑谱,设计离间拆散两人,害他们至死都无法相守……”
兰姻唏嘘一声,“可大师父也不至于为此血洗御剑山庄,杀害那些无辜的人......”
“复仇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没有人算得上无辜。”
说着,白皮去端床头桌案上的药,就在兰姻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白皮开口道:“为师来喂你。”
兰姻脑子空白了一瞬,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废了。
白皮舀了一勺药,递到兰姻嘴边,接续刚才的话题说道:“有信就有道,若信不同,则道不同,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兰姻和公仪斐注定是两条道上的人,她早该有心理准备的。
想到这里,兰姻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反胃,忍不住干呕了一下,竟把刚才喝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
白皮见兰姻不对劲,连忙为她把脉,检查了片刻,他突然惊诧道:“你什么时候怀上身孕的?怎么都不告诉为师?”
兰姻浑身一颤,下意识看了一眼小腹,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怀孕了?”
她和公仪斐......有孩子了?还是一次就中了的那种?
白皮收回手,蹙眉道:“是公仪斐的?”
兰姻心虚地点了点头。
白皮不太开心,“你和他尚未拜堂就有了孩子,这事情要是被罗姬知道了,她指不定会大发雷霆,徒手撕了公仪斐。”
兰姻也是心绪未定,不由自主的说道:“虽然这事确实有些出格,但是大师父总该念及公仪斐是屠殊之子,不会伤害他的吧?”
听完兰姻的话,白皮眉头皱得更紧,“不管罗姬怎么想的,在为师眼里公仪斐就是个外人,你才是为师从小养到大的好徒儿。如今你和他有了孩子,为师说什么也要把他抓回来负责!”
兰姻睫毛颤了颤,本想说点什么,但腹中的恶心突然又涌了上来,只得咽下了想说的话。
......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
兰姻害喜难受,没有食欲,她的身子又因为在地牢受虐后失血过多,导致胎像不稳,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半睡半醒之中度过。
兰姻微微隆起的肚子被罗姬看出了端倪,罗姬果真如白皮所说“大发雷霆”,加派人手去寻找公仪斐。
奈何公仪斐就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这日半夜。
兰姻腹中坠痛难忍,额上布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在旁守夜的教徒不敢耽误,连忙跑去禀报了白皮。
白皮赶来的时候,外袍都没有披,穿着睡袍单衣就给兰姻把脉。
迷迷糊糊之间,兰姻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白皮深深蹙着眉头,“三师父,帮帮我......保住孩子......”
白皮看着兰姻那张比纸还要白的脸,心里无端端一阵刺痛,“胎像太险,我不敢冒险施针......”
后半句话,白皮没敢告诉兰姻——
若兰姻执意保住这个孩子,日后生产之时恐怕也会耗掉她大半条命力。
兰姻疼得闭上了眼睛,痛苦不知又经历了多久,她那干裂的双唇微微启开,发出微弱的低唤声。
白皮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本能地俯身靠近她——
只听兰姻在他耳边几乎低不可闻的喃喃,“公仪斐……我不逃了,你来找我好不好?”
白皮听完,眉头蹙得更紧,“公仪斐公仪斐,这个时候还想着公仪斐,那个狗男人现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逍遥快活了!”
此话一出,兰姻的身体愈发痛了起来,沉重的梦魇将她的神思拉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
与此同时,罗姬听到消息大步赶来,一进门就看到兰姻被汗水濡湿、憔悴残败的身躯。
罗姬脸色一沉,朝着白皮冷声问道:“怎么样了?”
白皮忽然拉着罗姬往外走,等到了无人之处,才开口道:“胎像已险,看这样子怕是撑不过三天,只能保一个弃一个......而且我医术不精,不敢轻易下针,恐怕要去山外找名医来治。”
罗姬握紧拳头,盯着漆黑一片的屋内,对白皮说道:“先保住兰姻,三日之内,我带柳素问过来。”
听见“柳素问”这个名字,白皮的眸光明显顿了顿,“药王谷的柳素问?她不是......”
二十多年前,红月教为寻一株草药而冒然闯入药王谷,被谷主柳素问发现后,红月教就放火烧了大半个药王谷......
如今,罗姬竟然要去请柳素问过来看脉?
光是这一串念头闪过脑海,白皮就觉得此举难上加难,刚想开口反驳,却见罗姬转头看着他,肯定道:“她要是不肯过来,我就再烧她一次药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