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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两界城。
仙剑临空而至,城中凡练剑者无不倒伏,凡持械者无不战栗。
剑意弥漫,只是一息便锁定了城中某处阁楼,郁华便躺在其中的一块巨大的玄冰之上,擎苍盘坐于三步之外,一缕缕仙人道韵滋养着她。
狐仙则坐在椅子上喝茶,同时向他投来了目光。
仙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入房间,静悬在半空中。
擎苍缓缓睁开眼睛,悠悠说道:“五年一道疤,多了也是断骨伤,她要死了。”
仙剑问道:“你为何不阻止她?”
“人生不在于长短,贫道尊重她的意愿。”
擎苍的回答冷漠,却符合她的行事作风。
若是在意长短,她就不会需要活出第二世。既然对自己如此,那么对外人也应如此。
“我会转达顾温。”
仙剑没有继续多问,再度化作一道剑光,破界飞入成仙地。
郁华生死与否,仙剑都无所谓,他只是替顾温来确认一个事情。
房间重新恢复平静。
坐在角落椅子上的狐仙慢悠悠喝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道:“你当真是心狠,就不怕一下子刺激过头?”
“以我徒儿的心志,不会因此被打倒,也不一定能糊弄得过去。”
擎苍言语中带着狐仙难以理解的骄傲,或许是她从未对自己的后人有过任何期望。
作为仙人,她已经超脱世俗,自然不会对世俗有任何期望。
“况且本来我就打算将郁华封存五百年,如今不过是再多些时间。她的死我随时可以阻止,可我徒儿的死,只能袖手旁观。”
擎苍起身来到玄冰床前,伸手轻点眉心,郁华眼皮微微颤抖,眼睛缓缓睁开。
她略显虚弱道:“师祖,我不想去幽冥。”
“听话。”擎苍抚摸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只要一千年,这一千年对你来说不过睡一觉。”
“一千年后,他还在吗?”
郁华虚弱之中带着几缕颤音,仿佛面露某种巨大的恐惧,她抓住了擎苍衣袖,死死握紧,苍白的肌肤青筋可见。
“是我把他带上这条路的,以他的天赋便是没有我的帮助也可以响彻天地。我应该偿还因果,师祖让我回去吧,我可以自斩一切修为变成凡人,这样我至少能跟他一起死。”
“他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擎苍摇头平静而坚决道:“假若顾温最后死了,你更应该活着。”
“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
郁华缓缓松手,不知从何时埋下的某种心绪早已经根植肺腑,可如今卡在口中难以吐露半分。
她微微抬首,露出苍白的笑颜道:“让一个绝世天才当一辈子的井底之蛙太残忍了,但若有我这个天女陪葬,至少不会那么凄凉。”
“或许我是一个慕强的人,我无法接受他这样的绝世天才不存在的时代。”
擎苍望着她暗沉的眸光,在深处看到了一抹情愫,但她依旧坚决摇头道:“孩子,你可以恨我。”
手掌轻轻抚在郁华的天灵盖上,一缕缕力量压低了她眼皮,自知无力反抗,一字一顿说道:“如果我千年后醒来,依旧会殉葬.”
“但郁华不会恨师祖,无法为您分忧,还给您添乱,我很抱歉.”
郁华彻底闭上眼睛,玄冰床表面融化将她吞没,化作了一口冰棺。
仙剑旁观,一言不发化作流光飞遁离开。
狐仙放下茶杯,道:“世间开慧者,难逃七情六欲。你只是延缓了她的死亡,心死了任你有圣人之能也救不回来。”
擎苍反问:“我若放她去送死,往后我徒儿出来了岂不是另一桩悲剧?”
百年她成不了圣,千年也成不了,但她的徒儿一定可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
成仙地。
仙剑似一道流星划破了天穹,落入竹林小院。
顾温早已等候在外,他看着静悬半空的仙剑,问道:“仙剑前辈,她还好吗?”
“她要死了,我见到她时只剩下一口气。”
仙剑一如既往的耿直,好似练剑的人都有类似的毛病。
如此坦然的通告死讯。
忽然伴随一阵翁鸣,天地顿时阴沉下。
顾温站在原地面露愣然,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如此沉默了半响,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缓缓收敛。
他问道:“尚存一息,便不算亡,还请将前因后果与我一一说明。”
“无需说。”
仙剑微微晃动,一道剑光飞入顾温眉心,所见所闻皆入耳目。
没有死,也还未到垂危。所谓只剩下一口气,只是出于寿命多少。
但某种程度来说从未变过,因为郁华从师傅彻底复活以后,得不到长生丹与擎苍之力维系犹如风中残烛。
只不过师傅又用了某种手段,将一层薄纱罩住了烛火。频繁出入成仙地导致轻纱破裂,烛火摇摆不定。
顾温飞快闪过的思绪稳住了心神。
“那块玄冰能封存性命,但寿元灾下只是慢性死亡。师祖应当是还有其他办法,否则不会封存郁华性命。”
见状,仙剑赞赏道:“你的心性从不需要任何磨练与教导。”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不止是对自己的,还有对亲友的。能接受身边人的死亡,已经勘破生死半数。
他曾想过收顾温为徒,后因擎苍的缘故只能作罢。而随着时间推移,仙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教导顾温的余地,反而有时候顾温还能启发自己。
只可惜不出成仙地,便是真龙也只是井底之蛙。
“只是她以后恐怕再也不能进成仙地,你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若没有看错的话,那块玄冰可以封存性命千年。”
仙剑的言语如他本身一样锐利,直言不讳斩开了一切修饰的词汇,将事实摆在了顾温面前。
“千年之后与你何干?”
“没死就好。”
顾温回答不作犹豫,眼神不带起一丝涟漪。
仙剑无言数息,道:“尽人事,听天命,假若你的命就该如此,我会替你斩断建木的。过段时间,我需要回折剑山筹备与建木的斗法。”
“到时候还请把建木截下一段烧给我,希望到时候我还有坟墓存在。”
顾温开了一句玩笑,转身推开院门,随后他发现木门已经腐朽不堪,右边已经不翼而飞。
“该修一下了。”
顾温转身飞遁离去,他几十年未曾踏出的小院,今日却随意走了出去,来到附近镇子买了一套木工工具与一扇门。
他修好了院门,进而发现院子长了许多杂草,又花费了半天时间除草。传家宝跟着一旁有样学样,用牙齿咬住一株小草,疯狂摆动脑袋。
院落杂草消失后,地面依旧充满泥泞,原本的青石板被植物根须顶起,显得非常凌乱。
顾温又将石板一一排列安好,打来井水冲刷泥土。
院子焕然一新,如此破败不堪的屋子又显得格外扎眼。
顾温只好再度出门,去百里外的镇子购买材料。他扛着木料,走在大道边,一个太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小心翼翼靠近问道:
“您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跟奴吩咐。”
顾温停下脚步,回答道:“镇子上的道路该修一下了。”
如此牛头不搭马嘴的答复让太监愣住了,而顾温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家里走。
顾温修好了房子,阳光与雨水再也进不来,他坐在椅子上,一切安静下来。
紧接着他看到了缺了一条腿的椅子,被猫儿打碎的茶具,脱落的墙皮
过往的琐事如潮水一般涌现,好似要他补偿多年应该做的,却又没有去做的事情。
仙剑出鞘,传念问道:“或许我该收回之前的赞赏,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
顾温拿起满是尘土的茶杯,目光落在了豁口上。
“我需要重新买一些茶杯了,还有家具,猫儿别咬桌腿。”
“哦。”
猫儿停下哒哒哒咬桌子腿的行为,又爬上了顾温肩膀,蹭了蹭他的脸颊,问道:“仙长,我们出去玩好吗?外面有好多好多人,猫儿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我送你去一个人多的地方好吗?”
“好呀,好呀。”
顾温将猫儿放到仙剑上,仙剑化作一道流光飞离,夜空中多了一颗流星。
成仙地万类化凡,传家宝还处于幼年期,待久了也会出问题。
——
大夏六十年。
接下来的日子,顾温变得很忙碌,他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每当做完一件事情就会有另一件事情需要他去做。
他去买一个茶杯,碰上镇子修路过不去,于是顾温施展手段直接把路修好的。进而被人当成神仙,又有一个老人跑出来跪地喊冤,言说有官府无道,求他主持公道。
于是顾温就去主持公道了,杀了一个县官,又来了更多百姓喊冤。这一路过去也不知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士绅豪强,反正他看不顺眼就杀。
这种解决一件又一件事情的感觉让他痴迷。
终于他又一次踏入了汴京城,皇帝远赴百里相迎。
入皇宫,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年迈的江举才与顾温,以及一个风华正茂的蟒袍青年。
老皇帝搀扶他走上了皇位,坐到了龙椅上。
老皇帝笑道:“父亲常说,当年便是您把他摁在龙椅上的。”
“是吗?”
顾温有些不记得了,他不太喜欢回忆,因为记忆总是刺眼的。
“下面的是太子吧?”
“没错,您觉得怎么样?”
台下太子瞪大双目不敢多言,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顾温看着满是贵气的青年,笑道:“像一个故人,我不太喜欢。”
一瞬间,太子脸上面如死灰,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紧接着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起来。
“孩子不用害怕,我还没有说完。”
顾温平静的面庞泛起一丝笑容,太子微微沉下心也挤出了一抹笑容,心底告诫自己不能犯错。
“你可有一个商贾奴仆?”
太子有些懵,随后也不敢撒谎,微微点头。
借用商贾敛财是常态。
“他姓不姓顾?”
“他姓于,您认识吗?”
“让他来这里一趟。”
太子一头雾水的走了出去,半个时辰后又与一个胖子跑了进来,商贾穿金戴银肥头大耳,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困惑为什么坐在龙椅上的是一个布衣道人,随即又联想到了当朝开国的种种传说。
“你可曾遇到过天上的仙子?”
商贾颤颤巍巍回答道:“草民何德何能,见不得神仙。”
“巧了,我见过。”顾温笑容渐渐浓,似炫耀一般说道:“我当年就见过,还时常与她彻夜共烛。”
在场三人无一人敢接话,只是听着顾温讲述过去,最后又忽然归于沉默。
“举才,你也不小了,该把位置传下去了。”
老皇帝双目泛起神采,底下太子脸上止不住喜悦,
三个月后,江举才病故,太子继位。
——————————
大夏六十五年。
顾温临近八十,他回到了南水,坐在屋舍之中目光所及已经没有琐事。
唯有体内命格在震动,未能得到充盈的苍宇开始脱落,似老旧的墙皮一样,把他原本引以为傲的一切尽数剥离。
他静静地看着,不哭不闹,坦然接受一切。
苍宇消失完全脱落,似扯下了一块幕布,其背后是一道伟岸的身影,他衣着玄黑,看不见面容。
顾温平静看着,问道:“这命格是你赐予的?”
祂微微点头,道:“天地众生皆有命,只是不知为何你毫无命格,不存在于天地。”
“所以你进行纠正,给了我一个成仙命格,然后再拿走?”
“命高则重,你承担不起便化为凡人。”
渺渺玄音回荡八方,似天宪宣读。
“十方万类生灵各有命,你本无命,现已有命。”
音落,命格彻底消失,再无天髓与帝浆存在,而维系天地的圣人也收回了目光。
本因命格当了一个天下第一,现在潮水褪去,不过是被打回了原样。
府君赋予他红尘仙命格,如今失去了命格。
雪地舔舐,乞讨受辱,跪地为奴这些他经受住了。
举世皆敌,孤立无援,四处躲藏这些他也经受住了。
被囚困于井底,失去知己,孤身一人这些他同样受住了。
失去命格便是凡人?
“呵呵.命格天髓帝浆无法凭空帮我变出一门功法,无法让我无感而悟。反之,我如今所拥有的,为何不是我所通晓的?”
顾温轻笑一声,他眼帘半垂,一抹神采在其中骤然迸发,似朝阳一般熠熠生辉。
“我从未退缩,也从未偏移道路,我要离开这方井底,一睹辽阔的天地。”
他盘坐入定,缓缓闭上眼睛。
“我失去的只是命格,而得到的将是大道。”
日与夜交替,阳光一次次进退屋舍,月光一次次照耀在他脸上。
房屋糟蹋沦为废墟,朽木生出草木,秋火燃为灰烬,来年又有草木冒出。
八百年春秋转瞬即逝,大夏亡了,新朝再立,新朝又亡了。
道人盘坐,不闻春秋。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合道之上亦有超脱,超脱之上亦大道。
九九圆满,圆满之上亦有圆满,九九之数未曾穷极。
大道之上,穷极圆满。
吾身与地平,吾道与天齐。
鸟语花香又一春,闭目八百秋的道人缓缓睁开眼睛,呼出了第一口气。
于是乎,成仙地又生出了灵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