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敌国皇帝流落在外的崽 第36章 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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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拥抱不算短暂, 但也不长久，只有七八秒的时间，姜昱就放开了艾略特。

他站直的时候还有点难为情：“嗯……我先回去了，琴她们可能在找我。”

艾略特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他连话都没说, 姜昱很少有得不到一句正式回应的时候, 所以他一时之间感觉有些奇怪。

但他也没多想, 只是看了一眼艾略特，然后就往外走了。

艾略特倒是被他这一个眼神提醒了, 只是话题已经过去，这时候再回应反而会显得太过突兀, 于是他没头没尾地对姜昱说了一句：“中午餐厅见。”

姜昱回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最后还是乖乖地点头：“好哦, 餐厅见。”

…………

姜昱走了，比起他刚刚来的时候, 现在的他看起来步伐加快了一些, 耿文彦躲在小房间里, 等他走了才出来，就一个背影而已, 耿文彦也摸不准在过去的这十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看书房, 结果一回头, 他发现书房门没关，皇帝陛下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房门口, 眼神也少有得心不在焉起来。

耿文彦：“陛下？”

艾略特慢吞吞地看向他。

耿文彦：“……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艾略特慢了半拍才回答他：“把刚刚那些人叫回来。”

耿文彦应了一声, 刚要去办这件事, 又听到艾略特叫住他。

他回过身，发现皇帝迟疑了一会儿，但他最终还是顺应本心，出口吩咐道：“今晚十点，在塔楼顶层办一场小型宴会，邀请柯林、辛妮德、周伏生他们三个，再拿几瓶好酒。”

晚上十点就是姜昱上床睡觉的时间，耿文彦眼睛略转了转，然后他问艾略特：“那今晚九点的时候，要不要给殿下送一杯助眠饮料？”

让孩子睡得香一些，你们这些大人也好尽兴。

顺便，也让我享受一下投喂凯珀尔幼崽的快乐。

……

艾略特看一眼耿文彦，不好说他到底是赞赏还是不赞同，不过随后他就嗯了一声：“九点半送，不要有副作用的。”

耿文彦笑着应下了。

*

姜昱还不知道艾略特正打算放倒他，能亲口叫出这声爸爸，对姜昱自己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里程碑，连带着他的心情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主动回去找那对双胞胎，但是他回去的时候那对双胞胎已经不见了。

他去问辛妮德，辛妮德告诉他：“我让他们离开了塔楼，等政务院的人都下班了，我就让他们的家长把他们领回去。”

为什么不现在就领回去？

因为人们还没下班，现在领回去没多少人看得到，也不够在同事们面前丢人。辛妮德不会欺负两个未成年人，但她很想欺负欺负这两个未成年人的家长，都是怎么教孩子的，太没礼貌了！

……

姜昱不知辛妮德用心险恶，他对辛妮德说道：“能让我再见他们一回吗？”

辛妮德诧异地看向他：“再见一回？可是他们冒犯了你。”

姜昱：“……倒也称不上冒犯两个字，那俩人是有点神经。”

微微一顿，姜昱想起那对双胞胎明褒暗贬的模样，他乐了一下，不过反应过来这是幸灾乐祸，他赶紧又把嘴角拉平了：“但是他们是爸……陛下给我选的朋友，那他们身上肯定有不神经的地方，只见一面也不能判断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还想再试试，反正、我要是不喜欢他们，你们也不会强迫我和他们交好，对吧？”

辛妮德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她可没错过刚刚姜昱脱口而出的那个字。

左臂托右臂，辛妮德直觉她错过了什么事。

心里有些许不爽，所以她没有立刻回答姜昱，但在看到姜昱眼巴巴的神情之后，她蓦地笑了一下：“没错，你回去等着吧，一会儿我就让他们俩上去找你。”

姜昱想说他下去找也是一样的，不过辛妮德的神情有点危险，所以他嗯了一声，立刻就跑了。

辛妮德微微眯眼，她当然不会逼问姜昱，就像对待那对双胞胎一样，辛妮德从不针对孩子，更何况姜昱还是她的孩子。

她只针对家长而已。

…………

半个小时后，那对双胞胎老老实实出现在了姜昱面前。

大约是知道自己搞砸了，他俩一下子就看着正常了不少，两人对姜昱道歉，他们是第一次来到皇宫，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和皇室成员离得这么近，他们想留下来，所以表现得激烈了一些。

辛妮德不在，除了姜昱在这，就是琴在他们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不过琴比较年轻，今年刚三十出头，她的长相和气质也远远达不到辛妮德那个火辣的程度，所以双胞胎并不怕她。

别说他们了，姜昱也一样，虽然他喜欢辛妮德，可是辛妮德一站起来，他跟别人一样、都有种抱头鼠窜的冲动。

……

现在他就放松多了，而且莫名其妙的，他也有底气多了。

他托着腮，语气慢悠悠：“为什么你们都想留下来，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双胞胎之一睁大双眼：“没什么好玩的？光一个四层地下室就超级好玩啊，每一层空间都跟地上一层一样大，里面房间错综复杂，据说有些房间藏得太隐蔽了，到现在还没被人发现过呢！”

双胞胎之二满脸向往：“我想看看三千平的玩具屋长什么样，都是历代皇子公主的珍藏品，一定特别有意思。”

姜昱听到这个，也啊了一声：“玩具屋，我好像听说过。”

他回头问琴：“琴，我是不是还没去过玩具屋？”

琴：“是的，玩具屋在东翼，您每次走到主楼边缘就累了，也不愿意再过去了。”

姜昱：“……”

他红着脸转过头来，看着双胞胎的表情，他小声道：“主楼太大了，我是参观地走，花的时间太长，要是目标明确地往那里走，我就不会累了。”

双胞胎：“……”

他们连连点头，连话都是异口同声地说：“对对对，是伊利亚宫的责任，不是殿下您的。”

姜昱：“…………”

姜昱心里有些微妙，他不讨厌这两个人，但他们的反应如此默契，这让姜昱感觉有些不爽。

明明之前斗得跟乌眼鸡一样，现在又默契地像是穿一条裤子了。

讨厌。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张口以后，姜昱说得却是另一句话：“要不要去我房间玩？”

双胞胎都仔细观察着姜昱的表情，发现他不是敷衍，两人顿时笑起来。

一个说：“好啊，当然要去。”

另一个则说：“谢谢殿下，以后有机会我也请殿下去我家玩。”

前面那个顿时就瞪了后面那个一眼。

姜昱在后面看着他们，发现他们又不默契了，姜昱忍不住笑了一下，比起被这两个人联合应付，他当然更喜欢看到他们俩鸡飞狗跳的模样。走了几步，姜昱摸摸自己的嘴角，发现自己又在幸灾乐祸了，他赶紧又把嘴角拉平。

围观的琴：“……”

哦，殿下真可爱。

唉，看来陛下说得是对的，殿下需要朋友，既然殿下可以接受这对双胞胎，那她以后对他们两个的态度也要好一些了。

*

第一天见面，大家都在试探当中，姜昱要试探他们两个是不是好人，那对双胞胎则要试探姜昱到底是个什么性格，虽然他们都想成为随行团的成员，但他们也不想折磨自己。就算在辛妮德眼中这对双胞胎几乎等于没有背景，可放在外面，他们已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了。

既然是幸运儿，自然对锦上添花没有那么执着。

黄昏时，双胞胎离开了皇宫，姜昱去吃晚饭，和艾略特报告了一下他对双胞胎的看法。

就两个字——还好。

不喜欢、不讨厌，有也行、没有也行。

艾略特没说什么，他毕竟年长，他知道人的缘分鲜少轰轰烈烈，基本都是细水长流，能在姜昱这里得到一个还好的评价，其实就算可以了。

吃完饭，姜昱心血来潮要去玩具屋看看，既然不是参观，琴就带他去坐电梯，十分钟后走进玩具屋，在这光怪陆离、每一处都写着童年二字的房间中，姜昱感觉相当震撼。

他下意识就想让姜黎和迪恩来这里看看，下一秒他又想起这两人都身处议会，他们是不可能进入这个房间的。

……

比起刚从议会出发的时候，姜昱现在已经很少会想起这两个人了，一开始是一天想几次，后来一天想一次，再后来三天想一次。

永恒议会的经历正在逐渐远去，如果姜昱是个成年人，或许他记得的时间会更长，可他未成年，他的脑袋还没发育完全，光是应付眼下就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那些名为回忆的东西，自然会被渐渐淡忘。

遗忘是时间赐予生命的礼物，如果没有遗忘，一切都会崩盘；丢失也是完成生命的一部分，丢掉不利于生存的东西、个体会变得更轻松，丢掉那些不利于发展的个体，环境会变得更繁荣，然而丢失只能带来片刻的欣欣向荣，长久的丢失之后，最终结局一定是死亡。

遗忘的作用太大，姜昱可以渐渐忘掉姜黎和迪恩，也可以渐渐忘掉那些曾经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但讽刺的是，他已经忘了自己“忘过”，也忘了他为了抵抗“忘掉”，付出过多少和多长的代价。

更讽刺的，既然已经忘了，那对姜昱来说就是不存在的，既然都不存在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所以姜昱忘乎所以地待在玩具屋里，他一会儿抬起这个娃娃的胳膊，一会儿转转那个模型的轮子，他玩得超级开心。礼物已经生效，它给姜昱带来了纯粹的、没有瑕疵的快乐，至少在这一刻，遗忘是有好处的。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那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

晚上十点，被邀请而来的三人同时出现在皇宫门口，他们互相看看，都没说什么，只是径直前往塔楼。

塔楼顶层在很久以前是一座钟楼式的建筑，后来换了个不喜欢钟楼的皇帝，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钟楼拆了，再后来经过好几次改建，最后这个房间到了艾略特手里，凯珀尔都有登高望远的习惯，就算人形也喜欢待在高的地方，这里就成了艾略特专属的休息室。

四个立柱支撑着房顶，四扇完整的落地窗随时都能打开，深红色的绒面窗帘安静立挺地垂在立柱周围，曾经这房间装满了枯寂和迷茫，连地毯都被染上了一层灰蒙蒙，不过今天耿文彦将这里好好装扮了一下，打开模仿烛火的吊灯，摆上几束新鲜的花朵，再拿出新的、颜色鲜亮的桌布和餐布，用他一双巧手把餐布折成各种动物的迷你版。

艾略特点名的好酒已经冰好了，银餐具和通透到没有一点污垢的水晶杯都按人数备齐，一个眨眼，这屋子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耿文彦自己站在中间皱眉看了一会儿，终于他发现哪里不对了。

花不够香，于是他戴上手套，扒拉开花瓣，往里面又喷了一点香水，连含苞待放的那些他都没放过，喷完以后他又放出自己的精神力细丝，强行让这已经开放的花朵又收了回去。

因为姜昱今天睡得早，所以立刻上来拜师的琴：“…………”

真不愧是陛下的顾问官，看来她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

一切准备完毕，耿文彦抬起一只手，轻轻往外一挥，得到示意，其余工作人员立刻鱼贯而出。

半小时后。

……

不止是未成年人之间的友谊会出现尴尬的时候，其实成年人也是。虽说大家已经重聚好多天了，可是像今天一样什么都不做、什么目标都没有的待在一起，还是几十年来头一回。

没有工作牵绊他们了，他们也不用再严肃地望着对方，连这房间都布置得这么漂亮，恍惚间他们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艾略特没继位的时候，那时候年少不知愁，他们就经常凑在一起开秘密的小趴体，天塌下来有大人扛着，所以他们过得相当惬意。

可是一转眼，他们成了要扛着的大人了，这种纯粹的偷闲时刻，反而会让他们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酒不错，互相之间聊的话题也不错，但就是感觉……好像缺了什么。

辛妮德平时表现得像个刺猬，稍微有点事就竖起身上的刺来，可在这里她表现得安静无比，她靠着落地窗，喝着杯子里的酒，好酒浓郁，于是她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但她没醉，她就是看着别人说话，艾略特一向寡言少语，他是不会主动说什么的，必须别人问他他才会回应；柯林以前倒是大家当中的开心果，他不怎么开玩笑，可是他天生说话风趣，很正经的语言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让人感觉很有意思，不过晨星去世之后，他就成了艾略特第二；周伏生算是最不会说话的一个人了，可今晚大家就是指着他活跃气氛，因为要是连他也沉默，那他们今晚的聚会就不是聚会了，倒是有点像葬礼了。

……

辛妮德想到这句话，突然低头笑了起来，她笑得肩膀都在颤，看得旁边那三个男人一头雾水。

艾略特：“你喝醉了？”

柯林：“离窗户远一点。”

周伏生：“别笑了，你再笑我都要以为你想吃人了。”

辛妮德：“…………”

她直起腰，没好气地看了周伏生一眼，不过她没和周伏生计较，而是看向艾略特：“好了，都已经铺垫半小时了。既然没人起这个头，那还是我来问吧。”

她戏谑地看着艾略特：“亲爱的艾利，你今天把我们叫来到底是想说什么，你已经不办聚会很久了，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

其实辛妮德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她之前还想借题发挥一下，但接到邀请以后，她的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在艾略特身上，辛妮德能借题发挥的事情有很多，唯独这一件，辛妮德不想欺负他。

……

艾略特确实一直在等别人问，他都快以为没戏了，现在终于听到辛妮德问自己，艾略特沉默了一下，然后放下酒杯。

“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

另外三人互相看看，眉毛挑得一个比一个高。

艾略特淡定道：“只不过这些天一直很忙，找回了奥拉维尔，但我暂时不能给他办一个盛大的晚会，那就只能办一个小的，是个意思就好。”

周伏生：“既然是为他办的，那为什么奥拉维尔不在这里。”

柯林端着酒杯，笑得撇过头去。

艾略特：“……”

在场人都知道艾略特脸皮薄，小时候敏感、长大了就进化成脸皮薄，虽说已经不会动不动就不高兴了，可要是遇到了他很在意的事，他还是会露出小时候的样子来。

他不吭声了，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周伏生，周伏生扛了几秒钟，最后笑着举手投降：“我错了，陛下，您接着说。”

要是别的事，艾略特绝对不会再说话，可今天不一样，他是真开心，也是真的很想和别人说一说。

下颚动了动，在其他人耐心的等待中，艾略特终于开口：“直到今天我才有种奥拉维尔真的回到我身边的感觉，他叫我爸爸了。”

辛妮德早就知道，但在听到这句话以后还是鼻子一酸；周伏生脸上的笑浅了一些，他望着艾略特，心中情绪如何翻腾只有他自己知道；柯林依然安静，但他举着的手放了下去，二十年来一幕幕在他心里闪过，曾经不管好的日子、坏的日子，他都陪在艾略特身边，可是在孩子丢了以后，艾略特就只有坏的日子了。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无比，连外面的风声都传不进来，就好像这里短暂的变成了真空，但是很快，这三个人又同时反应了过来。

辛妮德随手将酒杯搁置在一边，她快步走过来，搂住艾略特的脖子，周伏生等她起来以后，也抱了抱艾略特，而周伏生让开身子，他的后面就是柯林。

艾略特本来打算弯腰去抱他，但是柯林笑着对那两个人说：“麻烦扶我一下。”

周伏生和辛妮德一愣，随即笑嘻嘻地走上前。

他俩一人架着柯林的一边肩膀，等到柯林站起来以后，柯林张开双臂。

艾略特看着他两条腿无力的站姿，本来柯林只有一条腿有问题，但是在他长期坐轮椅以后，他另一条腿也站不起来了。

艾略特没让他等太久，他抱住柯林，柯林也紧紧抱着他，而辛妮德和周伏生对视一眼，很快也抱住了他们两个。

等到再分开，他们脸上的笑容真实了许多，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多年隔阂，似乎也随着这一笑化为乌有了。

辛妮德坐在耿文彦精心布置的桌子上，周伏生把柯林放到桌子上和辛妮德一起坐着，他自己则坐在柯林的轮椅上玩飞速滑行，艾略特倚着桌子，嘴角也有一抹淡淡的笑。

突然，辛妮德晃着酒杯说：“话说回来，奥拉维尔几天前就叫过我妈妈了。”

柯林看看她，也跟着加了一句：“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叫过我姑父。”

这时候周伏生把轮椅滑了回来，他托腮皱眉，一副沉思状：“虽然奥拉维尔没叫过我叔叔，但如果我告诉他可以这么叫我，那他肯定立刻就会叫一声。”

说完了，这三个人啧了一声，同时看向艾略特。

皇帝陛下：“…………”

我看你们是都想去边境贡献生命了！

顶层意外丛生，今天搬回自己房间的奥拉维尔却睡得香甜，以后他不用怕一个人睡了，因为他知道在爸爸的保护下，就是噩梦也不敢再侵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