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校尉如何称呼?感觉哪处特别不舒服?”明洛上下打量了遍他,平心静气道。
校尉形容惨淡,渗人的眼神往床边的人扫了过来,喉咙则吭哧吭哧地发出怪异的声响。
明洛等了许久,方听他艰难道:“某昏迷了几日?”
“一两日吧。”明洛虽对他印象深刻,但着实忘了他躺了多久。
“那某的身体情况如何?”
明洛端正道:“并不好。你身上能见的外伤我都处理了,只是你胸膛腹部处淤青颜色极深,怕是落马时被踩踏所致,必伤及脏器。”
内脏出血这种九死一生的困境,明洛是真束手无策,搁现代都是要命的…
“多谢医师了,某落马时未曾料到还有意识恢复的这一刻。方便给某拿一点水吗?”校尉并不介意明洛言语中的不乐观和警示之意,勉力开口。
明洛很自然地拎过一边烧开的水,和晾着的凉开水一冲,取了根制成吸管状的芦苇,递到这人的嘴边。
校尉咬住一端,咕噜噜地喝了大半。
“等晚间派饭时,你会有一份带肉的病号饭,昨儿给了另一个能起身的伤兵。今日你也是没法吃的,到时别馋人家。”明洛看了眼连动弹都无法的他,先打了记预防针。
谁叫前些日子有俩伤兵拖着病体为了一只鸡腿闹得不可开交,连包扎好的绷带都隐隐渗了血迹。
校尉吞咽着温水,有如久逢甘霖的沙漠旅人般,发出一声无力而满足的喟叹,只是眼前的医师再次出乎他的意料,竟说起晚饭的归属。
他哪里有力气吃正儿八经的饭…
连说话都费劲…
这郎中好似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虽说穿着打扮上是一样的灰头土脸,身量也不高,脸上还蒙着稀奇古怪的面罩,但他仅仅是草草的几眼,便有异样感涌上心头。
其实不单单是他,但凡和明洛打过交道、说上过几句话的都有或多或少的不协调感。
归根到底还是性别所致。
男女有别,除了自家姐妹母亲外,绝大多数男人只有等到娶妻后才会有真正意义上和女人接触的机会。
就算是二十一世纪,不少人也都不擅长和异性打交道,何况是封建社会呢。
“不过你放心,和你一般吃不来正经饭的伤兵一律有米汤喝。等你能坐起身子后可以喝带肉味的米粥,要是排泄正常,情况渐好,就能正常饮食了。”明洛见他眼珠东瞄西看个不停,索性取来纱布和药膏,在校尉茫然而不自知的视线下微微一笑。
“小将军且忍着点疼。实在受不了了说。”
没等校尉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纱布紧紧缠着的地方便有了松动,紧接着极为可怕的皮肉黏连着绷带,都不用使什么力,轻轻一绕便痛彻心扉。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大帐。
众人却都见怪不怪,还有笑着打趣他的:“你命不错,伤成这样还能醒过来,咱宋小郎中真是厚道人!”
“小郎中亲自给换药呢!已经是最利落最轻柔的手法了,咬牙挺着吧,别丢人现眼了!”
明洛顾念这校尉伤势太重,没有一鼓作气地解决,从边上摸过一包麻沸散,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你直接咬着吧。”
也省得叫唤地太过惨烈,惹得外头路过的巡逻兵误会。
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明洛三两下收拾好了一地狼藉,看着再度昏迷过去的校尉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救活了也大抵短命,真是造孽。
余光瞄向边上两处空当当的病床,明洛有所动摇的心到底踏实了下来。
那日来的一排五个重伤兵,唯有他是醒了的,神志尚且清楚。另三个都去阎王爷处报了到,还有一个眼瞅着呼吸越来越微弱,八成明日也得抬走。
阿耶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会儿去歇午觉了。
明洛巡视了圈病床,软硬兼施地赶走几个基本已好转的士兵,半靠在帷幔的角落处眯起了眼。
恍惚间,一阵争执声唤醒了她似乎宕机的大脑。
强行给脑子开机后,明洛寻到了声音的源头。
是大营的门帘处,两个眼熟的年青小伙子正和一个腿脚打着膏药的基层军官在扯皮,明洛眼神泛冷,那是赵郎中的学徒。
手上本事不清楚,嘴上功夫倒是厉害,尖牙利嘴地直怼着那伤患涨红了脸,攥紧了拳头。
依稀记得……
那是从对面赵郎中处跑过来的伤兵。
“喔唷,是宋小郎中哦?”
“好大的威风,唬得人军官都为你说好话…”
那军官虽说负了伤,但膀大腰圆的看着就不好惹,眼瞅着脸色越来越黑,两人嘴上不落下风,心里却都有点发毛,正好见明洛慢慢走来,索性调转枪头,一致朝向了她。
“我耍哪门子威风了,倒是你俩从对面跑到我跟前来,才是真正的蛮不讲理,无端生事!”明洛早便看赵郎中这伙师徒不顺眼,从安营扎寨那日起,不知来借了多少药材,统统有去无回。
身材精瘦,长得也有点尖嘴猴腮的当即跳了起来,点着一边的军官嚷嚷道:“明明是你先开的事端,老老从咱们这处抢人,妨碍救治!”
“你别胡说!是某自己过来的!大家伙儿都有眼睛,宋小郎中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去你那尚有空位的大营里拉人!”军官简直恨不得给这聒噪的玩意来一下,又急忙朝明洛腼腆一笑,口中念念有词。
“对不住了,是某听手下的伤兵说这处大营的药效好,包扎好,所以私自过来,与宋小郎中没有干系。”
另一黑黝黝的学徒仍不知足,从另一方向开始挑刺:“药效好?这肯定是你们藏私了,还是另用了常规之外的药材……军中一切都是有定额的,可不能搞其他花样。”
“咱们都是同行,宋小郎中这么背后捅刀子就没意思了。”猴子脸帮衬着,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盯着明洛。
身后伤兵们或起身或探头,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没办法,这俩人的话太诛心了。多数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是有一杆秤的,哪个医师动作麻利手法好,哪个大营药效好恢复快,谁的态度好为人友善……十来天的功夫,早就见真章了
明洛勾起旁人看不见的讥笑,眼神分毫不惧:“是记恨昨日没借你们蒲黄和白及吧……我都闹不懂了,补给三日前方到,数量上都是平分的,也没有按各自大营的伤兵人头……你都说了,这儿比你们处热闹,那么药材呢?是不是自己贪了?”
她声音到底比男子清越许多,音调又高,一通话说下来,周遭有短暂的鸦雀无声。两人果真慌张,甚至对不约而同地视了一眼。
“你俩要少惹是生非,省得最后闯出什么要命的大篓子。”
明洛眼瞅着拿捏住了他俩,慢条斯理道,”我可从未跑你们大营指指点点,说一些容易引起误会的鬼话。今儿我就当你们只是来观摩学习,友好交流的。”
她言毕便不再过多理会,往自己那张小小的松木案几前一坐,摊开账本列表对账。
昨儿倒不是她小气,而是苦口婆心地给阿耶盘了盘库存,蒲黄虽数目不少,但每日开销甚大,是止血化瘀药物中少数能口服内饮的存在。
白及用量不及前者,可补给过来的数量也不大,他们这儿伤兵众多,如何能再匀给旁人。
期间又起身给两位特意寻来的士兵换了膏药,缠了纱布,伤患们的闲谈和议论时不时蹿进她耳中,与最初的自鸣得意不同,刚被人寻了晦气的明洛想得更深了一些。
长此以往,肯定会闹出大矛盾。
尤其那赵郎中真是胆子大地不像话,要钱不要命,军中救命的药材也敢贪昧。
转念一想,明洛又拿不准了。
难不成自己这样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做事的才是少数?
古代军纪可不比近现代的八路军红军,讲究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当兵打仗图的就是升官发财,官不一定人人能做,财却是或多或少地人人得发……
什么吃空饷喝兵血,明洛身子轻轻一颤。
她不免想起侯君集往后领兵挂帅攻打某个倒霉的地方,战胜后纵兵劫掠,也仅仅只被当时已是唐太宗的秦王提点轻斥几句,便不了了之。
偏偏人家还满心愤懑,心生怨怼,没过几年便和太子一块起了谋反的念头……真是品行低劣,冥顽不灵。
侧面也反映了……即使是一直念叨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唐太宗,对于将士屠城抢劫的各种暴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见军队里中饱私囊、贪昧银饷的行为是多么司空见惯……
“阿耶,对面那大营刚刚来了人挑衅。”明洛伸了个懒腰,侧眸一见宋郎中在盛药,忙起身过来说话。
宋郎中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并不大惊小怪:“阿耶那会儿早醒了,你和他们的对话也听见了。”
或者说,就是被这一番吵闹给惊醒的。
他微有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瞄了眼脸上脏兮兮的养女,老怀欣慰。
本以为女儿必会心有不甘,不愿落了下风,众目睽睽地和人起争执,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出面和稀泥。
谁承想明洛连对面贪味药材的事儿都抖了出来,一时气血上涌,竟有些头晕目眩地跌坐在了榻上。
他咬了咬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料明洛话锋一转,高高抬起后轻轻放下,竟轻描淡写地走开了。
透过帷幔的缝隙,宋郎中只看那俩人尴尬地杵了片刻功夫,又被身旁的军官撞了下身子,面面相觑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你做得很好。”那一番虚张声势也很不错。
明洛眉毛一扬,眼里透露出意外的惊喜,还以为阿耶会嫌她不够息事宁人,言辞过于锋利,不够圆滑妥善。
宋郎中则拉过她往案前盘腿坐下,就着透进来的暗光随意看了两眼账本。
“阿耶年纪大了,儿你写的这些东西是既看不清,也没打算看懂,左右你是个有主意的,阿耶很放心交给你做。”
他眯着眼摸索着那根炭笔,呵呵一笑,“这东西也是你捣鼓着出来的?可比那又要研墨又金贵的毛笔方便多了。”
明洛嘿嘿一笑:“儿哪有这种水平,是悄悄拿二十文钱托匠造大营里的师傅帮忙弄的。”
“你一向机灵。”宋郎中对这养女的种种操作是很感慨且服气的,尤其方才一通适可而止的敲打。
“阿耶、赵郎中他们胆子真那么大……现在还没正式开打呢,药物每天都紧张兮兮的,儿真不敢想以后。”明洛还是想探一探底,摸清楚普世的做法。
宋郎中果真沉疑片刻,喟然一叹。
“儿有所不知。咱家床底下不是藏着棵极好的老参么?”
明洛眨了眨眼,有点似懂非懂。
“那就是上次阿耶偷偷昧下来的。”宋郎中一锤定音,坐实了明洛潜意识里的猜想。
“那颗老参混在一堆贵人御用的丹参里,模样不显,你阿娘身子一贯不好,阿耶就有备无患地带回家了……”
明洛不解道:“阿耶不是从高塘城下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么?还有空带上吗?”
宋郎中被问得一噎,苦笑道:“阿耶没在战场上作战。况且大战兵败后,那数万士兵也不是一块被杀的,一部分是交战时身死,一部分时撤兵时断后而亡,还有一些溃兵散兵和大部队走散后,各自被歼。”
“所以说,咱们也可以偷偷发一笔小财?和赵郎中一般?”明洛当即两眼冒了光。
宋郎中回头越过她望了眼密密麻麻的帐中,言下之意十分鲜明。
你难道还能由着那些伤兵嗷嗷着死在你面前吗?
他苍老的面庞微微皱起,露出些许淡淡的笑意,安慰道:“儿莫担忧。眼下正因为还没有大批量的伤员,赵郎中才会如此动作,一旦大规模交战,他若敢这般明目张胆,必有军法治他。”
“还望他和阿耶所说的一样才好。”明洛活动了下手腕,抬手示意了下不远处召她过去的伤兵,“这会儿,我都嫌忙不过来呢。还有这大帐忒小了点,快要住不进人了。”
宋郎中无语地看着她快步朝病床走去,又看了圈这间规模极大的营帐。
这已是极限了。
他可以笃定,便是秦王所在的帅帐都不一定有这处占地广阔。
晚饭伴着落日准时到达。
明洛记着那个独眼校尉的病号饭,在一堆伤兵眼巴巴的视线下,将那块看着不怎么样的大排夹给前错过几次吃肉机会的瘸腿校尉。
校尉对校尉,等量齐观,公平公正。
剩下那些肉汤,她则抠抠搜搜地分成了两份,依次浇在两个断腿的普通伤兵的餐食上。
至于最后那附在盘底的一点点肉味儿,明洛非常仁慈体贴地舀上了米汤,给那位无法动弹的独眼校尉端了过去。
“多谢宋小郎中了。”
吃喝是人的本能,尤其对于伤患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