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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同林惜在千秋门下了马车,已有宫人领着内侍候在那里,一行人穿过冗长永巷,绕过曲折廊桥,才终于在集福宫前落了轿。
“见过安国公夫人,娘娘已等候多时了,请随奴婢来。”站在宫门口的一绀色女官见得二人下轿,躬身行了礼道。
谢氏同林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安抚意味,道了谢后便随着那女官入了门。
集福宫位于禁苑东南方,太极宫以南,占地面积仅次于皇后的含章宫,岑贵妃受宠多年,集福宫几经修缮,如今正是一派琳宇金阙,雕梁画栋的奢华气象。
如今正是仲秋时节,一行人穿过照壁,便见得满院怒放的各色秋菊,紫面金背的帅旗、如云堆雪的瑞云殿、姿态恣意的十丈垂帘,随便哪一株拿到外面都是百金难求的稀物,在这集福宫却好似那不起眼的路边杂草,被随意堆放在两边。
谢氏眸中冷光一闪,原以为这岑贵妃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得了盆绿菊便想着来自己眼前耀武扬威,可如今见着这满园菊花,种类稀有的不在少数,哪里值得专门为了一盆绿菊就传她入宫,登时心中便添了几分警惕。
“安国公夫人到!”随着女官的通传,谢氏同林惜迈入了正殿。
“臣妇谢氏/臣女林氏见过贵妃娘娘,愿娘娘富贵无极,千岁常春。”二人垂目跪下行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一道慵懒柔媚的嗓音自上座传来。
林惜随着谢氏起身,忽听得上首那人突然开口,“这位便是那已故林著作郎家的千金吧,果然生的得花容月貌,叫人一见倾心啊。”
听她夸赞自己,林惜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那上首之人,待看清那人容貌后却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岑贵妃能够宠冠六宫二十余年,定然会是个容貌倾城,姿仪不凡的绝色美人,但眼前之人虽身姿窈窕,气韵动人,但那张脸却只算得上是中人之资,清丽有余,却同绝色美人沾不上边。
宫妃们养尊处优,自然会比那外头的市井妇人显得年轻得多,但岑贵妃如今已是三十有六的年纪,眼角眉梢却不见一丝褶皱,一双眸子更是同那二八少女一般,澄澈见底,丝毫看不出它的主人是一位浸淫宫闱二十余年的宫妃。
今日她穿了一身鹅黄色宫装,脸上未施粉黛,整个人显得温柔又随和,若不是那宽松衣摆下微微隆起的肚子叫人无法忽视,同那未出阁的少女也无甚分别。
“贵妃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见着岑贵妃的目光扫了过来,林惜避开了她的视线,不卑不亢地答道。
“呵。”岑贵妃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又让两人落座,“陛下前些日子赏了本宫一株绿菊,本宫记得夫人乃是爱菊之人,便想着与夫人同赏。”说完便叫内侍将花搬了进来。
那绿菊果然长得极好,根茎粗壮,枝繁叶茂,枝叶间缀了十数个含苞欲放的骨朵儿,最上头的盛放的几朵,正开得妖娆,谢氏同林惜虽心里装着事,但眼下也只能暂时放下,起身围着那花假装欣赏起来,嘴里不时说上几句场面上的恭维话。
“此花唤做春水绿波,因其颜色鲜嫩,恰如春日池水,与寻常秋菊大不相同,因此才显得格外珍贵。”岑贵妃不知何时从座上走了下来,由女官扶着站在那盆绿菊前缓缓开口。
谢氏同林惜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嘴上说着“娘娘果然深得陛下爱重”,脚下却默契地同时后退了半步,离她远了些,岑贵妃看着二人动作也并不在意,仍旧自顾自地开口 “听闻林姑娘曾许过人家?”
林惜心中一凛,暗道正戏来了,脸上适时浮现出几丝淡淡的哀伤,“臣女曾同那王琢有过一段夫妻之情,不过后来……”她语气沉郁,似是不愿再说下去。
“本宫也曾略有耳闻,那样的男子,离了也好。”岑贵妃见着林惜面上神情,柔声开口,倒像一个十分善解人意的大姐姐,但紧接着却又话风一转,“本宫也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前些日子突然来我宫里,说是在中秋夜遇着了一位姑娘,倒是十分喜欢,想求了我替他娶回家。”
谢氏面色一变,终于明白过来这岑贵妃今日搞这么一出事想做什么了,也顾不得规矩礼仪了,笑着开口打断了陈贵妃,“能被岑公子看上,自然是那姑娘的福气,可惜我这姨侄女中秋夜游湖竟掉进了水里,怕是无缘与岑公子相见。”
他说这话是想提醒岑贵妃,别忘了你那弟弟可是害得贺兰庭和林惜落入湖中的罪魁祸首,如今安国公府没有找他算账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他岑家可不要得寸进尺。
但岑贵妃却好似浑然没有听出谢氏的言外之意,面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那就是了,我那弟弟说他那夜见着那位姑娘,对他一见倾心,却又不敢上前唐突了佳人,只能远远跟着,想要找机会上前攀谈。”
“后面那姑娘上了游船却不慎落水,他一时情急也跟着跳了下去想要救人,不过那姑娘却很快被人救起,他只得悻悻而归,回来之后生了场病,却仍旧对那姑娘念念不忘,后来打听到那夜的姑娘出自安国公府上,所以这才求到了我这里来。
“我本来还不相信,我那弟弟眼光奇高,寻常人家都入不了他的眼,但今日一见林姑娘,便知晓也只有这般仙姿玉貌的佳人,才能叫他念念不忘,寤寐思服。”
谢氏听得她这般厚颜无耻地颠倒黑白,心中火气更盛,那岑冀是个什么东西,不学无术,吃喝嫖赌,青楼楚馆的常客,且还是个死了原配的鳏夫,前一任夫人据说是被他活活气死的,有这样的恶名在外,所以这么多年尽管岑家荣宠滔天,却没有一户官宦人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这样的货色想求娶林惜,无非是看中了她的样貌,又想着林惜如今无父无母,定然无法反抗,可谢氏哪里肯将林惜嫁给这样的人家,她这一生就只生了贺兰庭一个,妹妹妹夫早亡,她是将林惜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的,那岑冀不过是被贺兰庭下了面子,便能做出买凶撞船的事,一看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林惜嫁过去,定然要被他磋磨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