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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十五分钟,喝点水。”
听到这句话,赵先立马坐到了地上,甩下皮鞋开始揉脚,全然不顾身下尘土飞扬的乡村道路。
“先哥,那边有个水泥墩儿,别坐地上。”我在赵先面前蹲下,指着几米开外的一个隔离墩说道。
“打泡了,这玩意皮鞋真折磨人。”他抓着我的手站起,龇牙咧嘴的说道。他身上仍穿着飞行员制服,脚上那双布满灰尘的尖头皮鞋对走远路来说就是折磨。
“五公里,有个村子,去那边看看有没合适的鞋子衣服,今晚上应该能到。”老贾看着地图对我道。
“靠,你们当兵的体力真好。”赵先举起水壶说道“真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啦。”
“您老才三十五,就别在这矫情了。”我说着蹲下来给赵先治疗脚伤。
城市已经被我们远远地甩下了,四周只是野外的荒凉,只有这条空旷的省道一直延伸到远方,路旁偶有停放的车辆,丧尸在里面拍打着玻璃,对着路过的我们嚎叫着。
到此时,我才真切的体会到一片荒凉的定义。
腿上的枪伤依然在隐隐作痛,我为赵先上好药,自己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松开鞋带,取下头盔休息,老贾依然端着枪警戒四周。
下午七点,我们向西北方向运动了近十个小时,为了躲避密集的行尸群,我们只能绕远路,总行进距离并不远。
我们很少说话,我艰难的让自己不去想王雨欣,但这几乎做不到。
很快,我们又上路了,我帮赵先背着他的包,在今日最后一缕夕阳里加速前进,四周零星的丧尸遍布在田野里,在夕阳下迟缓的蹒跚前进。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也望到了远处的村庄的轮廓,就像一只在黑暗里觅食的野兽,耐心的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我们戴上夜视仪,慢慢的走进了村子,我和老贾决定找村里的党委和组织部过夜,党支部一般都会建在村中央,有的会很高,对警戒十分有利。我们三人贴着墙缓缓地前进着,绕开或用刀杀死游荡在各处的丧尸。村庄里一片死寂,静的连农村熟悉的鸡鸣狗叫也听不到。
突入一间房屋,放倒了一只游荡的行尸。房间里冷冷清清,地面堆积了很厚的的灰尘,凌乱的文件,水杯,笔记本洒满地面。
赵先和老贾留在一楼清房,我独自一人开始往二楼摸去。
通向二楼的阶梯是大理石的,上面放着一些易拉罐,倒置的玻璃瓶,从二楼的一个房间半掩着的房门中露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橙黄色的光线不停的晃动,像是烛光。
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有新鲜的几个脚印,一直延伸到射出光线的大门里。
我抽出手枪,轻轻的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是温暖的,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活人,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有一个地铺,墙角里还有两个背包,一个马灯放在地铺的旁边,屋里还有一个套间,里面有一张实木办公桌,桌后仰坐着一个人,不,是尸体,我的手电从套间划过,照亮了一具仰面朝天的尸体,还有溅满鲜血脑浆的墙壁,一片的猩红色十分刺眼。
我对尸体没什么兴趣,于是提起地上的马灯,关上了大开的窗户。尸体的穿着很正规,是公务员的夹克,里面是白衬衣,胸前别着党徽,整洁干净。一把六四手枪在地板上躺着,我捡起它,里面还有四发子弹,桌上放着一些办公用品,枯萎的盆栽,还有一叠写满了字的稿纸,端正的放在尸体前,钢笔合上放在一旁。
“体面人。”老贾站在门口盯着尸体说道。
“把外屋收拾一下,今天咱们住这。”我说着弯下腰去检查桌上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让我充满了好奇。
“出来不?你闻够了没?”老贾在外屋喊烦了,然后把门踢上了。
我打量了一下尸体,感觉有点眼熟,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摘下他的党徽收好,拿上桌面上整齐摆放的稿纸,从旁边的行军床上抽了一床被子盖住尸体,随后走出了房间。
我们三人围着煤油炉煮了点麦片,这些都是来自屋主的馈赠,就着马灯的火光,我展开了纸页,在蕴绕在屋中的热气,稿纸上的字迹也逐渐清晰起来。
“念吧,闲着也是闲着。”老贾捧着罐头对我道。
“看到我这几页纸的同志,愿我的尸体没有吓到你们,或许是我想多了,如今这个世界的人,应该都不大畏惧尸体了吧,今夕是何年?想想我这一生,也是充满坎坷,踏实肯干,不亏心的说我都做到了,我满心希望人民能够顺利致富,过上美好的生活,但不为所愿。
人和寨村是我的老家,研究生毕业,我就自愿申请回乡当驻村第一书记我要把老家人民带上致富的道路,我不管同学怎么说完看我,这是我心里最朴实的看法。当我登上前往大学的火车时,这个想法早已孕育而生,作为一个党员,我是有这个思想觉悟的。”
五年了,村里修了路,有了车,有了自来水,还买了收割机,我们成功的脱贫,我的亲人们脸上有了笑意,那一切是那么的美好,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去年的七月,一切都开始了,我们还未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我永远体会不到那种身临其境的恐怖,先是医生来驻村,之后是警察,然后是武警,带着口罩时是那般的怪异,清新的消毒剂味让我觉醒。几十年的春秋,几十年的平安岁月,让我们觉得失聪失敏,十分麻木。我没有杀过丧尸,直到现在,我能听到有丧尸在四下走动,但我没有勇气去干掉它。
村里一直很平静,我们与外界少有联系,外出打探消息的人没回来过,我们有自己的土地和牲畜,虽然没有网络和自来水了,但几乎没什么影响,国家有困难,我们必须理解,村里的老人要我向附近的城市找部队寻求援助,村支书就带了一些人去了天津港,还真的请来了部队的人,带队的是一位干练的年轻军官,叫高立杰,他办事果断,很注重效率和民众的安全,刚来就组织我们开会来了解情况,然后稳健的指挥,在村里布设岗哨,他带来的部队依然作风优良,纪律严明,和我印象中的部队别无它样,我不由得疑惑,外面好着呢的爆发危机了吗?
高立杰指导员人很好,待人友善和气,村里的大姑娘有时会委托我给他送东西,但高立杰排长都拒绝收下,这位年轻的军官给我了一种别样的安全感和亲切感,他在驻村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有人死了,他和他的战士保护了我们的安全,如果你能看到这里,能遇到这位年轻的指挥员,请帮我转达最真挚的谢意,屋外的背包有食物和衣服,算是我这个将死之人给您们的补偿。
他们在半年后离开了村子…后来发生的事,我没有勇气写下去,我逃出来了,躲在这里,今天下午的阳光格外刺眼,多亏那位指挥员为我留下的手枪,我又多了一次选择的权利,我埋头文笔工作上一辈子,不甘看到一切沦落到如此地步。
天若有情,请来个雷霆万钧,立毙瘟神,天若有情,就驱邪灭魔,让祥云闲然,让亲人团聚,让万家灯火再点吉安!
感谢你的倾听,如有能回归正常的一天,就为我点一炷香吧,我怕了,我逃跑了。”
我放下了稿纸,屋内早已鸦雀无声,只有灯里的火焰在慢慢地跳动,望着李华的遗嘱,我黯然的垂下了头,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想到告别父母,反而想到了我这个只相处了半年的家伙。
“这个人认识你?”半天,赵先才开口。
“以前共事过,他是村长。”我把稿纸折叠好放在战术背心里,回应道。
“睡觉吧,我去站第一班岗,四个小时后换。”老贾支着轻机枪站起身,望了一眼手表,戴上头盔和夜视仪就出去了。
躺在沙发上,我在黑暗里静静的思考着,夜很静,我很快就不愿花时间在沉思上,闭上眼睛,慢慢地意识变得模糊,沉寂的四周中我缓缓睡去了。
清晨六点,我们整装上路,老贾为赵先找了一双合脚的马丁靴,又从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戴上一件冲锋衣,天气渐冷,只有一件飞行员衬衫的赵先这样是坚持不下去的,昼夜温差很大,天气十分反常,白天热得要死,晚上则是冷气逼人。
继续前进,柏油路面在面前无限的延伸着,陪伴我们的只有空寂干燥的风与路旁原野里的行尸。
太阳出来了,早上的空气清凉新鲜,有乡下特有的泥土味相伴,让人微微的放松了紧绷的精神。
我们三人并排的走着,我同赵先聊起了航空,老贾只是抽着烟,不来插话。他一贯沉默寡言,冷静从容,他对动作几乎到了吝啬的地步,很小幅度的点头和摇头表明了他的态度。
“你飞行时数多少?”赵先问我道。
“五千三。”
“我有一朋友在你们国航飞777,都一万三千小时了,叫吴新,认识吗?”
“认识,跟他搭过机组,他都是我们航司的航线教员了。”
这时,一辆歪在路边的轿车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车辆看上去很新,似乎还能开动。
车门开着,车内落满灰尘,钥匙插在上面,我试着拧了两次,没反应,看来电瓶早就玩完了。
我失望的摔上车门,对着没了气的轮胎踹上一脚。
“指导员,看这个。”老贾突然叫过了我,来到这辆报废的丰田车前,在车的前机盖上用刀刻着:独立真理教,信仰即可拯救。车头地下的草地上还有个骷髅头,上面还有黑色的头发和腐烂的肉。
“独立真理教?”我用手里的工兵铲点了点机盖,又念了一遍。
“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我们远远地听到了声音,那是被人诵唱,顺风耳下的歌声,声音十分微弱,但被我们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声音像歌,但又像有人在念经。
“什么声音?”赵先侧着耳朵问道。
“听上去像是宗教意识的那种赞美诵唱。”我听了一会说道。
“会不会是这个真理教的?”老贾问道。
“很有可能,走,继续前进,看看这是个什么名堂。”
再次在省道上行进了两个小时,我们终于在树林与山坡的掩映间看到了一栋建筑,声音也越发的大了,我们很早就下了路,尽量走在茂密的树林间,脚下的落叶枯枝喀喀作响,走在上面又如在沼泽间前进,每走一步都会激起一阵波澜。
靠近了声音越来越大,我们从那一栋建筑的东南方向接近,那里有一些带着树丛与杂草的山包,有助于侦察隐蔽。
我们握着匕首缓缓前进,放倒挡路的丧尸,摸上了那个小山包。
唱歌的声音很大,很好的隐蔽了我们的行动,我们三人蹲伏在山头上的灌木丛中,下面是一个独立的省道服务站,有加油站和休息区,场地中心的广场上汇集着四十多人,场地上有一个高台,一个奇装异服的人在上面手舞足蹈,手里握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手杖,下面的人在唱着歌,跳着很奇怪的舞姿。
我把望远镜交给老贾,小声说“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吗?”
“歪门邪道。”他嘟囔了一句,说道“防守很松懈,西侧卡车顶一个哨兵,东侧入口保安室有一个,视线不交叉。”
“有热武器吗?”我问道。
“暂时没看见。”
“咋办?”赵先有点紧张的问道。
“再观察一下,没啥特殊变化就走。”我收起望远镜,把枪背到了身上。
过了一会,下面安静了下来,台上的人站直了身子,向下面人喊道“信徒们!伟大的路途要开始了,朝圣马上开始!”然后又说了一大段听不懂胡言乱语。
我举起了枪,用上面串联的四点八倍快速光学瞄准镜测了一下距离,尝试的瞄准了一下台上的人。风不大,光线也很好,自然因素不会影响弹道。
“手痒了?”老贾端起来他的PKM通用机枪,对我平淡的说。
“等一会。”我摆摆手道“继续观察。”
过了一会,下面的人又热闹了起来,他们高喊着万岁,有两个人正抓着一个不断哭喊的姑娘从一个厢式货车里走出来,那姑娘只穿着内衣,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
台上的人手里一晃,那闪亮亮的光线在瞄准镜里刺了一下我的眼睛。我看到了,那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见此,台下的人们变得更欢了,那个被抓住的女孩见到了刀,就开始变得更加抗拒,声嘶力竭的哭喊响彻了整个空地。
“该动动了。”我小声的说,然后取出望远镜交到了赵先手里说“先哥,你在这里观察情况,有什么事用无线电联系。”
“啊?我,我不会啊?”赵先突然紧张的说道“我,我跟你们一起吧。”
“没事,你就呆在这里,帮我们盯紧下面的广场,我们要去救那个姑娘。”我说着帮赵先取出手枪上膛,然后放在他身边的地上“拿好,趴在这里,无线电联络。”
“知道了,你们小心啊,他们人多。”赵先打开了对讲机,对我们嘱咐道。
“人多从来不是问题。”我应了一句,和老贾走进了晃动的树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