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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皇帝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杜长生既是忧心也松了口气,他倒也不担心说错话,不论怎么看,自己的发言都是对尹相国有利的,帮这种千古贤臣说话,于情于理都不能算错是吧?
杜长生抬头看看洪武帝边上的言常,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再说了,前者当然不敢再说什么。
言常也怕皇帝继续问下去,见皇帝这状态拱手低声道。
“陛下,杜天师是修行中人,看待朝野之事与常人稍有差异,陛下不必介怀!”
洪武帝有些恍惚,听到言常的声音之后才慢慢回神,看了一眼下方的杜长生,再看向一侧的言常,这司天监也是个能人,本职工作从来都做得漂亮,父皇几次真正的仙缘,似乎都与司天监相关。
“杜天师,你下去吧,今日的事情不要同外人提起了。”
杜长生如临大赦,应声称“是”之后赶紧退下,等杜长生离去之后,紫薇殿里就只剩下皇帝杨浩和言常,外加一个老太监,杨浩又看向言常。
“言常,你对杜天师的话如何看?”
言常眉头一皱,拱手回答道。
“回陛下,如臣方才所言,这都是杜天师的一面之词,修行中人不懂朝政,不足以一言断之。”
杨浩看着言常的花白的头发,突然问了一句。
“言爱卿几岁了?”
言常微微一愣,如实回答道。
“微臣今年六十有八了。”
“呵呵,呵呵呵呵……”
杨浩笑了。
“言爱卿可真是不显老啊……”
“皇上谬赞了,微臣不涉朝堂之争,心中没多少烦心事,自然不显老,不过还是不及陛下。”
杨浩点点头,想要从位置上站起来,言常和一边的老太监一左一右赶紧一起搀扶,等杨浩站起身来,忽然看向身边的司天监。
“言常,孤记得当年你先给父皇一个仙人所赐的月饼,你自己也吃过了吧?”
这话问得突然,言常也不由微微一抖,一下子跪在地上,惶恐道。
“微臣冤枉!微臣怎敢私吞啊,领得仙人所赐月饼,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献给陛下啊!”
杨浩淡淡看着他,随后微微一笑,亲自将言常搀扶起来。
“言爱卿快快请起,孤随便问问而已,孤走了,今天的事情你也别去乱说。”
“臣遵旨!”
言常站起来,领旨之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洪武帝,将之送到紫薇殿门口的时候,杨浩忽然又问了言常一句。
“真的没再留下一个?”
这句话吓得言常再一次跪倒在地上。
“陛下!”
“好了好了,看把你吓的,玩笑之言罢了,起来吧,不用送了。”
等目送皇帝离去,心有余悸的言常才敢起身,掏出手帕擦擦满头的汗水,这就是他不喜欢参与朝政喜欢研究星象的原因之一。
……
帝王车驾缓缓朝着皇宫行去,杨浩的思绪电转,想到了如今的朝局,想到了心中知晓的忠奸,尹家自然是中心耿耿,但萧家同样也是忠心不二,说白了,能入主御史台的官员,不但要聪慧,果决,或者极端一点需要心狠手辣之辈,而且有些事情,萧家用起来还更顺手些。
其他“反尹”系列的官僚派系,真正的奸臣其实也并没有多少,至少站在皇帝的角度而言,大多算不上奸臣,都能用,那些对于皇帝而言真正的奸臣,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被尹家和其他大臣肃清了。
半路下来,杜长生的话又开始泛起在洪武帝心头,杨浩口中又开始喃喃复述着。
“魔涨道消……魔涨道消……”
回想杜长生演示法术的神奇,再想着那几次逼问才敢说出的话,越是想着,心头越是莫名慌了起来。
想着想着,杨浩突然掀开车驾侧边的帘子大声道。
“来人!”
跟随着车驾的老太监赶紧小步接近。
“陛下,有何吩咐?”
杨浩看看他,回望早已看不见的司天监方向道。
“传孤口谕,命天师杜长生立刻去尹府,想办法治疗尹爱卿的病,若能成,孤许诺他国师之位!”
老太监立刻躬身领命。
“老奴遵旨!”
说完,老太监就快步返回司天监方向,脚下的步伐轻快迅捷,速度远超常人奔跑,竟然是一位先天境界的大高手。
司天监中附近的一处宅邸内,杜长生正在自己院落的练功房内打坐静修,三个徒弟也一起在此修行,室内一柱檀香点燃,帮助四人凝神静心,直到现在,杜长生才终于定下神来。
“天师大人!天师大人!”
外头有司天监小吏的声音响起,将杜长生的修行打断,室内四人都清醒过来,随着杜长生一起出去,才到院中,杜长生还没说话,就见到一个老太监站在那里,心中微微一颤,这不是皇上身边那个吗?
杜长生深知这老太监的武功深不可测,气血之旺盛简直灼眼,哪怕是他如今的道行,也不敢说能敌得过一个先天境界级数的武林宗师的。
“杜长生听旨~~~!”
杜长生赶紧躬身等候,老太监略显尖锐的声音这才响起。
“传圣上口谕,命天师杜长生,立即前往尹府,为尹相国治病,若能成,许诺杜天师国师之位,不得有误!”
“微臣,杜长生领旨!”
见杜长生领旨,老太监才露出笑容。
“杜天师请快去吧,以天师的本事,定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可要多提携提携,杂家这就先回去复命了!”
“是是,公公慢走……”
“嗯!”
等老太监踏着轻功离去,杜长生才露出满脸苦笑,他特娘的哪有本事治疗尹兆先的病啊,都说了这等浩然正气在身的千古贤臣,百病不生鬼神护佑,到了如今这地步,已经是天数了。
许诺国师之位固然很诱人,但口谕中没说相应的惩罚,这也很恐怖,再说了,国师只是个名头啊,大贞从来就没这个官,官从几品,有什么权利,俸禄多少全都是空的,饼是画的,危机却实实在在,真就难受至极。
‘计先生啊计先生,您当初提点我好好做天师,这可真是要命的差事啊……’
“师父,师父!”
见杜长生愣神,徒弟忍不住叫醒了他。
“呃啊?”
“我们去尹府么?”
“哎……事到如今,不去也得去啊……”
杜长生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只能回其中一间屋内整理一些东西之后,带着大弟子一起前往荣安街的尹府,这天师当得难啊!
没过多久,老太监就已经重新追上了皇帝的车辇,慢慢走到车驾边上,低声说道。
“陛下,杜天师已经领旨。”
“嗯。”
杨浩心头稍稍轻松了一丝,至少他能确定这杜长生是有真本事的,由他去看尹兆先,虽然未必能治好,但应该比那些庸医有用。
……
皇宫内,刚刚向自己母后问安完毕的杨盛走在路上,随行仅仅只有两名侍卫。杨盛自小和尹重一起长大,尹重武艺超群,和尹重自小玩闹的杨盛武艺也绝对不差,属于在天下众多皇帝当中能开无双的类型。
走过一处路口,远远见到前头的帝王车驾从宫外方向回来,随后慢慢消失在视线中,杨盛想了下,还是没有靠近问安,只是盯着车驾离去的方向喃喃。
“父皇,儿臣也有一句心里话想说:纵观古往今来皇朝的兴盛与覆灭,虽原因诸多,但无不与君王有关。我杨氏的天下,若有朝一日会覆灭,当是为君者之过,昏庸执政是为无能,育储愚钝是为无能,忠奸不归心于帝,亦是为无能,子嗣无能,皇朝岂可兴乎,皇朝岂可存乎?”
说着,杨盛扫了一眼身边两个心腹。
“你们说呢?”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殿下英明!”
“呵呵,英明个屁!我都不敢亲口对父皇这么说!走了……”
……
萧府中,此刻其中一间会客厅内也正在招待客人,主座上是御史大夫萧渡,下边坐着的都是从京城外来京述职的大臣。
“萧大人,据说尹相身子是每况愈下,我等是否可以稍稍放开些手脚了?”
萧渡抚着长长白须,摇摇头道。
“不行!尹兆先一日不死,我等就一日不可再轻举妄动,他哪怕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只要没真的咽气都不能轻视,皇上能保我们一次两次,不会次次都保我们,约束着点家里人,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都别犯,否则我御史台第一个拿人!”
“是是是!”“萧大人所言极是!”
其中一个官员点头的同时,也是心生感慨。
“哎,若尹相能就此病故,算是最合适不过了,身为读书人,谁又真正愿意同尹相为敌呢……”
说实话,作为读书人,哪怕是政敌,不佩服尹兆先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这话就连萧渡也不由点头,不得不承认,古往今来的贤臣中,尹兆先必然会是名垂青史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