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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丰擒着一只帕子, 在脸上乱擦一通。
脸上的汗水自他头顶狂冒,流得满脸都是。
立在台阶之下,谷丰局促不安。
回想稍早时候。
月上中天, 他终是盼来了苏景年的召见。
原本谷丰已是就寝。得了召见,他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稍穿戴梳整之后, 随着暗卫前往议事厅了。
来到了议事厅的大院。
一路走来, 眼前的景象令谷丰有些惊奇。
院中灯火光明, 只是地上跪了不少人。
这些人一身戎装,好些个身披黑甲, 应是隶属北域军中的将领。
于心中, 谷丰这般思量道。
从外院进了内院,又是跪了一地的人。
谷丰往远了去望。议事厅内, 除去坐席上的北域群臣之外, 在议事厅的过道上, 也跪着一些将领。
谷丰心中嘀咕。难道是边境的战事起了什么变化?不然这大半夜的光景,怎地会有这些个军中之人跪在议事厅前了?
“西疆来使谷丰, 觐见。”
厅门口的内侍见了谷丰到来, 于是通传道。
谁能料想,“西疆来使”几个字刚刚响起,议事厅内外立时炸了锅。在谷丰近前跪着的军人,一听是西疆的使臣来了,都从地上站起来上前同谷丰理论。
一群五大三粗的将领一下子蜂拥而上,可是把谷丰吓得不轻。
众人把谷丰堵在人堆里, 声讨西疆不义, 唾骂西疆王违背祖训云云。
谷丰被推来搡去, 又是有口却不能为言, 只得静静承受着来自于众将领的愤怒。
内侍长上前,为谷丰解围。
“谷大人,您这是。。。王爷还在里面等您呢。”
众将领听了内侍长所言,不好再为难谷丰。
谷丰不作多想,在人群中拨开一个缝儿,火速蹿入议事厅中。
在他身后,内侍长摇头直笑。
谷丰这一幅抱头鼠窜的样子,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半点儿早前那些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架势了?
总算是进了议事厅。谷丰一路走到苏景年脚下的阶梯处。余光瞧见,地上跪着的那些军人眼神凶恶,每个似乎都在凶巴巴地瞪他。
谷丰如惊弓之鸟。
这一次,有了早前的前车之鉴,他欲跪拜问安。
跪下之后,才回想起来自己却是说不出话来。
“起来吧。”主位上的苏景年不咸不淡地说。
于是谷丰拜了拜,从地上起身。
在苏景年面前的案上,堆了厚厚的几落折子。
她执着朱砂笔,在细细批阅。
批了一章,苏景年合上折子。
递给一旁的内侍,说:“去,拿给谷大人看看。”
递出了折子,苏景年继续去批阅其他的。
“诺。”
内侍应了,将折子送下阶来。
谷丰接了折子,依言去读。
这是一封署名为“并州猛士”的请战贴,请战的对象便是西疆。请战贴中措辞之激烈,情绪之愤怒,溢于言表。
苏景年给予的批复是:爱卿所言,本王已悉。并州乃为北域重地,贼欲欺之,必倾举国之力,尽覆灭之。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谷丰阅后,折好折子,还于内侍。
他开始流汗了。
原来,起了“变化”的并非是战事,而是西疆欲侵占并州的意图,引起了北域军中强烈的不满。
窥视主位,谷丰只见苏景年面无更色,在批着眼前的折子。
如此,苏景年批阅一章折子,便送去给谷丰读。往复有三,乃止。这三章折子,全是来自于“并州猛士”的请战贴。
读完了第三章折子,谷丰已是汗流浃背。
苏景年始终未曾抬眼看过他,只是在专心地批着折子。
待又批了几章折子之后,苏景年方停下了手中的笔。
这是半个时辰之内,她第一次抬头,也是第一次去看阶下的谷丰。
谷丰立刻回视苏景年。为了这个时机,他等了太久了。
在脸上拉出笑容,谷丰冲着苏景年不住点头。
苏景年面无表情,冲着他也点点头。随后,便把头低下了,继续去批奏折。
谷丰失望极了,他以为刚刚苏景年会让他重新开口说话。
“谷大人,可是不适应北域的天气?”苏景年依旧是不咸不淡。
谷丰摇头,他想不通苏景年为何要这般问他。
“那怎么,谷大人流了这么多的汗?”
谷丰闻言,方察觉自己失了仪态。身上穿的官袍前襟和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呵,怕是心中有鬼,做贼心虚!”
“何止心虚?贼头贼脑,贼行贼胆!”
“听闻谷大人豪迈非常,张口便言西疆欲吞我并州。怎地此时倒是心虚气冷起来了?”
这回,谏议大夫还未出马。跪在地上的一众将领们就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声讨谷丰。
谷丰回不得众人的话,情急之下,汗流更甚。
苏景年给内侍递了个眼神。
内侍为谷丰送来一方手帕。
谷丰一面不住地给众人赔笑,一面擒着内侍送来的帕子,擦起汗来。
“来者是客,给谷大人看座。”苏景年道。
“诺。”
两名内侍抬上椅子,请谷丰落座。
谷丰笑谢苏景年,就要去坐。
“悖逆之贼,安敢以客自居?!”
“天底下,怎会有这等厚颜无耻之辈?”
“来者是客,确是不假。可哪有忘恩负义,欲侵占主人财业之‘客’?人面兽心,猪狗不如!配得上吾王之赐座乎?”
众将领刺耳的骂声,令谷丰如坐针毡。想了想,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怎么,谷大人可是嫌弃这方座位小了些,不甚舒适?不如,本王将这王位,让给谷大人坐坐?”
听了苏景年的话,谷丰两腿软绵,跪倒在地。
他身后,众将领的声讨之声更是激烈非常。对他喊打喊杀。
放下笔,苏景年看了看众人。得了她的眼色,议事厅内无人再敢冒然开口。
方才还异常喧闹的厅内瞬间寂静下来,众人耳边只得苏景年的脚步声。
从座位上起身,步下台阶,苏景年来到谷丰处。
“谷大人。本王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大人何以惊惧如此?”
谷丰满脸苦相,连连叩首,似在求饶。
苏景年笑了几声。那笑声之中无喜无悲,令人无法琢磨。
“想来也对,怪不得谷大人怕了本王的玩笑话。俗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约定俗成之规。不过,北域与西疆同属大齐,二国都只不过是南国的宗属之地罢了。严格究来,二国也不算是‘两国’。所以,如果本王随意给谷大人治个罪名,将谷大人杀了去。这般,也不算是坏了规矩吧。谷大人,你说呢?”
谷丰吓傻了,头都不敢抬,死命磕头。
看向脚边瑟瑟发抖的谷丰,苏景年很是无辜。
问道:“谷大人,本王在问你话呢,你怎地不说话?自从大人进了议事厅,便是一言不发。这是什么道理?”
谷丰的身子定了定,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脸上的表情苦极了。
陈虎憋得辛苦,笑道:“谷大人,王爷问你话呢。你倒是回话啊,你哭什么啊?”
他话音落地,议事厅哄堂大笑。
本来谷丰只是急得红了眼,听陈虎这么一说,大家这么一笑。一介堂堂七尺男儿,西疆的使臣竟是真的委屈得哭出了声音。
他这一哭,议事厅中的笑声就更大了去了。
苏景年也笑了笑。
回到了位置上,说:“谷大人的哭声可真是洪亮,中气十足啊。”
谷丰这才发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是可以发声了的。
“诶,诶???我、我能说话了???”谷丰不太相信地说道。
王岚道,“恭喜谷大人。大人又恢复了‘能言善道’的风采了。”
姜宗伦笑他,说:“‘能言善道’,也该用在正地方。说些‘肺腑之言’才好。否则,怕是还敢在王爷天威面前,‘胡言乱语’一通。触怒天威,又得变回个哑巴了。”
谷丰大惊,连忙掩住自己的一张嘴巴。
“小人之心。”谏议大夫见谷丰一副鬼祟模样,忍不住斥他道。
苏景年摆摆手,众人不再言语。
苏景年亲自张口,问谷丰道:“谷大人。说罢,西疆所求,究竟为何?只要大人肯不再隐瞒、实话实说,本王保证,绝不为难于大人。如若不然,敬酒不吃,自有罚酒等着。只不过这罚酒的滋味,谷大人想必不会喜欢。”
事至如此,谷丰已无其他出路。
擦了擦泪水,谷丰很是小心道:“回王爷。吾主西疆王之真实所图,是欲迎娶北域九郡主殿下。吾主言,西疆与北域和亲一成,亲上加亲,两国结为友盟之国,永世共享太平之福。”
闻了谷丰之言,议事厅内顿起喧嚷之声。众大臣与将领无人不怒发冲冠,无人不气冲牛斗。
“放你他妈了个巴子的狗臭屁!!!”陈虎气甚骂道。
冲上台阶,提起谷丰,就要干他。
“住手。”苏景年呵斥陈虎。
拳住半空,陈虎怒视谷丰。
“放开他。”苏景年命令道。
有了苏景年的命令,陈虎只得不甘地扔下谷丰。
谷丰简直要被活活吓死。发了怒的陈虎,就像是山中食人的老虎一样。
趴在地上,谷丰不敢动弹丁点儿。
“滚回你的西疆。告诉你的主子,我北域即便是战至了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