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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张被裁成了若干小纸条,也不知被塞到了多少人的手里。想来那几个老不死的,就是看到了这些小纸条,才会变了口风。
姜晚池睡得迷迷糊糊的起来,见她爹拿着她写的那些纸条看,有些尴尬,“爹,你都看了?”
姜卫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看了。你就不怕被认出字迹?”
姜晚池瞄了眼那些小纸条,“要是这都能认出来,那也真的神了。我都是用左手写的。”
姜卫忍俊不禁,难怪这字如此难看,歪歪扭扭跟鸡爪抓出来的一样。想罢他又是心疼她,一宿不睡,用这样的法子来替他扳回一局,解了他的难题。这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法子,竟然特别凑效,一下扭转了他受制的局面。
想必那秦聿德想都没想过,本来要给他们平西侯府颜色瞧瞧,如今却反过来被人耻笑,恐怕他得好一阵子出不了门。
最讽刺的是,增加军饷的消息,皇上还让柳将军亲自带下去,这无疑于打脸秦聿德。需知此二人的关系,从来都是同一阵线。如今这可咋整啊?
姜卫怜爱地跟姜晚池说:“这是爹的事,你也悠着些,像寻常那些小姐多好,爹也想你多享受享受。”
姜晚池可不是这么想,“爹,这不还没到享受的时候嘛,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啊。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做点事,老来想做也没那力气了。”
“再说这事本就是秦聿德公报私仇,我回敬他一二怎么了。像他这样的人,就不该当丞相,连最基本的道义都没有,保家卫国的将士他都能毫无怜悯之心,还指望他能想百姓之苦?”
“就他这点眼界,和那龌龊的心思,真真是给丞相这头衔丢脸。”
姜卫也附和道:“还是我家晚池懂事,若是个男子,必定是个干大事的。”
姜晚池“嘿嘿”一笑,“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志不在朝堂,但同样能干大事,比如说挣银子,等我多挣些银子给爹养老。”
姜卫说他养老的银子够了,到时候回乡下去,天天守着田过日子,温饱即可。让她不必太累。
姜晚池笑嘻嘻地说:“这可巧了,我也跟爹的想法一样,到时候回乡下去,有个一亩三分田就够了。”
这头父女俩说着贴心话,丞相府那父女俩却愁得眉毛能夹死苍蝇。
秦聿德本以为能教训姜卫,从而震慑姜晚池这黄毛丫头,万万没想到,白忙活了一场,到头来姜卫提议的增加军饷就这么给定下来了。
当柳将军把这消息传给他时,他一度还不相信。他差心腹去问柳将军当时朝堂之上的具体情况,才知道那几个平常老捧着他的人,全都反水了,都支持姜卫去了。
他气不过,特意遣人去问那几个人,谁知他们还阴阳怪气地回复他,说他为老不尊。最后还是柳将军让人把一个东西送至他手上,他才知道,全是这些小纸条作怪。
小纸条上写的这二十个字,字字如同刀子,剜在秦聿德的心上,刮在他的脸上。柳将军还说这些小纸条也不知派发了多少,塞到了多少同僚的手中,是以增加军饷的提议,到了今天一口气便都通过了,没有一人反对。
姜卫甚至得了官家的赞赏,好些老家伙都释放了信号,愿意往姜卫那头靠。
秦聿德恨得将那小纸条捏在手里,气急攻心,咳嗽不止,当夜又加了几副重药。
秦芳若原本在府中将养着,精神头好了许多,忽然听说她爹出了事,她去看她爹,发现他手里捏的那个小纸条,当即脸色都变了。
她还以为爹只是感染了风寒,才不去上朝,原来感染风寒竟是因为,因为他曾受到了那样的侮辱。
爹这样的身份,他哪里经受得住?他都多少年没有病得如此厉害了。
秦芳若那心跟被火烧似的,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发生在她爹身上的事,这些都是姜晚池带给他们的劫难。
姜晚池这人,再不除去,必成后患。
秦芳若眼里全是仇恨,她从来没有试过这么恨一个人,恨到想将姜晚池挫骨扬灰,最好再将之封印,让姜晚池永世不得超生。
但同时,她还有一种深切的悲哀,约莫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她自诩思虑周全,算无遗策,可在姜晚池身上,她摔了多少跟头,又吃下了多少哑巴亏?
难道姜晚池就是老天派来克她的克星?不管她怎么做,都能被姜晚池轻松化解,姜晚池甚至不费吹灰这力,就能做到她想做的事,叫她如何不恨?
秦芳若一夜没合眼守着她爹,直到她爹醒过来。
秦聿德看到床边的女儿,心中一柔,叹气道:“怎么不好好歇着?”
秦芳若与她爹说:“我想杀姜晚池。”
秦聿德吓了一跳,她好像魔怔了般,也不知是不是受刺激太深,眼里满满的恨意。
他的女儿金枝玉叶,根本不需要做这些事。秦聿德语重心长起来:“芳若,只要你过得好,其他自有爹替你解决。那姜晚池笑不了多久了,等爹修书一封,列数那平西侯的罪状,他们早晚成阶下囚。”
秦芳若摇摇头,“不,爹,我等不及了。我想杀姜晚池。她一日不死,我活着便是煎熬。还有爹你遭受的罪,女儿也替你讨回来。”
秦聿德喝住秦芳若,“芳若,你休要胡来。爹只要你清清白白的,这些事不必你操心。你只管嫁给意中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秦芳若却苦笑,“嫁给意中人?自姜晚池出现之后,我还有什么盼头?爹,你看我如今过得好吗?流言加身,人人都在笑话我。”
秦聿德沉默了。流言的可怖,他终于也亲身体会。如今这小纸条传得到处都是,已经不是流言了,而是坐实了他在竹林园被绑的事。
他却一个字都不能辩驳,怕越描越黑。
“便是这样,芳若你也不能搅合进来。听爹的,这阵子先把思绪沉下来,等心里头的结都消了再说。”
秦芳若说:“消不了的,只有姜晚池死,我才能过上安生日子。爹你也别劝我了,我自有打算。”
“芳若,芳若!”秦聿德顾不上自己的身子,撑着要起来,可留给他的,却是秦芳若的背影。
秦芳若回了房,把自己关起来,说是要潜心礼佛一段时日,谁也不见,便是她爹过来,她也不见。
她在做两件事。其一,让她的心腹日夜盯着姜芷汀,无它,姜芷汀之所以有今日,全拜姜晚池所赐,姜芷汀想对付姜晚池的心,肯定比她更甚,只要把姜芷汀这张牌利用起来,就有机会。
其二,她人虽然关在丞相府里头,却加紧了和裴安君的合作。她知道这仿若飞蛾扑火,但她已顾不得那么多,名誉再重要,也不如彻底弄死姜晚池重要。
当秦芳若知道裴安君对姜晚池有那图谋之心时,她仿佛看到自己手里又多了一张牌。
秦芳若写了一封信,让婢子送到裴安君的手中。
当裴安君展开这封信时,心里头有两股力量在拉扯。
理智劝他不要与秦芳若合作,因上次福旺客栈惹出的事,就能看出秦芳若是个极其腹黑且心狠的女人,他都还在想法子摆脱这流言时,她那头已经将锅推给了婢子,并以打死婢子以正视听为结局。
这于她而言多少挽回了一些名声,于他而言却还是干了那见不得光的事。
但有些想入非非的**又叫裴安君不得不与秦芳若合作。只因秦芳若给他的信上,写了这么一句话:事成,姜晚池便是你的。
他不否认,他想要姜晚池,不仅仅是这女人一次次给了他苦头吃,让他想报复;还出于一种对她强烈的好奇,他想知道,姜晚池不是冷脸的样子是如何的,特别是当她知道被他拿捏住时,还会不会那样冷静从容,目中无人。
裴安君陷入了沉思,最后还是抵不住自己内心的**,都说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在骚动,他如今对别的女子全然没了兴趣,来京城这么久,就只想拿下姜晚池。
于是他回了秦芳若的信,只写了一个“可”字。
秦芳若看到那个字后,笑得讽刺。又是一个被姜晚池迷惑了的无知男子,呵呵。但是她行事,又岂会让自己后悔。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与裴安君合作,也只为了最后那个目的,让姜晚池死。
裴安君一个商人,竟然还天真到以为,真有一手交货,一手交人这样便宜的事,可笑!
但不管怎么说,多了裴安君这张牌,她的计划实行起来将会更加顺畅。
秦芳若把裴安君的回信烧了,恰此时,心腹来报姜芷汀的情况:“小姐,那姜芷汀原本只剩下一口气,连给她熬药的婆子都觉得她熬不住了,但突然有人来接她,听那婆子说是富贵人家,也不知姜芷汀攀上了哪户高门。”
“哦?倒是个能耐的,这样了都还能狐媚男人。去打听打听是谁。”
“是。”
秦芳若蘸了墨,落笔写了个力透纸背的杀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聚在了手指,每一笔划都如同刀锋。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谋算姜晚池的同时,姜晚池的计划在行进之中。
陈清棠那位晋城来投靠的表弟,总算到了。
陈清棠安排了一小桌洗尘宴,就他跟表弟陆兆文二人叙旧而已,但其实在屏风的后头,他特意让姜晚池在那儿观察陆兆文。
给表弟洗完尘,陈清棠使人送其回去歇息,他问姜晚池陆兆文如何。
姜晚池说,看得出来陆兆文出身殷实之家,虽然如今落魄了,来京城避难,但身上的气质骗不了人,有文雅之气。兴许是初来乍到,又兴许是因为得罪了人这个教训太过深刻,他言行相当谨慎,甚至到了拘紧的地步。
人还是聪明的,知道伏低做小,不过功利心不重,这点挺好。
陈清棠听她这么说,也松一口气。别的不敢说,兆文的性子他还是放心的。虽是远房表亲,他们却比一般的表兄弟来得关系近些,也算是知根知底。
“那么,你打算怎么开始?”
姜晚池笑着说:“这不是有了现成的么?我听说晋城少茶,不说上好的茶叶,便是一般的,都比京城的茶价高二倍。晋城商人到此处特意进茶,你猜德兴茶庄对这笔买卖感不感兴趣?”
陈清棠不解,“你如何能笃定,他们必定会感兴趣?”
姜晚池卖了个关子,“很快你便知道了。都说风险越高,收益越大,当等着银子用时,谁能拒绝?”
两日后,朝中不知哪位大臣提议自发捐银子,以购物资送给将士,尤其是应付快来临的寒冬。
皇上都带了头,下面的大臣们就没有敢捐少的。这对别人而言,忍一忍拿出一笔银子也就罢了,可对秦聿德而言,有苦说不出。
因朝中上下很多人都收到了那小纸条,都说他欠债才被人绑,秦聿德更是不敢捐少,以免坐实了流言;然而捐多的话,他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出来,正是年末的时候,各项都需用钱,德兴茶庄的回款也得在年前那个月,可打点的关系却一点都不少。
还有一笔大头是他安抚家里各房人的支出,那些姨娘们的家里,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他的年礼到位,绝对不可能给少的,少了后头会有麻烦。
如此情况,当管家第三遍来问他家老爷,该捐多少时,秦聿德还是没能给出个准话。
管家也很为难,一次两次地推说老爷病着,再推的话外面该有闲言碎语了,尤其是那个流言,啊,也不是流言,毕竟他真的见到老爷的惨状……
这时候德兴茶庄的掌柜却来汇报店里的账目,说东家不见他,他只能找相爷做决定了。
秦聿德不得不让掌柜的来主院,掌柜的说:“相爷,今儿有位晋城来的客商,想跟咱们定一批茶叶运往晋城,数量极大,价三千两,定金却只愿给五百两。”
“为何?”
掌柜的说:“那客商说晋城的茶极为稀缺,他远从晋城来,也是多方考察才选了咱们的,有长期合作的意愿,但因距离实远,怕中途出问题,所以与咱们磋商,只付五百两定金可否,在出货的第五日,再结一千两,余款在货到晋城后一次付清。”
秦聿德想也不想就说:“如此风险极大,不可合作。”
掌柜的欲言又止,“小的也与那客商这般说了,然那客商道,这批茶只要赶在年前到晋城,他虽付定金少,但可多付二百两辛苦费,就看咱们了。”
秦聿德拧着眉,“这样,你与他磋商,定金若能给至一千两,咱们就能保证年前货到晋城,辛苦费也不收他的。”
这一千两说白了,在此时此刻就像张大饼,能充饥能饱肚,秦聿德岂会想放过。
掌柜的匆匆去办,秦聿德在家等着消息,要是成了,就能解他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