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政言从长子口中听说姜岁欢十二年前便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便不敢再对这个新认回来的女儿有丝毫轻慢。
如今回想,那晚她遭遇击杀时与自己发生的那场相遇,究竟是巧合还是带着某种目的?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当她的血与自己相融到一处时,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而让姜知瑶以养女的身份留在姜家是他和时安共同商议讨论的结果。
哪怕父子四人明知道姜知瑶可能参与了买凶杀人这件事,也无法狠心将其抹杀。
知瑶在盛婉书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如果买凶杀人一事严查下去,姜知瑶被送上断头台的结果是必然的。
因为她要杀的是相府千金。
而姜家一旦将此事闹大,不但家族名声会受到影响,他与盛婉书的夫妻关系也会决裂。
结合种种原因考虑,这是姜政言能想出来的最妥贴的解决办法。
得知自己从相府千金摇身变成相府养女,姜知瑶觉得她的天都要塌了。
“爹……”
她不相信,疼爱了自己十八年的父亲,会心狠无情到这种地步。
是不是亲生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十八年的朝夕相处,难道换不来他对自己的一点厚待?
还有,让姜岁欢为长,她为次,等于是对她尊严的侮辱。
按照正确出生时辰,她可比姜岁欢要早出生。
盛婉书也对这个结果难以接受,“夫君,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妥。”
姜政言抬手打断妻子接下来的话,“岁欢,我只想知道你的意见。”
再由着妻子无脑的偏帮姜知瑶,这个家族迟早得散。
姜岁欢笑了笑,“我的意见暂且不提,只想当面问问父亲,相府买凶杀我这个案子,最后的定论是什么?”
相府买凶这几个字,无疑是对桌上众人发出了一个灵魂质问。
这一刻,姜政言忽然觉得自己开窍了。
之前还不理解姜岁欢为何明明知晓自己的身份,却迟了十二年才来相府与家人相认。
原来前面十二年,人家根本不屑于。
十二年后走了认亲这一步,完全是姜知瑶和柳玉红这两个蠢货自己作死。
想提前一步杀人灭口,却愚蠢得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
若真如此,姜岁欢做局的本事着实令他不敢小瞧。
这才短短几天光景,相府的每一步走向和变动,已经完全被她掌握在手中。
想通这些,姜政言心中一阵汗颜。
只能硬着头皮说:“一品堂被下令查封,飞鹰入狱择日处斩,收买飞鹰的柳玉红昨日已经当场身亡。”
姜岁欢看了一眼身旁的姜知瑶,“这件事到此便被盖棺定论了是吗?”
犹豫片刻,姜政言只能点头,“是的。”
除了点头,恕他没有其他选择。
作为姜家的大家长,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没办法用简简单单的对与错来解决问题。
姜岁欢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父亲已经做了决定,何必又来问我的意见,不是多此一举么。”
朝桌上其他人扫了一眼,姜岁欢语带讥讽地说:“既然大家今天都在场,不如当面把相府的规矩都告诉我。”
“除了在必要的时候要装聋作哑委屈自己,我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盛婉书气坏了,“你讲话怎么能这样难听?”
姜岁欢故作诧异。
“原来在相府,受了委屈是不能直接表达出来的么?”
“抱歉,是我从前的见识短了,不知道高门大户还有这么奇葩的规矩。”
“如果夫人觉得我言语刺耳,我今后会尝试着收敛言行。”
“许是被从前的家人宠坏了,性子方面直率了一些。”
“尤其是我爹,他从小就告诉我,人活一世,可以没本事,不能没志气。”
“特别是被人骑在头上欺负的时候,必须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否则就是无能的表现。”
“我爹还说,如果我自己没本事对抗,就告诉家长,他自会想办法帮我出头。”
“主打的就是有苦当场说,有仇当场报,有气当场撒。”
瞥见众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姜岁欢笑得更开怀了。
“不好意思啊,我口中的爹,是养我的那位,不是生我的这位。”
“如果造成什么误会,还请在座的诸位见谅。”
嘻笑间说的这几句话,简直把姜家每一个人的脸都打得啪啪响。
想让她姜岁欢为了大局观做一个乖巧听话的乖乖女,还是不要做这个白日梦了。
他们能厚着脸皮要求她对姜知瑶的存在做出妥协,就要做好日后面临纷争的心理准备。
她姜岁欢,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心情最复杂的当属姜政言。
姜岁欢提到养父时,他清楚的从她眼中捕捉到了祟拜与骄傲。
那是贴心小女儿对父亲的敬重与孺慕,甚至还掺杂了一丝撒娇的成分。
而她口中说的那位爹爹,竟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端着笑脸对姜岁欢说:“你养父把你教得很好,于相府而言,他也是护住姜家血脉的恩人。”
“待有来日,为父必会带着全家老小去姜庭川坟前为他上一炷香,来感谢他前面十几年对你的养育之情。”
“至于姜家也并没有你说的那些规矩,待你日后受了委屈,一样可以与为父倾诉。”
“只要你占理,为父必会为你讨公道。”
提到养父,姜岁欢想到的自然不是姜庭川,而是尸骨未寒的白玄冥。
与姜家斗智斗勇的兴致也因为思念至亲而淡了几分。
如果爹爹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她与相府之间发生口角之争。
说不定还会戳着她的额头骂她一句不懂礼数的小调皮鬼。
为了不让爹爹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为她操心,她暂时收敛锋芒,不再对峙。
毕竟与不相干的人吵架也挺没意思的。
“多谢父亲有这份心意,我代曾经养过我的那些人,敬父亲一杯。”
提起酒杯,姜岁欢干脆利落地先干为敬。
只有坐在她身旁的姜时安,瞥见她仰头喝酒时,凝聚在眼角处的一点泪光。
姜岁欢哭了!
为谁而哭?她曾经的家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