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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二民憋得脸通红,吭哧了半天才说道:“不是,是……是二叔他们要在县里开铺子,让我过去帮忙……我昨天去二叔家了,路上棉袄湿了没得换,二叔二婶才给了我这身新棉袄。”
这事儿就像纸包着火,早晚是包不住的。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觉得特别对不住二叔一家。
但是如果不说,蒋氏肯定以为田大强是占了自己什么便宜,十有**会去田大强家闹腾去,他还不如直说了。
“啥!?田大强要在县里开铺子?”
这个消息让田大壮和蒋氏一起震惊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去县里开铺子,那得多少钱啊?这才分家两年的功夫,田大强哪来的这么多钱?
田大壮手里攥着湿漉漉的帕子,愣在了原地。
蒋氏则半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骂道:“这两个蔫屁的玩意,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老天是没长眼睛了,让这样的人家赚了钱!哼,我看他们也过不了几年好,县里开铺子是谁都能开的吗?要不了几个月就得赔得裤子都不剩……”
蒋氏最见不得田大强一家过得好,听说人家赚了钱,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
她年前掉在田大强家后山的冰窟窿里,现在浑身还时不时酸疼酸疼的呢,她最恨的就是田大强他们一家了。
田二民听着蒋氏充满愤恨的骂声,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是要去铺子里做掌柜的,娘怎么就不想想,诅咒了田大强家,不是连自己也一块诅咒了吗?这对自家有什么好处?
田大壮则回过神来,把手中的帕子狠狠一摔,水珠溅得满地都是。
“你刚才说啥?你要去给你二叔他们一家干活?”田大壮瞪着田二民,怒气冲冲地叫道,“你有那闲工夫,咋不管管自家呢?你是我儿子,还是他田大强的儿子?”
田二民咬了咬牙,却不敢抬头:“爹,我当然是你的儿子,可是……”
他虽然是田大壮的儿子,可是这些年来,田大壮他们管过自己吗?他如今这么大岁数了,田大壮又给过自己什么呢?现在看他能赚点儿钱了,又来要他孝顺,要他听他们的话,这是什么道理啊?
田大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就好!你要孝顺,要干活,也是孝顺我,给我干活!别人家给你几句好话,你就认人家当爹了!”
田二民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让他给自家干活?田大壮有什么?能帮他在县里开铺子吗?
可是田二民却什么都不能说,说出来,只会更加激怒田大壮和蒋氏。
蒋氏见田大壮底气十足,也帮腔地说道:“你爹说得对!你是我们的儿子,咋能帮人家赚钱去?你都十**岁的人了,咋还那么傻呢?帮着田大强赚钱,那钱不都是给人家的?你现在不是有个货担子吗?我看那些货郎挨个村子走,卖点儿零七八碎的东西,也不少挣呢!你挣了钱,拿来娘给你存着,过几年给你说个媳妇,那不都是咱自家的钱么?”
什么?让他继续挑着货担子,走街串巷去卖杂货?
他们有没有想过,一个是挑着沉重的货担,不管是三九天还是三伏天都要顶风冒雨到处走的货郎,一个是去县里铺子,将来可能可以做大生意的掌柜,到底哪种更能让他出人头地?
田二民很清楚,田大壮和蒋氏这么阻拦自己,无非就是怕他赚了钱,落不到他们手里。
望着这样的父母,田二民满心都是绝望。
田大壮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反而很赞同蒋氏的话:“听你娘的话,你亲爹娘还能害你吗?要是有了钱,等你大哥考上了秀才,咱家日子就好过了——”
田二民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那是你们的日子好过了!”
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田二民,忽然顶撞田大壮和蒋氏,顿时让两人愣住了。
“你、你说啥?”
田二民呼地站起身:“日子好过了,当然是你们享福,可是你们想过我吗?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县里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们问过吗?你们只想着让大哥考上秀才,你们做秀才老爷的爹娘,又有面子又有钱,可是我呢?我往后怎么办,你们想过吗?”
多年的怨气,此刻统统爆发了出来。
田二民眼看着明明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实现梦想,出人头地的机会,却要被田大壮和蒋氏生生剥夺,他再也无法忍耐了。
“不管你们咋说,反正我要去二叔的铺子!二叔说了,让我去做掌柜,还给我发工钱!爹,娘,你们能让我做掌柜,给我发工钱吗?”
“你、你……”田大壮气得浑身哆嗦,“真是反了你了!连爹娘的话你都不听了?他田大强不就有几个臭钱吗?你干脆认他当爹去!”
田二民刚要说话,却被门外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我看你才是反了!”
随着这一嗓子,一个颤巍巍的身影走了进来。
“爷爷!”
“爹……”
田根发进了屋,径直走到田二民的身边。
“二民,你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事儿爷爷做主了,你就去你二叔那帮忙,不用听你爹你娘那些混账话!”
终于得到了家人的首肯,田二民又意外又激动:“爷爷……”
田根发又转向田大壮和蒋氏,怒道:“我在外头都听见了,你们嘴里放的那都是什么狗屁?你们自己不管二民,还不让大强管啊?人家大强帮你管儿子,还管出不对来了?你要有大强那本事,你去给二民开个铺子啊,那赚的银子都是你们家的!”
田根发这些话说得痛快淋漓,说得田大壮和蒋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要是有本事开铺子,还能在小田村窝着?还能看田根发的脸色吃饭?
“爹!你不就是吃了几个月田大强的好处,现在又偏着他家了!”蒋氏满心不服气,小声抱怨道。
从前田根发可是很看不上二房的,有啥好事儿,也不说帮着二房说话,分家之后更是没管过田大强他们,如今看田大强赚了钱,生了儿子,又要去县里开铺子,连田根发也跟着偏心了。
“你放屁!”田根发底气十足地骂道,“我得了啥好处了?啊?就大强送那些吃的用的,不是大部分都进了你们的肚子?要是论好处,你们更应该念着大强的好!”
田根发这几个月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什么叫孝顺,爹娘有能耐的时候,奉承爹娘捧着爹娘的,那不一定是真孝顺,像他现在,那点儿家当也分完了,自己也剩了老头子一个啥也干不了了,像田大强这样还惦记他,知道给他送吃穿送钱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孝顺!
对田大壮和蒋氏,从蒋氏把田王氏气病了,落炕了也没管,最后眼睁睁看着田王氏死了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凉了。
他更清楚,如今田大壮和蒋氏还肯养着他,一是因为他手里还有田地,二是为了这个大院子。
他一旦死了,这些不都是他们的了吗?
看透了这一点,田根发对田大壮和蒋氏早已灰了心,只想着得过且过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