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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昨日再少年
第一章 昨日再少年
在一个被大山和环水缠绕住的山村当中,夕阳衔山,将一座残旧的破土堆的背影拉的老长,然后搅碎在泛起涟漪的长河当中。
也许是正是秋意萧瑟的缘故,土坡上面的草垛也沾染上了让人兴致不高的枯黄,寒风一吹,发出沙沙的迟暮响声。
许浮生,一个十七岁的风华正茂青春少年,此时却揣着一双与年龄极度不相称的眼睛,里面流转着的尽是说不出的风霜与蹉跎。
也许是看腻了自己面前的这一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靡靡景色,作了半天闷瓢葫芦的许浮生终于是忍受不住了,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双手在自己那一件淡蓝色的夹克外套里面搜刮了半天,终于是摸索了两根像地面枯草一般愁容惨淡的香烟。
相思鸟,这是被许浮生捏在指间香烟的名字。但是这样诗情画意的字眼,却是怎么可阻挡不了两毛钱一根的廉价事实。
在一道火柴的红光消逝之后,一口深蓝色的烟雾从许浮生的口中喷了出来,云云袅袅与残阳的光束交织在了一起,营造成了一种极其诡诈的画面。
创造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以气吞山河之势吹出这一口浓烟之后,许浮生的身体开始随着剧烈的咳嗽上下摆动,眼睛里面更是泛起了泪珠。
“咳,咳,草,这副破烂一般的身体,不仅身子骨弱,没想到连相思鸟这一种破烟都受不住!”,许浮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起伏剧烈的身体安抚下来,可紧接着又开始猛地朝着自己那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蛋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真痛!我一定是疯了!”,一记火红的巴掌印直接让许浮生开始龇牙咧嘴起来,从怀疑人生开始开始转向了对自己的无限度虐待。
按照许浮生自己心里面的印象,自己本来应该是一个三十郎当还一无是处的小混混,尽管凭借着悍不畏死的态度在小街道里面站稳了脚跟,但是许浮生还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未来依旧像没有灯光的房间一样,充满了死寂。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许浮生托着自己的下巴苦笑了一声,顺手将已经燃至尽头的烟蒂以一个优美的弧度抛入湖水当中。没办法,一分钱一分货这句话无论在什么时候仍旧是发光发亮,两毛钱一根的相思鸟自燃的速度,和他的价格呈现出完美的比例。
按照许浮生自己的印象,他应该是在一条小巷子里面被人用砖头快拍晕了,然后理所当然的失去了直觉。对于这样的事情,深知人在江湖飘不能不挨刀的许浮生一点都不感到惊奇和惊讶。按照许浮生自己的话来说,像自己这一种早就已经被社会摧残成是行尸走肉的蛀虫,在世界上多摇尾乞怜一天,都是无比的幸运。
但是让许浮生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却是,等自己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竟然不是冤魂四处飘摇的阎罗殿,而是早已就在自己记忆里面模模糊糊了的少年时光。
熟悉的硬木板床在许浮生指尖触及的第一瞬间,不是久别重逢的温暖,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惊恐,就像是在上一辈子许浮生说长不长的三十载生涯当中,出现的一位手持砍刀的凶猛仇人。
诧异转化成了惊恐的情绪,一下子像潮水朝着许浮生袭来。习惯了逃避了三十年的许浮生,这一次在仓皇之中的选择也不例外,在陌生大过熟悉的环境当中选择迅速规避。
当然,那一包放在木桌上面的香烟,也没有被上一世有着十多年烟龄的许浮生遗忘落下。
许浮生将手里面那一根香烟仔仔细细的抚平,重新叼到嘴巴里面,再一次掏出一根火柴,背着风颤颤巍巍的点燃,最后神情近似于飘飘欲仙的长出了一口蓝色烟雾。
“晚霞面前一根烟,身心通透!”,摧残了自己的身体满足了自己的心理的许浮生,呛出眼泪,连连用手抚平自己剧烈起伏的胸部,感叹道。
“兔崽子!老娘看你是全身皮痒,需要好好松松皮了!”,一阵刺耳的女声刺破天际,宛如晴空之下的一道雷霆,震的许浮生夹着的香烟都把持不住,滑落到了枯草之间。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中年妇女,穿着一件泛白的衬衫,黑色长裤,小皮鞋,着装陈旧但是却透露着一股子干练整洁的意思在里面。
妇人左手叉腰,右手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镜片下面承载着岁月痕迹的鱼尾纹,在眼睛微微的闭合之下,泛起森森的杀意。
许浮生脸上再也见不到之前的云淡风轻,踌躇恐慌之后,才扭扭捏捏的艰难的从自己的口中挤出一个字:“妈!”。
此刻在许浮生吞云吐雾的时候拍马杀到的中年妇女,显然就是被陈浮生牵肠挂肚十几年的老妈了。
上一辈子的许浮生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儿子。
这一点,在十八岁就出门漂泊并且从此杳无音讯的许浮生,心里面也同样的清楚。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白眼狼的性格,还是因为自己心里面潜藏着十二年的愧疚,见过血染过黑的许浮生,现在竟然真的像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一般,低着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浮生怪异的表现,在钟兰的眼睛里面倒是十分的正常。
做坏事被抓到现行,然后产生心虚悔恨的神情,这是钟兰现在对许浮生表现的理解。
但是理解并不等于谅解。
因为家里面有一个老烟枪,所以钟兰这个在家里面执掌生杀大权的女人,比谁都懂得吸烟的危害。
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在未成年之前吸烟。这是钟兰这个并不聪明的女人心里面最朴实的愿望。
所以在见到许浮生蹲在土堆上面,叼着烟长吁短叹一副迟暮少年样子的时候,钟兰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开始上手拽着许浮生的耳朵,展示自己手头上面的十八般武艺。
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在自己的耳朵即将膨胀之际,许浮生突然明白了,其实母亲大人的‘恩宠’,其实同样让人难以消瘦啊。“妈,轻点,很痛……”,许浮生终究还是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开始出声连连求饶。毕竟就算一个三十岁的灵魂再怎么强大,也不能弥补一个十六岁正值风华正茂少年身体上面的羸弱。
钟兰是知道自己儿子身子骨不怎么样的,见到许浮生一副经受不住雨打风吹的柔弱小草的样子,心肠一软,手里面的力道便开始急速下滑。
当然,必要的警告钟兰还是一样的不会缺少的:“小兔崽子,看回去了,你爸怎么收拾你!”。
“嗯!”,许浮生诚恳点头,虚心接受批评教育。
看着自己老妈在夕阳里面逐渐被拉得很长的影子,许浮生那一颗在三十岁就已经苍老的灵魂,一时间没有忍住开始泪眼迷离。
尽管二十年不见,但是那一种烙印在骨子里面的感情,这一世回响起来却仍旧清晰。许浮生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笑着跟上那一道逐渐佝偻的背影。
这一世,这一刻,许浮生突然生出了想做一点什么的心思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弥补上一辈子欠下的债和长达十二年长埋心中的愧疚,更重要的是许浮生自己舍不得这样熟悉的感觉……
小村子远离城市当中的喧嚣,空气自然清新,皎月自然夺目。
小村子刚刚通电不久,许浮生坐在昏黄灯光下面的时候,甚至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灯光下,人影零碎。
吃过饭后,钟兰拉着小许浮生三岁的许平常丫头起身收拾碗筷,将半大不小的空间腾了出来,留给了面面相觑的一对父子。
许浮生低着头,下意识的用指尖摩擦着火柴盒,心中忐忑,不敢抬头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许俊秀,一个带着眼镜剃着廉价平头的儒雅男子,一个被钟兰指着鼻子骂傻菩萨还能笑脸相迎的丈夫,一个让三十年沧桑经历的许浮生不该抬头正视的小学老师。
许俊秀看着自己面前噤若寒蝉的儿子,金丝眼镜下面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细缝,桌左手揉了揉自己的小平头,右手下意识的摸了摸了自己的外口袋,然后看见钟兰从厨房探出脑袋怒目而视,吓得浑身一震,接着开始一本正经的对着许浮生说道:“我们一对父子,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还是去外面单独谈一谈吧!”。
熟悉的声调,时隔十二年再一次的响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没有半点生分的感觉。
许浮生低着头,伸手揉了揉自己微红的双眼,也不拆穿许俊秀心里面的小九九,点头回答道:“嗯,是这个道理。”。
屋子外面明月高悬,星影斑驳,秋意寒风吹过,料峭阴冷。
许浮生裹了裹自己的单薄夹克,靠在一颗两人合抱的老槐树下面,斜眼看着一边从一出门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掏出香烟的许俊秀,嘴角抬起弧度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对于自己老爸的小习惯,许浮生这一个上辈子相当不称职的儿子,还是相当了解的。
作为一个标准的气管炎患者和老烟枪同志,许俊秀能够做出现在这样不着调的动作,许浮生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意外,就像是一种持续了许多年的行云流水的小动作一般。
许俊秀似乎也没有立即开口的打算,只是毫无老师父亲架子的一屁股坐在槐树下逐渐枯黄的草坪上面,点燃一支香烟沉默的吞云吐雾,模糊了厚重的镜片。
一对父子,星河之下,相看无言。
抽完烟之后,许俊秀开始习惯性的拍打着自己的衣服,朝着许浮生露出一口依旧保持得干净的大白牙,笑道:“善后工作可不能马虎,被你妈发现这件事情,可没有好果子吃。”。
一席话,许浮生瞬间想起自己面前,这一个号称整个村子里面最有文化的男人,长期被自己彪悍老妈,以一杆堪比皇帝老爷尚方宝剑的鸡毛掸子,杀的上蹿下跳的诡异场景,不由得低声轻笑起来。
看到许浮生这样的表情,长期以文人骚客自居的许俊秀,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儿子肚子里面的那一点小心思,没好气的骂道:“你个小兔崽子,都说上阵父子兵。你小子可倒好,不帮着你老爸打掩护就算了,怎么还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呢?”。
许浮生也跟着笑,自己老爸喜欢咬文嚼字卖弄学识,他是知道的。一想起那一些许俊秀没事就喜欢在村口徘徊的闲暇时光,许浮生那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就不由自主的暴露在了皎洁的月色下面,笑得开怀。
作为小村子里,唯一一座小学里面,执掌着最高六年级整体生杀大权的许俊秀,总归还是有一些先生的做派的。
但是最高学历不过是高中毕业的许俊秀,能想得到也做得出的最大做派,也不过是在每天傍晚时分,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在村子口来回晃悠,逢人便掐指分析一番时令气节,然后享受淳朴村民的吹捧与赞叹罢了。
许俊秀的这些小心思,许浮生知道,村子里的人自然更是一清二楚。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还是没有一个人捅破这一层纸窗户。
用满头白发,一脸沧桑皱纹,却在村子里说一不二,颇有威望的老村长的话来说:“飞跃桥是个老不拉屎的破烂地,难得遇见一个肯用心交学生的好老师,是前半辈子修来的福气。好老师有点小性子,不碍事,我们这辈子得担待着。”。看着许浮生没心没肺的笑着,许俊秀作为整个村子里面最有水准的文化人,却意料之外的掏出了一根烟,然后用力的抛到了许浮生的手中,全然没有往日里在学生面前严肃认真的做派。
两根手指头夹着烟的许浮生,没心没肺的呵呵一笑,没大没小的对着徐俊秀说道:“说好的为人师表呢?”。
徐俊秀搓着自己的小平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滚犊子,爱抽抽,不抽拉倒!”。
“抽!白沙这种好烟,没道理不抽。”,许浮生近眼看着烟蒂下面的一行小字,笑得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
一包软白沙可是抵得上三包相思鸟,价格在许浮生这一种温饱家庭看来,虽然不算是一种不轻不重的奢侈消费品。但是在身处于钟兰计划经济管制下的徐俊秀,能够将省吃俭用,甚至是赌上了自己尊严的私房钱,所换来的珍藏品来出来分享,不管怎么看都是难得一见的千古奇观。叼着烟一屁股坐在草坪上的许浮生,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句古话,父母对子女的爱都是无私不求回报的,然后大笑着点了点头,接连感叹道,古人真是诚我不欺啊!
“傻笑什么呢?不抽拿回来好了,烟可不是给你作摆设用的!”,许俊秀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心里面一阵肉痛,没好气的骂道。
脸皮极厚的许浮生嬉皮笑脸刀枪不入,伸出手掌继续说道:“老爹,借个火呗。”。
“滚!”,许俊秀吐出一口烟圈,全然没有平日里在众人面前的斯文儒雅先生的做派,掏出一盒小火柴,瞧准了许浮生这小子的脑门砸去。
许浮生顺手将火柴盒接过,划出一道火光,猛吸一口,最后便是长出一口气,怡然自得,活脱脱的一个老烟枪形象。但是紧接着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将许浮生这辈子还是个香烟界的小雏鸟这个事实暴露无疑。
许俊秀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许浮生,掸了掸自己手头的烟灰,看了看挂在头顶却十分遥远的月亮,慢悠悠的说道:“浮生啊,你心里面可别埋怨你老妈整天管着你。你老妈表面对你苛刻,实际上却是比谁都希望你成才。你老爸没用,你老妈跟了我这么些年,没享过福倒是吃了不少苦,也没少受白眼。你老妈平时总乐呵乐呵,却是我比谁都明白,她心里面其实是憋了一口气的。你老妈心里面的这口气,我这辈子恐怕是没希望疏通了,所以她才会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到你的身上。那什么所谓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还不就是这个道理?”。
或许是因为烟气太过刺鼻的缘故,在许俊秀说完这句话之后,许浮生那剧烈的咳嗽声音起伏的更加的剧烈,甚至连眼泪都从眼眶里面滚落了下来。
许俊秀没有理会一旁的许浮生,重新点燃了一根烟,重重的吸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道:“都说人穷志短,我觉得就是在说我吧,但时你老妈怀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就让你傻傻一辈子。如果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就让你慈悲一辈子。不要教你太多故事,不要给你成人的呵斥。如果你是一个痴情的孩子,就让你坚持一辈子。如果你是一个快乐的孩子,就让你幸福一辈子。不要在你心中埋下刺,不要让你有太多的相思。但是烟这个东西,确实是不能上瘾,烟盒上面那一句吸烟有害健康,还是挺有道理的。”。
听完这句话后的许浮生,只剩下拼命地点头了。
上一辈子,许浮生知道人活一世,成年后不论祸福,都是怨不得天地父母。许浮生更知道男人这一辈子,最不能对不起的,就是生自己养自己的那个女人。
话字语句简简单单有些粗糙,但是许浮生却懂,这里面的道理却是个精致的东西。
一席话,两根烟,三两寒风到尽头。
“好啊!你们这两个不老实的家伙,竟然背着老娘躲在这里抽烟!”,一阵晴天霹雳,却是钟兰大管家拍马杀到!
在这个关键风紧继续扯呼的时候,许浮生充分的发挥了自己少年人眼疾手快的有点,将自己的烟蒂迅速的掐灭到了草垛当中,然后义正言辞的指着一边尚处于蒙圈状态的许俊秀,大义凛然的说道:“妈,爸瞒着你藏了私房钱买烟,还威胁我不能告诉你!”。
许俊秀一脸的欲哭无泪,感叹了一句:“都说养儿防老,我这是养儿不善啊!”。
看着被自己老妈,以一杆鸡毛掸子追杀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老爸,许浮生在心里面默默的感叹道:“天大地大,还是抵不过老妈最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