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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个时辰之后,亲卫鬼头鬼脑拿着一沓字纸回来向他邀功:“云大人跟柳姑娘已经不在帐篷里了,听说是去医帐里配药了,要为去清理尸体的兄弟们配一批防病的丸药,还要紧急培训如何清理尸体,预防传染上疫病。”
周鸿接过亲卫递来的字纸,打眼一瞧便觉得熟悉,悉数翻了一遍,顿时气的摔到了他脸上去:“你眼睛长哪了?这上面分明全是云驰的笔迹!”他与云驰共事数年,见他开方子也不止一次,岂有认不得云驰字迹的道理。
而亲卫偷回来的那一沓字纸上面就没有一个陌生的字,全是云驰那天书般的鬼画符,他要费一番神才能半猜半蒙出来药名,一半也是他不熟悉药草之故。
“将军是不是搞错了?!属下之前去看过,云军医跟柳大夫两人各拿着笔在写呢,怎的留下来的全是云军医的笔迹?”
这个问题也是周鸿想不明白之处,越想不明白就越要去揣测,尤其是他困坐愁城,连帐篷也不能出去,只能瞪着眼睛躺在床上静养的时候,脑子里简直抑止不住各种乱七八遭的念头。
等到云驰隔日来帅帐里向他请示的时候,周鸿总算是问出了这个疑问。
云驰探询的眼神直望了过来,显然十分的困惑:“大将军为何想要见柳姑娘写的字呢?她写的建议都十分有用,包括处理染了时疫的尸体的办法,自然是给军中笔吏去抄了几十份,让大家集中学习。”讲到专业知识,他又暂且将疑问放下,一脸的亢奋:“这是一场硬仗,我们一定要打赢!以前大将军在战前动员大军,下官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昨儿到今日跟柳大夫一起商讨此事,才发现鼓舞士气十分有必要!”
他已经沉浸在战前总动员的热血里去了,还向周鸿请示:“下官也想跟着兄弟们前去疫区,军中有柳大夫带着下官那几个不成材的徒弟,想来也没什么问题,大将军可同意下官离营?”
周鸿听得外面疫情如火,早就恨不得自己能够以身代之,前往疫区安抚百姓,更何况是遣了云驰前去襄助,当下便准了:“既然你愿意去,这里暂且就由柳大夫照应,待本将军身体好些了也去看看。”
灾后救助援建是个长期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可完成。
云驰得了周鸿允准,果真将帅帐隔离区丢给叶芷青,他自己跟着救灾的将士们离营而去。
安北大营自成立之初,这些年无数硬仗打下来,血里火里趟过来,说是大魏边境上的铁血雄狮也不为过,有安北军在的一日,边境上的百姓们便能安枕无忧的睡个安稳觉。但天灾不比战争,纵然有铁血雄狮,却也拦不住疫情汹汹而来。
之后的半个月里,周鸿总算能够被亲兵扶着在帐子里走两圈,等他与贤哥儿隔着守卫相见,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贤哥儿这些日子跟傅天佑锦姐儿混熟了,营里没有同龄的小伙伴,难得这次来了两个,而且都是胆大调皮的孩子,三个人凑在一处,险些要闹翻天了。
尤其周鸿在养病,根本没精力照顾孩子,周浩又不得不带兵前去疫区清理是尸体,临行之前将贤哥儿托付给傅奕蒙,更是便宜了这三孩子。
傅家筹集的粮食药材源源不断的送了过来,而朝廷赈灾的后续粮草药材也终于运往安北,傅奕蒙又忙的团团转,除了吩咐胡四儿看紧了这三个小家伙,他有时候忙的连口水都没空喝,还要时不常往返最近的城镇,无暇关注三个小的。
贤哥儿每日倒是雷打不动要跑到隔离区外问候一声周鸿的病情,得到他安好的消息报,渐渐就将一颗心放到了肚里,在小伙伴的陪伴之下在营里乱窜,从马厩窜到医帐,守营的军士拦着不让他们出营,怕染上外面的时疫,他们便在营里可劲儿的折腾,还往小校场去“练武”。
留守的士兵见贤哥儿有模有样的教导傅天佑与锦姐儿扎马步,差点笑破了肚皮——真没想到小将军瞧着倒也有几分大将军的风采,板起脸来颇有几分唬人的样子。
锦姐儿就被他板着脸训了两回,小丫头也并非那起子娇滴滴的小姑娘,被训的厉害了也只是瞪着大眼睛不服气,猛不丁问一句:“贤哥哥,你比起大将军谁更厉害?”
贤哥儿对亲爹崇拜不已,哪容得小丫环质疑周鸿的能力:“我爹是最厉害的人,不然怎的能坐到大将军的位置上去,还能统领千军万马!”
锦姐儿便笑眯眯道:“我听守卫的叔叔们讲,大将军很是谦逊,怎的贤哥哥瞧着比大将军还威风呀?
小丫头鬼心眼不少,居然还知道拐弯抹角讽刺贤哥儿。
傅天佑低头偷笑。
他长年在书斋,傅家子弟们要么经商要么读书,可真没出过练武种子,因此族中子弟们都是往经商或者学医读书的方向发展,虽然目前来看家传绝学无有后人愿意继承,平日也就识识药草,免得出门做生意被懂行的人给骗了,读书识字也未考出个状元郎来,好歹也能称一声“杏林世家”,养身的方子一大堆,练武全然是些门外汉。
贤哥儿与傅天佑年纪相仿,却已经习了好几年武,筋骨也打熬的不错,别瞧着他生的俊秀,可手头上却着实有一把子力气,耍起拳舞起剑来也是有模有样,见到傅天佑这副软绵绵的样子,扎马步半个时辰就腿抖,扛着长枪气力不继,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训了他多少回。锦姐儿是小姑娘,且年纪尚幼,贤哥儿对她的要求也降了一级,但对着傅天佑却不曾口下留情,充分继承了亲爹的铁面无情,直将傅天佑都训的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最初傅天佑拜叶芷青为师的时候,锦姐儿生怕他抢自己的亲娘,对傅天佑百般瞧不上,两个人针尖对麦芒,不知道掐了多少回,明里暗里没少扎刺儿。没想到来了安北军营,锦姐儿见贤哥儿将傅天佑训的跟孙子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她竟然满心不是滋味,心里隐约升起个念头:我的师兄自然只有我能欺负,怎能容得别人来欺负我师兄呢?!
逮着贤哥儿训她的时候便回敬了一句,直刺的贤哥儿一张俊秀的小脸儿都涨红了,连态度恶劣都不觉转变了:“锦儿妹妹别瞎说,我哪里能跟父亲相比?!”又向傅天佑认错:“是我狂妄了!”
没有玩伴的小朋友孤独寂寞的长大,忽然之间有了玩伴,不小心膨胀也是情有可原。
锦姐儿小大人一般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贤哥哥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这句话是她娘数落过她的,不过锦姐儿是个“知错不改”的性子,却将这句话奉送给了贤哥儿。
三个人和好如初,高高兴兴牵着手去隔离区探望周鸿,远远见到亲卫扶着他从帅帐里走了出来,贤哥儿许久不见亲爹,见到那佝偻的仿佛腰杆都直不起来的高瘦男人,眼泪都快下来了,远远跳着脚喊:“爹!爹!我在这儿呢!”
傅天佑跟锦姐儿自来到安北军大营,听到不少周鸿的传说,却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近似于传奇的男人,见贤哥儿激动的模样,两人便好奇的评论缓缓而来的周大将军:“佑哥哥,这个大将军怎么瞧着有些老啊?”
病了这么久,身上没力气,周鸿净顾着养病,刮胡子修面之事直接略过,等到他能出帐篷,倒蓄了一把好胡子,又眼窝深陷,颇有几分吓人。
傅天佑也觉得好奇:“贤哥儿不是说他亲爹英俊威武吗?”还比不上他亲爹呢。
贤哥儿难道眼瘸了吗?
被傅天佑跟锦姐儿质疑审美的贤哥儿此刻激动的上窜下跳,恨不得能穿过隔离区,抱着亲爹不撒手。
周鸿走近了,两小便仰头去打量他,唯有贤哥儿眼眶里含了热泪,隔着守卫差点要哭:“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周浩叔叔都不让我进去找你……”他一面说一面吸着鼻子,试图努力将要流下来的泪水给吸回去,在小伙伴们面前哭太丢份儿了,可是长久的担忧之下情绪来的汹涌澎湃,根本不受他自己控制。
“你浩叔没错啊,你要是真守在为父身边,万一让你也染上病呢?”周鸿与儿子目光对视,余光瞥见旁边呆呆观察着他的俩小孩子,奇道:“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鬼头?”锦姐儿不乐意了,瞪着大眼睛回敬他一句:“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大鬼头?”
这句话十分无礼,但她从小在黎依寨里横行惯了,身边的人又都宠着她,便让这小丫头染上了些娇纵的毛病,谁若是合了她的眼缘她倒也会对人好,可若是惹她不高兴了,她便要千方百计的还回去,坚决不肯吃亏。
胡四儿随侍在侧,忙去拉她,小声叮嘱:“姐儿别胡说,这位是周大将军!”
傅天佑到底是念过几年书的,规矩礼仪不错,向周鸿行了一礼:“小子乃是傅家弟子,跟着曾祖跟父亲来安北历练,这是小子的小师妹,尚且年幼,大将军勿怪!”跟贤哥儿锦姐儿玩闹起来,他还是个小孩子,在傅佑蒙面前也算得娇纵,但离了亲爹见客,他便是傅家的脸面,倒也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