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春雨过后,山雾蒙蒙,村头的槐树下几个小童疯跑着玩水坑。
西陵舟倚靠在树旁,等得也有些着急,想出去寻人了,这时,也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声:“小喜姐姐!”
其余人纷纷抬起头,簇拥着朝前跑去,溅起一地水花。
路的那头,穿着青布裙的女子手里挽着只竹篮从雾里一点点清晰,她身形纤瘦,却如雨后新竹挺拔,眉目还看不太清,却能见到雪白的一张脸。
她听到呼喊,唇角似乎扬起一抹笑,低头伸手揉了揉跑到身前的小童的脸,从篮子里拿出几颗果子分给他们,再是一手牵着一个一边说话一边慢慢走来。
西陵舟看着远处的女子,虽然不是头一回见,心跳还是止不住加快。
半个月前,他因意外受伤,正好落在这桃溪村外的山脚,昏迷前隐约听到一道女声轻柔地喊了自己,再醒来便是在这座隐蔽的山间小村里,被安置在一户独身老头家里养伤。
期间他知晓了那一日听到的女声不是幻觉,是这村里的人,名唤隗喜。
隗姑娘在他醒后第二天来探望过他,那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脸,是一张极美的脸,雨后清荷一般,看着比寻常人要纤细,面色雪白,分明有些病弱。但她眉眼间却是有些慧黠的灵动,说话时含着笑,唇边梨涡亲切可人,与他说了会儿话才走。
西陵舟这会儿想起那一日,竟是很清晰的记忆。
隗姑娘很好奇地问了他是否是修者,又来自哪里,当他回答他是东云闻氏的外姓弟子时,她的眸光里似乎有异样的光,接着她似乎有些踌躇,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闻如玉的修者?
闻如玉,这名字似乎听过,但他也记不起来了,毕竟他不是本家弟子,只是外围的外姓弟子。
所以如实摇了头,告知她未曾听过,显然,隗姑娘的神色一下失落下来。之后她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又问了些外边的事,便让他好好养伤就走了。
之后她没再来过,只是他身体渐好能走动时,三不五时能看到她,也知晓了是三年前和一个男修来的这里,后来男修走了,留她一人独身在此生活,身子不大好,有心疾,算是半入道却还未踏入脱凡境。只会一些简单的术法,能除些祟气,替小儿祛梦魇,所以在村子里很受孩子欢喜。
西陵舟收回神思,看着那女子渐渐已经走到近前,忍不住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虽知晓自己长相风流俊美讨女修喜欢,但此时竟是难得的紧张,他几步上前,“隗姑娘。”
隗喜听到声音抬头,脸上还残留着笑意,她客气地点了下头,“西陵仙长。”
说罢,她没有打算和西陵舟多说,低下头又和身边的小童说话。
西陵舟却忍不住追了上去,跟在一旁,他的视线忍不住胶着在身旁女子身上,道:“姑娘今日又去山脚下了?”
他暂住的那户的老头说隗喜每天都要去山脚看看,那是通往外面的路,凡人从那里出去至少爬个八、九天的山就到了外面,这儿是东云十分偏僻的一处小村了。
隗喜点点头,没有太多兴趣和他多说话。
西陵舟本要说点什么,但低头看到那五六个小童都抬起头来齐刷刷朝他看来,便是莫名住了嘴,一路只安静跟着。
直到那群小童各自归了家。
隗喜往家里回,见身旁的青年一直跟着,忍不住停了下来,不想带他回家,所以问:“仙长是不是有话要说?”
西陵舟正在心中酝酿如何说,见她冷不丁停下来,抬眼看过去,便见女子虽是眉眼含笑,却是透出些疏离来,他顿了顿,才郑重道:“姑娘不必叫我仙长,唤我名字就行……我要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说罢,西陵舟对隗喜行了一礼。
隗喜忙避开身体,轻声道:“不敢,我只是叫人把你带回村子而已。”
西陵舟却坚持,她也不想在这事上纠缠,也就受下了。
“我明日要离开这里了,东云闻氏的新家主即将上位,所有弟子都要回去参加大典,便特来与姑娘道别。”
隗喜听到他提起闻氏时,神色又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点点头,唇角笑涡若隐若现:“祝君一路顺风。”
西陵舟却没应声,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着她,他有些踌躇,道:“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和在下一同离开?”
说完这句,他似乎也觉得这话很是突兀,面红了一下,不等隗喜回答,便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姑娘有心疾,听闻发作时常吃山里的一种草药,那草药名蔟草,带微毒,常吃实则不好,外面有医修,若是让医修诊疗一番,姑娘的病该是能治愈。”
凡人的疾病,医修大多是能治愈的,西陵舟这话说得自信。
可他却不知道,从前早就有人给隗喜请过医修来治疗,她的心脏生得奇怪,经脉联结混乱,因此血脉不通,十分脆弱,承受不住太极品的灵药药力。别说灵药了,就是去灵气浓郁的地方,都会如喝醉了一般喘不过气来,只能这样温水煮青蛙一般吃着药缓着。
两年前,隗喜也不吃山里的草药,而是每个月吃一颗丹药。
是闻如玉留下的清心丹,一共十二颗,她还记得他眉眼含笑,说:“等药吃完,我就会回来了。”
少年纯真又如璞玉般温润,站在灯下,一漾一漾的碎光在他眼里如星辰一般。
隗喜回过神,摇摇头,“不了,多谢仙长好意,我吃那草药也挺好的。”
西陵舟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靠近一步。
隗喜立刻后退了一步。
西陵舟见了有些懊恼,又后退了半步,道:“我只是见不得姑娘身子这样病弱,想报恩,虽是唐突……但请姑娘给我一个机会。”
他那双桃花眼就这样脉脉看着隗喜,似有深意。
隗喜还是婉拒了,只当没听懂,虽然声音轻柔,但神色比刚才还要淡一些,她寻了个借口就脱身离开,往家回去。
西陵舟没办法,带她离开这里的心思只好作罢,若是还有时间,他必是要再想办法劝说一番的,但此时天色已暗,而明日早上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
隗喜一个人住,晚上简单煮了点东西,她的厨艺比起几年前来,其实也没好多少,她好像天生没这方面的天赋,只能说能吃。
吃过饭,她又如往常一样调息,努力忍着痛让那微末的灵力在体内流转。
没多久,她就气喘吁吁,脸色苍白,额上全是汗,又坚持了会儿后,才是停了下来。
真讨厌的身体。
隗喜忍不住还是生出些恼意来。
她没办法和这个世界的修者一样修炼,这件事对她来说极为困难,可能和她这来自不知道多少年后的身体浊气重有关,也可能和她的心脏病有关,每每修炼都会很痛苦。
甚至因为这个,三年前的她甚至完全无法去灵气浓郁的地方,会产生很严重的醉氧一样的反应。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时她不会和闻如玉分开的。
想着,隗喜心情又低落下来,鼻子微酸。
-
四年前,才十六岁的隗喜从午睡中醒来,本以为今日铃声坏了所以才没响,却没想到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她就那样穿着校服,站在一片鬼气森森的山林里,茫然无措。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一声脚步声让她打了个激灵,回过头就看到了青面獠牙的恶鬼,她当时就吓得腿软,倒在地上晕过去。
那时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个陌生又可怕的世界里,却又峰回路转,她在那片山林里遇到了一个人。
那天夜里山林里下着雨。
昏厥中的隗喜觉得胸口那颗跳动沉而缓痛的心脏仿佛在渐渐复苏,无知无觉的手脚也渐渐感知到了温度,她好像被拢进了一道温暖的怀抱里,不再冷得发颤,嘴里还有一股苦涩的药味。
“姑娘,醒醒。”
有人好像在叫她,她迷茫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涣散,灰青色的天穹下,视野模糊,她好像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他们距离那样近,她能清晰地看到这双眼里的自己,羸弱而苍白。
雨雾笼罩着山头,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拂在脸上,很凉。
凉得隗喜打了个哆嗦。
“很冷吗?”那道声音又低低说了一句,随即他顿了顿,俯下身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依旧清润,“抱歉,玉冒犯了。”
隗喜游离的目光终于凝住在面前人身上,一道闪电落下,恍惚中,她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少年昳丽之貌,肤如白玉纯澈剔透,眉似墨染,浓长的睫毛下一双眼清黑纯净,温和地看过来,一头乌黑浓密的发梳成高髻,穿着件蓝色的长衫布袍。
隗喜哭了出来,伸手攥住了少年的衣襟,紧紧攥住。
受的惊吓、见到的东西又在脑中回闪,她看着眼前的活人,简直喜极而泣,开口时唇瓣都在发颤:“你好,请问这究竟是哪里?”
他说那是四大修仙氏族之末钟离氏阴山鬼冢。
隗喜听不懂,不理解,又问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神情温和纯质,似有些无辜:“我名唤闻如玉,在山林间迷路到了这里,偶然看到姑娘昏倒在地上,似有心疾,便喂你吃了一颗药,暂时藏身这里。如今不能带姑娘立即离开,因为鬼冢万鬼出动,姑娘身体病弱,受不住这森寒鬼气故躲在这里,其次我不修鬼道,离开这里无法不惊动这些鬼物,若是我剑出鞘,恐怕顾及不了你,所以便在此等候时机。”
他说话时低了头压着声音,隗喜的耳朵被他呼出的气吹得痒痒的。
她这才注意到,他们藏身在石缝里,贴得很近。
隗喜腮颊滚烫,又想到口中的药味和缓过来的心脏,羞赧地看着他讷讷道:“谢谢、谢谢你救我。”
闻如玉听罢,安静了会儿,又忍不住出了声,语调好奇:“你是不是漏了一句话?”
隗喜那时正低了头尴尬,她从小身体不好,除了学校,常年待在家里和医院,有时候是不善言辞的,医生让她情绪要保持平和,莫要大喜大悲,大部分时候她都能做到,只是爸妈偏心身体健康的妹妹将她留在老家,她偶尔控制不住会情绪低落。
此刻听到耳旁气音般的声音好似低喃,她的脸更烫了,怔愣一下,又抬头看闻如玉,以眼神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闻如玉漆黑的眼清亮,声音温润,说不上来有没有戏谑的意味,他似乎只是很认真在问:“听说凡人常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隗喜的脸更红了,觉得这少年性子温柔,却又有些不出世的天真纯然,仿佛比她懂的人情世故还少。
古人是这样的吗?她很尴尬,一尴尬就容易说错话:“我还没到法定结婚的年龄呀。”
说完后,她自己就先窘了下,忙去看闻如玉,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对着个古人解释法定年龄。
他果真对她的话有些不理解,清澈的眼里迷茫一瞬,又垂眸看看她,很快笑起来,有些少年人的狡黠:“你看着是比我小。”
隗喜也抿嘴笑了。
后来阴山下来了人上来搜山,制住了鬼冢中的万鬼,是钟离氏旁支的人,指着她说她是钟离家出逃的小姐。
隗喜当然不是,和他们争论一番。
闻如玉带着她费了好一番功夫逃离。
天亮的时候,他们终于下了山又跑出很远的一段距离。
因为她体弱,后来一直是闻如玉背着她下山的,到了山下,她才是不好意思地从他背上下来,低声说抱歉。
闻如玉却温笑声:“没关系啊,你好轻的,我也没费什么力气。”
他顿了顿,要和她分别。
隗喜穿越到这里,谁都不认识,她害怕这个未知的世界,立刻死死抓住他的袖子,祈求着:“我得报恩的,我们凡人必须要报恩,你给我喂了药救了我,我得跟着你当牛做马……求你了,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闻如玉认真听着她说话,听到隗喜说要给他当牛做马,脸上似乎露出些好奇和腼腆来,似乎被这话吸引住了。
隗喜总觉得他像一块温润的玉,却是没有被打磨过的璞玉,带着对世事的好奇和纯然,脑子里想的似乎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不过还好是这样,不然都不好哄他带着她这么个累赘。
闻如玉有志,他眉眼纯澈,说要学书上说的,渡尽世间苦厄,祛除人间沉疴。后来隗喜就跟着他,开始了解这个世界,知道这里修者遍地跑,妖魔暗处生,知道了为首的四大修仙氏族,她尝试着去学习修炼,他也不会嫌她愚笨,总会空闲时指点她,见她能力有限,运动量不能太大,便教她一些除祟自保的简单术法咒律。
虽然他也才入世,囊中羞涩,但会靠着除魔消灾赚钱,为她买衣裙,出门在外,也会将她护在身后。
三年前,他们分别,闻如玉说他要去无咎大会拿到去昆仑神山的机会,他说他去那里要去找昆仑珠,而且听说那里有仙草,他一定会在那里为她寻来仙草,彻底治愈她的身体。
那天他摸着她的头发,第一次亲吻了她额头,耳朵微红地跟她说:“你等我回来。”
……
隗喜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她翻了个身,摸了摸额头,恍惚间,额头上仿佛还有他温暖的唇瓣亲上去的温度。
她已经等了三年了,他还没回来。
隗喜心里有些难受,不知道闻如玉是不是把她忘了,可她很快又敲了敲自己脑袋,不会的,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不会毁约。
又发了会儿呆,隗喜起身,今天要去隔壁朱大娘家帮忙做艾团,快清明了。
这个世界的凡人也过清明的。
隗喜梳洗过后,打开院子,却看到了西陵舟抱剑站在外面。
她眉头皱了一下,心里有一点烦恼,正要越过他。
西陵舟却忽然出声,桃花眼极有神:“姑娘,昨日我用燃信传给师兄,帮姑娘问了闻如玉是何人。”
隗喜脚步一顿,柔柔的眼抬起朝他看去,眉目间虽掩不住的气弱之色,一双眼却有光。
西陵舟也是奇异地看着隗喜,道:“东云闻氏新上任的家主就叫闻如玉,只是他对外不是这个名,先前我才没记起来……只是,姑娘怎么认识新家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