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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外的风雪,越来越大,铺天盖地的。
宫外城中,也都已经是满地积雪,瓦上乌黑。
在出城去,冥道被黑雪覆盖,有如一条条笔直的黑线,横亘在风雪中的旷野上。
整整齐齐修建在灵渠两岸的农田之中,也落有了不少的积雪。
在回看宫中,殿堂楼阁之上,玉瓦上积雪让往日的晶莹剔透,都暗藏在了雪下。
一辆车辇停在了中枢院的院门前。
拉车的是两只健硕的全身青黑色大牛,这种名叫犀渠的兽魂擅奔又能负重,用来拉车再好不过。
车上长方形的车厢,也是青黑色的玄水玉制成的,不惧刀斧火焰。外形上四四方方的,四柱上支撑着前高而后稍低一些的车顶,四周环以红玉朱阑。嵌琉璃门窗,垂穗子,装饰华丽。
顶上前方,左右各悬挂着两个铜铃,龙形饰立在风铃顶部,而风铃也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这就是萧石竹在宫中走动的车辇,倒也不是他自己造的,还是从宫中库房里找出来的古神制造之物。
辰若已经登车,在车厢里安置下了小火炉,让车厢里暖了起来,才下车而来。
萧石竹手拿着林聪的奏本,带着鬼母走出院中,登上了车辇。
待到他们在车中坐好,鬼母伸手一拉手边垂下的丝线,外面的一枚铃铛随之响起。
金累持戈上前,走到车头在前开路。车上车夫扬鞭,驾车跟着金累一路向前,朝着内庭而去。
辰若和青岚带着几个侍卫,就紧跟在车辇后面。
若是过去,中枢院到内庭的这点路程虽然不近,但萧石竹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更愿意自己走走路,走着回去。
奈何今日风雪太大,他从黄泉回来后这体虚惧冷,实在是受不住这风中刺骨,这才叫来了车辇代步。
车夫把车驾得很稳,坐在车内的萧石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颠簸,还有闲心,又翻看起了手中林聪的奏本来。
也不会摇摇晃晃地觉得奏本上的字晃眼。
车上已经摆上了素天居,给他萧石竹配制的灵药。主要是改善体质的,暂时维持着着他鬼命的灵药,用得都是一些补药和奇药。
鬼母拿起了药壶,往琉璃碗中倒了一碗药汤,把碗递到了萧石竹的身前。
合上了奏本的萧石竹,注视着这个造型犹如盛开的花朵碗里,一动不动,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的深色药汤,闻着淡淡的药味儿,慢慢地皱眉起来:“这药喝了总是犯困,能不能免了一天的?”。
“喝了吧,犯困你就睡。”鬼母倒是不和萧石竹讨价还价,却是温言道:“还要处理什么事务,我都可以代劳。”。
此话要是别的冥王听了,鬼母会被立刻拉出宫门去处死的。可萧石竹听了,却心头一暖。
这些年,多少事务都是鬼母帮衬着他完成的。可偏偏这鬼母不但能力出众,而且就算手握重权,却也未曾和他离心离德。
这才有了九幽国朝堂上的日月同天。
“辛苦你了。”萧石竹不再抵触药汤,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咕嘟咕嘟几下,这药碗中的药汤已经一点不剩。
“也没有外人,说这话做什么?”鬼母接过药碗,拿出自己的绣帕,仔仔细细的帮丈夫,把挂在嘴角上的药汤擦掉。
“好,下次不说了。”在鬼母面前的萧石竹,多数时候很是乖巧的。
他放下了手中林聪的奏本,接着又道:“你看林聪选的这几个要拔出的北阴朝情报点,如何?”。
鬼母沉吟了起来。
片刻过后,才缓缓开口,道:“虽然与我们的风穴(九幽国的情报点称谓)名字不一样,有很多称谓和别名,因此很难分辨它们这些点的主次轻重。但是林聪些在奏本上的这几个点,从位置上来看,它们对于北阴朝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拔出了它们,北阴朝在凤麟洲中,即是聋子,也是瞎子。。”。
这个答案,虽然只是鬼母自己的推断,但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从林聪在奏本上,标明了的要铲除的各个北阴朝据点所在地来看,这些情报点在凤麟洲,连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
每个点之间互通消息非常便利,对外传递情报,那可也是非常快捷的。
这些情报网络虽然不是针对于九幽国设下的,但凤麟洲有着九幽国的同盟,颛顼和应龙率领的轩辕军残部。
现如今还不是一统冥界的时候,萧石竹清楚,鬼母也清楚。
只要颛顼他们还在凤麟洲鏖战,哪怕还是和如今一样的山里打个游击,九幽国在西境的压力就会减轻。
北阴朝在凤麟洲扶起来的那些个傀儡冥王,对九幽国就无暇顾及。
而且,颛顼和应龙,也能牵制住大量的玄帝军和酆都军,不断的消耗着北阴朝的物资和钱粮。
帮助了颛顼和应龙,就是帮助了九幽国。
“是啊,没了这些情报网和点,酆都在凤麟洲是聋子瞎子,那在凤麟洲中指挥大军的北阴朝鬼将们,也成了聋子和瞎子。”萧石竹点头一下,赞同了鬼母的推测:“颛顼和应龙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了。”。
“这个情分,等到林聪拔出了这些点后,还得给颛顼和应龙得知得知。”车子停了下来时,鬼母这么说到:“也好让他们知道,欠了谁的情分。”。
“主公,**,绝香苑到了。”车外的青岚来到车门附近,轻声说到。
萧石竹默不作声的拿起了奏本,和鬼母相继下车。
这才下车,就看到了素天居弟子素素,就站在了绝香苑大门口,恭候着他们了。
国师盈盈不再国都,这素天居的一切事务都是交由了这个弟子来打理的。包括如何给萧石竹配药,也是素素负责。
“何事?”萧石竹走到门口,问了素素。
“大王。”素素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把脉的动作给萧石竹和鬼母看,他们夫妇就知道,素素是来给萧石竹看病的。
“来吧素素。”鬼母叫上素素这个孩子,带着她跟上了萧石竹,朝着绝香苑内主楼那边缓步而去。
入楼而去,萧石竹就往窗下水池边上的摇椅上一坐,素素坐到了他身边,两只纤细手指一伸,不偏不倚的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这一搭之后,素素皱眉起来。
“如何?”鬼母把辰若和青岚都留在了楼外,跟了进来就急切的问到。
“大王近日倒是没有如何耗费心力,这心情心境也是不错,没有太多的衰悲激动,倒是个好事,对病情有利无害的。”素素收回手来,面含淡笑:“还得继续保持这样的心境,才能越来越好啊。”。
此话也不全是真话,至少根治萧石竹如今的病症,素素就全无办法。
这么说,也多少有些宽心萧石竹的意思。
至于萧石竹丢在了黄泉中的鬼命寿数,已经不是素素能力所及之事。
“四个时辰后,我再配药送来。”起身的素素,对萧石竹和鬼母行了一礼,就退出了主楼。
萧石竹也随之起身,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这药是喝了,还就真的困倦了。至于医生大夫的话,萧石竹听了照做就罢了,其他的他也懒得操心。
倒是这药,让萧石竹渐渐地觉得自己的眼皮,都有些沉重了。现在,他还真的想去躺一会儿。
他迈着缓步,走向了床榻那边,鬼母去叫来了辰若,给萧石竹准备了温水,洗了洗脸和手脚后,屏退左右。
随后就帮着萧石竹褪去了鞋袜,让萧石竹平躺倒了床榻上去。
“一个时辰后,把茯苓唤来,再把我叫醒。”缓缓闭上了双目的萧石竹,对鬼母说到:“她替我去开的鬼民大会,这会上有些什么事情,鬼民提到了什么,我还没有都了解清楚,得再问问。”。
鬼母应了一声,把锦被取来,帮萧石竹把被子盖上......
这人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天,阴曹地府亦是如此。
玉阙城的大雪下了整整七天,也还没停。倒是朔月岛那边,已经是七日的晴天,今晚还是一个大晴天。
星辰明亮,夜空明净。
朔月岛四周波涛,也不汹涌。
夜幕下,临近海岸的海水也温柔多了。白天时分,数尺高的大浪,已经不见。
潮来潮往,轻轻地拂过朔月岛的每一寸海岸沙滩。
再往岛上深处去,就听不到这令人安宁的潮汐声了。
除了风声过后,田地里的寂静,每一座城镇都无比热闹。
夜晚的鬼市,嘈杂不减,比白天有过之无不及。
朔月岛上诸多城镇,已经尽数完成了重建,再次恢复了生机和繁荣。这夜里,当然也有鬼要热闹热闹,夜间的鬼市,自然也成了这些夜猫子们消遣的地方了。
各大城镇,都是灯火辉煌,一片明亮灿烂。
小虞山城的闹市,也比其他城镇要热闹得多。自山腰之下,多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地方。
倒是半山腰之上,宁静得多了。
英招那个府邸,正好在半山腰上。高墙深院之中,也不受鬼市热闹的影响。
府邸深处,有一间小院。院中翠绿竹林繁茂,百草奇异。院中只有一间青砖碧瓦的小屋。
那便是英招在府中的书房。
今夜这屋中,也是灯火通明。
英招用过晚饭后,自己就来了书房之中。
现在的英招,正跪坐在书房里的床榻上,手中提着长笔,盯着身前案几上,铺开了空白信纸,沉思着要写点什么。
影儿端着茶水和果子,走了进来。
“你在给儿子写信吗?”放下了手中茶水和果子的影儿,也曲起了四蹄,跪坐到了英招对面,看了一眼英招一字未写的白纸。
影儿还以为,英招这是在措辞,要如何给远在境外征战的儿子写信。
想不出来怎么写信的英招放下了手中的长笔,他轻叹一声,拿起了手边一封信递给了影儿:“给儿子的信件,我已经让信使带走了。我是在想,怎么给陆吾回信。”。
“你那个三弟啊。”影儿拿着手中信左瞧右看,却迟迟没有拆开信件。
毕竟这封信,肯定是陆吾写给英招的。也算是有**的,说不定还涉及了国家之事,影儿可不敢轻易拆开细看。
“看吧没事的。”英招抬起茶杯,对影儿说到。
有了他这句话,影儿才慢慢地拆开了信件,就着油灯的豆大灯火,细看起来。
可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影儿顿时是心惊胆颤,手心冷汗直冒,眼中泛起的恐惧瞬间布满了双眼之中。
拿着信件的双手,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连连。
信件确实是陆吾亲笔,字迹一模一样,不过是其中内容,让影儿看得毛骨悚然罢了。
影儿的手颤抖几下,手中信件脱落,落在了案几之上。
那陆吾公然在信件之中,要英招和他一道谏言主公萧石竹,立储之事。而且要尽快完成此事,迫不得已可以对主公萧石竹施压施压。
都知道,萧石竹现如今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庶出的萧茯雷。
本来嫡庶在萧石竹看来也没有什么,只是这萧茯雷不过也是还未完全断奶的小子,这么快,陆吾就要催促萧石竹立储,目的不就是选了萧茯雷了吗?
当年萧石竹要立萧茯苓,他陆吾是急于反对的,理由居然是萧家的江山,不能拱手给了日后他人的子嗣。
如此勉强倒也说得过去;虽然萧石竹还是想要立茯苓,可大臣们都借此为由,据理力争,倒是让萧石竹此事只能耽搁了。
如今萧石竹才从黄泉回来,茯雷的母妃涂瑶清死期将至。
这青丘狐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和九幽国开战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个节骨眼上,陆吾公然站出来要萧石竹立萧茯雷为太子,其目的已经是一目了然。无非就是因为如此一来,萧茯雷日后连个外援都没有,靠山更是谈不上。想要稳定储君之位,只能依靠陆吾等这些当初要立储的大臣了。
这是连影儿都能一眼就看出来陆吾私心,也正是影儿心惊胆战的地方。
萧石竹最烦的,就是臣属干扰他的家事。
当年萧茯苓年少不懂事,偷了城中一家人的鸡,被萧石竹亲自执鞭抽打,并且带着萧茯苓去给那鬼民道请赔偿之时,也不是没人觉得萧石竹管教孩子太过。更何况翁主是他这个冥王长女,高贵得很,尚且不必如此低声下四。
可为萧茯苓说话的那几个人后来如何呢?不是因为芝麻大小的事被降级的,就是被安排到了远离朝政中心的地方去做事了。
萧石竹向来觉得,自己的家事无需他人插手。更何况萧茯苓那已经是偷盗行为,天子犯法尚且也庶民同罪,更何况他要让萧茯苓知道知道,除了在战场上可以不择手段之外,对待鬼民,是不能触碰任何律法的。
所以那些想要拍萧茯苓和鬼母马屁,借机说好的大臣,一个也没有得到奖赏。反而被萧石竹,收拾了一遭。
此事影儿也是知道的。
可今日的陆吾,胆子可比当年的那些鬼官们要大的多了。
陆吾居然不但要插手萧石竹的家事,还隐约有效忠新君的打算,可萧石竹还活得好好的呢,简直是吃了龙肝凤胆,太胆大妄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