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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恕现在想的其实是昨天在谢安那里的见闻,眼下听到长公主问起,忍不住一阵感慨。
“唉!百姓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长公主神情愈发疑惑,怎么宁恕突然谈起这个?
“是什么地方又闹了天灾么?”
这几年天灾的频率是有点高,这突然之间这么说,长公主难免会以为,宁恕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什么地方又闹了天灾。
不过这显然是想错了。
宁恕道:“不是天灾,而是昨天去找了一下工部的匠人。”
宁恕把昨天的见闻和自己的一些想法大致说了一下,而后道:“匠人手艺精巧,能做很多很有用的东西,不该过得如此凄苦。”
“几两银子就足够让他们如此拼命,再反观我们这帮人,几两银子怕是连吃顿饭都不够。”
“百姓太苦了,正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若是放在别的场合,长公主不免得夸一句好句子,但偏偏现在宁恕这话,直接把在场的人都给骂了。
偏偏宁恕连自己都没有放过,其他人还不好说什么。
只是一部分人看着宁恕有些迟疑,这位宁世子,最近又想到什么了?
不一会,百官觐见。
依然是例行汇报,难得天下安宁了一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大事,那就是好事。
汇报过后,皇帝就准备下朝,不过宁恕却是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这一下确实让皇帝有点措手不及,毕竟宁恕没有提前跟他商量。
不过既然站出来了,皇帝肯定没有不问的道理,便道:“讲。”
宁恕躬身,而后道:“陛下,臣近日请工部的匠人帮忙打造了一些器具,偶然了解到,这些匠人在帮朝廷干活的时候,是没有酬劳的,敢问是否如此?”
皇帝当即看向工部尚书何献春。
何献春当然明白,立刻站出:“回陛下,的确如此。”
“我朝工部制度乃是延续前朝,是不会给匠人发放酬劳,但干活期间每天都会包一顿饭,其标准是按照徭役的标准来的。”
“且匠人干活的时间,可以抵掉徭役的时间,总的来说,匠人的待遇并不差。”
徭役干的活那一般都是一些大的土木工程,比如开拓运河,修建大型建筑,这可比那些匠人干的活儿累。
单说能抵徭役这一项,这对匠人来说肯定属于福利。
皇帝又看向宁恕,宁恕继续道:“陛下,昨以为,国家发展绕不开这些匠人的精巧手艺,对待这些匠人,不该只有这等待遇。”
“所以臣认为,应当适当改变一下工部的制度,比如之后再让匠人干活,可以适当发放一些工钱。”
话音刚落,沈江河就站了出来。
当然这次他站出来不是因为以前和宁恕的恩怨,而是就事论事。
毕竟要发工钱,那得户部出钱,他这个户部侍郎肯定要说两句的。
至于户部尚书,他反而没有自己方便,毕竟现在户部的权力基本都在长公主那里,户部尚书平日的工作就是帮长公主打下手。
“陛下,臣以为不妥。”
“须知每次动工,所动用的匠人动辄成百上千,若全部都要发放工钱,这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且工匠者,既不下地耕种,无法产出粮食,也不能走上前线,领兵打仗。”
“臣以为,工匠和商人都是一样的,不事生产,不该提高待遇。”
如今的社会风气,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打压商人的,否则宁恕也不至于开个店还要找代理人。
但相比之下,工匠还是比商人好点,起码工匠还能做点有用的东西嘛。
当然,这些都是以现在这些人的目光来看,以宁恕来看的,全是放屁。
商人活动是有助于经济发展的,这般打压有好有坏,不过今天不是谈这个的。
“沈大人此言差矣,敢问那些能用来灌溉农田的水车,耕地用的犁,是谁发明出来,并且制作出来的?”
“可见,匠人虽然不种地,但他们却有办法让粮食提高产量,若没有匠人,如今一亩地的收成起码下降三成。”
“甚至说,若遇上旱年,没有水车灌溉,单靠人力运水,能救得了多少农田?这其中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沈大人,敢问若能让粮食增产三成,是什么功劳?”
这次不等沈江河回答,皇帝就先开口了。
“能让粮食增产三成,就能多养几十万百姓,此乃大功,不亚于开疆拓土。”
人口就是劳动力,劳动力就是财富,是一个国家运转的关键。
多养几十万劳动力,这等功劳的确很大了。
宁恕顺着这话道:“陛下,上古之时,没有水车,没有铁犁,粮食产量几何?如今粮食产量又有几何?”
“其增长何止三成,而做出这一切的工匠,得到该有的赏赐了么?”
话音刚落,冯环便站了出来:“宁世子,此话说的不对。”
“发明水车的那个匠人,当年已经得到了赏赐,他一人的功劳,岂能算到全体匠人的身上?”
“而且犁可不是匠人发明出来的,而是农人发明出来的,匠人只是根据这个想法,把它制造了出来。”
“这等功劳,难道还能全算在匠人的头上?”
冯环说得大意凌然,反驳完宁恕的观点,就该开始攻击他本人了。
“陛下,宁世子刚才说,国家发展绕不开这些匠人,以臣之见,却是不然。”
“国家是靠着士兵打出来的,那么多人口是靠农人种地养起来的,而匠人在其中,却未见几多功劳。”
“倒是宁世子,这些道理你应该想得明白才对,竟还随便找了个理由提起此事,该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只能说冯环不愧是当了好多年京兆府尹的人,这泼脏水真是泼得熟练。
当然,宁恕还不至于因为这种话而乱了阵脚。
只见宁恕再度面向皇帝躬身,道:“陛下,臣觉得,冯大人说得对。”
这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都搞懵了。
紧跟着,宁恕又道:“所以臣以为,真正应该改的不是匠人的待遇,而是整个户籍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