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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魆魆的暗室即便没有什么活物死物,也能让幼童胆战心惊,何况这暗室还关着数只野狼呢。每次看到它们幽幽发亮的异瞳,和露出的獠牙,赢酥都会无法抑制的害怕。
深入血肉的獠牙,逃窜的恐慌一次又一次加深他对狼群的惧意,这是对他的试炼,也是惩罚,只要他稍一犯错就会被关禁闭。
没有水,没有食物,与一群关在隔壁铁笼的饿狼待在一起。时常这隔开铁笼的铁栅栏会被地面上的人拉起,那个时候饿狼会一涌而出,意图将他撕烂咬碎吞下。
他要赶在那之前逃开。
禁闭室的门之在铁栅栏拉起后打开,在那之前他只能等待,等待可怕的事情发生的等待不是等待,是煎熬。然而像是刻意折磨他似的,铁栅栏不会他一进去就很快拉起来,而是不定时的,没有规律的突然拉起。
有的时候是半个时辰,有的时候是一整天过后,因此在铁栅栏拉起前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戒备着,这让他精疲力尽。
家族里的长辈总告诉他,这是在磨练他的意志,和应对危险的反应能力。
第一次他被狼咬住,一只弓箭不知破空而来射穿了咬他的狼,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他当时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本能的感到恐惧,对死亡的深切恐惧。
一开始,他总是被咬,每次被咬住后,就会有狼死在他眼前,久而久之,他竟然也变得勇敢了,不再害怕死去的狼和溅他一身的血。
但活狼他还是怕的很,那无法克服,无法消弭的惧意在他第一次杀了第一匹狼后,居然微微的减少了。
那次,师父第一次夸他,爹娘第一次夸他。幼童是不记事的,令人不快的事,总能因为身边在意的人,一两句随口的夸赞而抛之脑后,满心都是欢喜,满眼都是孺慕,只希望自己做的更好,更让爹娘满意。
哪怕被严厉的对待和惩罚,历经恐惧痛苦,哪怕连句夸赞也没有,依旧能随着事情的翻篇再一次被忘怀,周而复始。
被狼群捕杀的境况止于他能将狼群杀死,那年他八岁,正式被爹娘从训练营中带回本家。从深山老林到最繁华的都城,自然让他喜不自胜,其中欢喜的大部分原因是能和爹娘住在一起。
重重府门高且厚深且沉,如横在眼前不可逾越的高山,赢酥却并没有任何或怯或怕的不适之感,因为他被欢喜冲昏了头脑。
行至院内,一行奴仆低眉顺眼从他们身前经过,道句给夫人和老爷行礼。赢酥瞥见了青花瓷碟上没见过的点心,稍带羞怯,眼睛却亮亮的,甜甜问:“爹,娘,我可以吃吗?”
此言一出,奴仆脸色微变。
美妇还未答话,男人便一扬手,奴仆弯着腰将青花瓷碟送到赢酥眼前。赢酥拿了三块,一块给娘,一块给爹,一块给自己。
男人身着黑色锦衣,双眉且黑且密犹如墨山锋聚,轮廓紧绷似蓄而待发的利箭,面皮冷白,双眼只稍狭长,眼睛不大不小,单眼皮掩住了两线黑瞳,极像瑞凤眼,不怒时也透着几分隐而不发的冷戾肃穆,近四十的年纪观容貌却像是二十不到,更像是个沉稳老成的英俊少年。
男人看着被塞在手里的点心,眉头一皱,便见身旁美妇蹲下,笑吟吟看着儿子,一边说着真乖,一边将点心吃下。瞧着眼前的温馨,他嘴角绽开一抹极淡的笑,将点心吃了下去。
美妇逗了会儿子,起身说要吩咐下人收拾房间,给儿子安排个住处,男人从不操心这种琐事,也就没吩咐住哪里,只说夫人说住哪就住哪,正好有下属禀告事情,他要外出处理公务,便各自去了。
别院亭台轩敞,青石道长廊,花木幽深,长廊边木色栏杆蜿蜒盘虬,延长的一截石块悬空在水面,底下青塘如镜,塘中心假山崎岖险峻。
穿过一风雅小亭,小亭四面垂纬,依稀可见一把古琴横在亭中央,这是美妇常给男人弹曲的地方,因此美妇将此亭布置的十分雅,亲自打扫的十分洁净。
美妇将儿子带到了一处临近参天梧桐的一处小屋,命下人打扫。
看着默声忙上忙下的人们,赢酥有些不明白,“娘,我为何不能与娘同住?”
美妇揉了揉儿子的头,温声细语道:“此处不是深营,要讲规矩礼数,娘住在隔壁院里,不远,你乖些。”
头顶上的手掌温热,头一回有人对赢酥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还是自己娘亲,赢酥那点小小的不安立马转换为巨大的欢喜,他笑得嘴角差点裂到耳后根,露出洁白可爱的虎牙,大力点头,“好。”
美妇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笑着道:“明日先学礼数,好好学,可不能给娘丢脸。”
“好。”赢酥欢快道。
翌日,赢酥被领去了府中的学堂。
学堂独立在开阔的平地,外是丹楹刻桷,是由两间雅室掏空墙面合并而成,因此比别的室宽敞,雕花漏窗,白净墙面挂了一副竹画,画下一张小方桌,桌上一浅蓝瓷瓶,瓶中一支花。
赢酥一至,堂内十几人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即便赢酥再迟钝也感到了堂内学生目光的不善,微微窘迫起来。
先生指了个空位叫他坐,然后停止讲述诗书,一对一给赢酥讲起了最基本的礼数,堂内其他学生被晾在一边,颜面大都难看,只有一两个乐得偷闲,只是也不免对赢酥露出鄙夷的神色。
光是给赢酥讲礼教仪就花了四日,这四日被晾在一边的学生不能不上学堂,被先生勒令端坐看书,除翻书外不得发出半点声音,否则罚板子。
这四日,堂内静的能闻衣物摩擦悉悉索索之声,反而将先生讲礼仪规矩的声音衬得格外明显,也让赢酥变得格外显眼,赢酥只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却不能不认真听教,因为他答应了娘要好好学。
好在,这四日每一日都能见到娘亲。把所学复述给娘亲听是他每日最期待的事情,因为娘亲会夸一句不错。
相较其他学生,赢酥自知学识不如,每日学得都很认真,白日认真听学,晚上挑灯看书背读,夜以继日,学而不厌。
这日,先生瞥了眼正写得聚精会神的赢酥,状似随意问了个问题,赢酥不知道答案,被先生嘲讽了一句,“什么冰雪聪明,浮言虚辞罢,贯会巧言令色,更连基本礼数尊卑也不知,如何上得了台面?”
话音落下,学堂内一阵哄笑,众人的笑声满是轻蔑鄙夷,仿佛他是个什么地沟里的臭老鼠。
赢酥一怔,先生明显并不单纯是责骂他愚钝无知,而是借机发挥,虽不知怎么回事,却不服先生的话,心中恼怒。他没答对问题是该责骂,可什么浮言虚词,巧言令色,上不了台面就骂错了!
哄笑声不断,赢酥怒火更盛,却忍了怒意,恭恭敬敬道:“先生这是何意?”
不想先生冷目一横,“顶撞师长,该罚。”
噼啪噼啪声不绝于耳,板子劈头盖脸落下打得赢酥皮肉阵阵灼热发痛,打得他心中阵阵发寒,这寒意却将他胸中的怒火烧的越来越旺,即便这样他还是一声不吭的忍了。
因为娘亲与他说过不准顶撞先生要听话好好学之类的话,加之其他人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从他们的目光赢酥能看出他们希望自己反抗,既是如此反抗定然不会有好结果,倒中了他们的下怀。
板子抽得一下比一下重,似乎要将他的骨头打折,他憋着恶气就是倔强的不发一声,忍得额头冒出青筋也不变脸色,偏不不让那些看热闹的人如意。
反倒是先生自己打累了停了下来,然而没从赢酥身上见到一点意想中的反应,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当日夜晚,冷静下来后,赢酥并不愿把这件事告诉娘亲,一怕娘亲因此不高兴,二认为是自己没答对,自己的错。然而赢酥不说,她却自己发现了,撩起他的衣袖,看着纵横交错,红肿青紫的痕迹,不必再逼问也懂了。
美妇当下冷了脸,“怎么回事?”
赢酥低了头,嗫嚅道:“先生问我问题,我没答出,便挨了板子。”
美妇冷笑一声,“只没答出问题就挨得这样重?”“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错事?”
赢酥倏地抬了头,“不,娘,我没有,先生说什么冰雪聪明,浮言虚词罢,贯会巧言令色,更连基本礼数尊卑也不知,如何上得了台面,我便气,问了先生这是何意,先生说我顶嘴就打了我板子。”
闻言,美妇脸色时青时白,又黑又红,变幻不定,难看极了。半响,她眼中含泪死死抱住了紧张不安的赢酥,“他们欺人太甚!”
她握住赢酥的双肩,与赢酥脸对着脸,死死盯住赢酥的目光,“赢酥,我儿你要争气,他们欺我们身份低微,就这样平白的羞辱我们,他们个个趋炎附势,不是东西!”
她一只手从赢酥肩膀上移开,捏住赢酥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只有你······,你是你爹的儿子,只要你比他们强,我们就不会受这些委屈,娘就靠你了,往后不管有多苦多累,你都要比他们认真一千倍一万倍,你要忍辱负重,将来把他们都踩在脚底下!”
“娘,娘也会努力的,为了我们不受欺负。”
赢酥被迫仰着头,有些难受,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但他还是认真道:“好,只要是娘亲说的,我都会做好。”
美妇满意了,于是便小心翼翼的给赢酥的伤口涂抹消肿药。
往后的两年不管是念书还是练功都极为努力,夙兴夜寐,焚膏继晷,两年三百日如一日,日日不曾懈怠一丝一毫,练了功劳累至极也要挑灯夜读,因此整个人越发的瘦了,也不长个。
即便如此,也只是赶上了学堂中其他学子的进度,毕竟他们年龄都要比他大个五六岁,入学比他早了七八年。
家族对赢氏子孙的教育是极其严格的,进了学堂的学子除学书诗算题,骑射武功外,也要学六艺,更要学政商等等,学的东西极多极细,即便是最差的学生拎出去也比其他世家书院子弟强上不知多少。
赢酥仅仅用两年就跟上了他们十年所学,努力自是不必说,最要紧的是他天赋异禀,这种天赋不仅表现在念书,更表现在武功。仅仅是十岁他就身手不凡,能够在比武中击败一半比他年龄大,连得久,武功不差的学子。
这两年虽苦,赢酥却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娘会在他挑灯夜读时陪在身旁,他睡下了会给他掖被角,会亲自给他炖香菇排骨汤,会给他绣衣裳,会给他做点心,会嘘寒问暖。
而爹虽很忙,与他难见一面,他心中也很是仰慕爱戴,因为娘告诉他爹是朝中大臣,为了一大府人能过得更好,有很多事情要做。单是算清族中账目,佃田,商铺,货物······就足够磨掉为数不多的闲暇。
据娘说爹知道他的卓越,认为他将来定能成为国士无双的栋梁之材。知晓爹对他有如此高的期望,他大受震动,心中想日后定会更加努力,绝不负人所期。
而娘又告诉他,爹是极其宠爱他的,因为爹从来不吃旁人手上递过的食物,他只用食具夹取。两年前,爹却吃了他手上递过的点心。
何况那点心还是大夫人的,赢酥一开口,他就毫不犹豫的给他,岂不说明偏爱?
爹对他独一份的宠爱重视,他深信不疑,每每疲累至极熬不下去之时就成了促使他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屡试不爽,如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丹妙药。
即便这两年他知道了自己的娘是妾,自己是庶子,被人轻视,即便艰苦,也不减他心中的满足,他想只要爹娘疼爱他,他就什么都能撑下去,什么都能克服,什么都不怕。
何况这两年,府中的人虽鄙夷轻视他,却没有作出什么明显的举动,只是刻意疏离他,冷脸相待,娘说这是爹的护佑,是他们母子受宠爱,所以他们才憋着不敢欺负他们。
可近段时间,他见母亲不知为何愈发的焦躁,常沉着一张脸,动不动对下人发脾气,甚至动辄打罚。他问娘怎么了,娘却不耐烦道:“你一个小孩,懂什么?”“长辈的事别多问,好好读书练功去。”
娘说他不懂不愿告诉他,他是有些不开心的,但比起不开心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娘受了委屈。但他也觉得娘不该如此打骂下人,于是背地里他给每一个被娘责骂打罚过的下人行礼道歉,“娘近来心情不畅,想来难免会有些得罪之处,我给大家道歉。”
为表诚意他拿出了自己积攒的月钱分给了他们,“各位平日里照顾我和娘,多有劳累,一点谢意不足挂齿,望收下。”
这番话还是他细想过之后再说的,虽然娘确实做的不对,但他当儿子的背后在下人面前揭她的短,定她的错,让娘当坏人他做好人,到底是不好的。
但下人们确实平白遭了怒火冤屈,不道歉也不对,于是他便折中了,半开脱说难免会有得罪之处。行礼道歉,再寻个劳累的由头给他们银钱,不说是补偿,只说是谢意,这一点都想周全了。
可他毕竟十岁,所能想到的也仅仅是如此了,他料想到人性的复杂。
且说那些个下人们受了小主子的歉礼,先是惶恐不安,受宠若惊的,收到银钱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推辞一番才收下的,但事后越想越不对味,心思活络复杂起来,平日受到的指使打骂,也渐渐读出了刁难折辱的意味来,不敢怨恨的怨恨起来。
心是如此想,举动上仍旧不敢明显,只在不被察觉下,尽力不损害到自身利益下的怠慢,以示不满以表抵抗。而这些隐而不发的怨气在面对蛮狠强势的美妇时,是半点不敢外泄的,瑟瑟缩缩,战战兢兢,稍有机会就极尽谄媚。
不可控的,人是欺软怕硬的,这怨气只有在面对赢酥时才得以发泄几分,譬如浴桶里不温热的热水,忽然加重的脚步声,忘记关的门窗,迟迟没听见的吩咐等等。
又或在背后翻个白眼,做个轻蔑难看的表情,有时沉浸其中过了头,不免会在赢输面前露出黑脸来,反应过来又一阵害怕忙不迭的赔笑讨好。
下人毕竟是下人,再冤枉再怨恨再委屈也只是主人们随时可以踩死的一只蝼蚁,牲畜不如,面对小主子他们也不敢做的过头。
虽然敏锐如赢酥,有所察觉,但他忙着勤学苦练,没空去在意这些小事,他想是他们在娘那里受了遭受了委屈,在自己这里露出了不好的情绪也可以理解。
他也想劝劝娘不要对下人动辄打骂,可她总是一张阴郁森森的脸,他连一句好话都说不上,说了半句多余的话娘都会斥责他是不是太闲了不去好好学习,更何况是劝慰的话。
对当前状况不明缘由的忐忑,和勤学苦练的耗费精力使得他的精神有些不济,神情也有些恍惚。竟没有注意到学堂上古怪的氛围,那些人看向他,目光异样。
忽然一个人冲到他面前,怒发冲冠道:“是不是你拿了我的东西?”
赢酥看着比他高出几个头的人,丝毫不怵,也没力气生气,平静道:“不管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都没有拿。”
那人见他这样平静,反而觉得他心虚,更认定了是他拿的,居高临下道:“除了你谁还会拿我的玉佩?”
赢酥眼皮下阴影深重,掩不住的疲倦,仍旧是心平气和道:“我不知道,但我没拿你的任何东西。”他揉了揉太阳穴,诚挚道:“也许是你自己丢了。”
那人看他这样平静的举动心中本就有气,一听他说是自己弄丢了,这不是说他故意找茬吗?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似乎要动手,赢酥抬眼看着那只即将打下的手,无动于衷。
周围的人看着两人,没一个来阻止,个个是高高挂起,嘴角带嘲,看好戏的神情。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不想被人看笑话,忍了忍没动手,他气冲冲的走出了学堂。当头傍晚讲学结束,那人又一路跟在身后,他虽觉得不可理喻,觉得可气,却也不管,不紧不慢的走。
快到了岔路口,那人一把拉住他,近乎哀求道:“那块玉佩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它对我很重要,你只要还给我,我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
前半句话令赢酥对那人遗失了玉佩感到同情,后半句话令他感到气愤和无奈。他像是生吞下一抔黄土,喉咙胸口堵得难受,半响,堪称温和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拿的呢?”
“我可以确认的是,我的玉佩是在学堂不见的,我把他放到了书柜内,只一会它就不见了。”
“所以?”因为他娘是农户出生?因为他们母子生来贫穷卑贱?所以就怀疑是他拿的?
两人不欢而散。
翌日,先生晚了一刻才进学堂,这一刻的时间赢酥猜到了事情不妙,心中一阵寒凉一阵气闷,他连接下来的对峙都想好了,满腔怒火蓄势待发,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出现了,这个人一脸淡漠,容颜依旧。
是他的父亲。
父亲的出现令他措手不及,憋着的凶狠战意顷刻间消失殆尽,他欣喜有之,委屈有之,悲伤有之,害怕有之,窘迫有之,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爹。”他一时激动,忘了父亲也是这学堂中其他几个人的父亲。
这声爹一喊出口,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复杂。男子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好像只是来视察一番,视察完就走了。
这之后,这件事翻篇了,先生没提,其他学生没提,就连那个丢了玉佩的人也没提。
然而赢酥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强行翻篇的结果相当于真相不明了,也就没人知道或相信他没有拿那块玉佩。就连娘都没有提这件事,像是不知道,或是不在意。他并不会自欺欺人的认为不查真相强行压下事情,是爹对他的宠爱。
看着失魂落魄,满心不甘的那人······其实那人是他的哥哥。
他猜测倘若自己平庸无奇,并不天赋异禀,并不出色,那么爹还会管他吗?只是一瞬间,这个念头就被他无意识的压下了,朦朦胧胧的,好像这个念头没存在过,他不想深想。
很快,一切他不安的事情有了结果。显而易见的,他的娘失宠了。
一个妾失宠了,这个妾的娘家还没有任何权势,或者产业,只是贫贱低微的农户,是所有妾室中最低贱的。他的娘是靠貌美上位,然而她娘虽貌美却不是最美的,并不美的冠绝群芳,并不美得碾压她人。
从生下他,她被冷落了八年,这两年的恩宠已经算得上是稀罕可贵。
失去刻意的庇护,安稳的日子就到了头。下人们是最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从前的讨好谄媚越是无底线,现如今的苛待嘲讽就越是无底线。
原本如新的被子早上晒出去,下午抱回来就换成了破旧脏污的棉被。一问就道:“反正奴婢是尽心尽责晒了被子的,至于是不是原来那张盖被,我不记得了。”“我们每日都要做许多活儿,那儿记得一张被子长什么样,不像主子,整日闲得无事。”
“主子若要是刻意刁难责罚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是经不起主子以前那样打,我们的吃穿用度都比不得以前,为了让主子吃饱,奴婢们挨饿也是常有的事,倘若这一打,许就打残或打死了,到时候闹出点什么事,老爷大夫人更不喜。”
这样的事层出不穷,无故少掉的衣裳首饰,损坏的碗碟,茶水的酸涩,越发乱的房间,时不时的冷哼白眼,无处不在的闲言碎语······。倘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抑或是有人默许这些下人是不敢这样做的。
一朝失势,其他妾室自然忍不住极尽所能百般嘲讽,落井下石。
那些难听的话,毒辣的举动,超出赢酥的想象,以他的年龄阅历还想不到一个人竟然可以如此恶毒,如此厚颜无耻,原本得了娘不少好处的漂亮姨,转头就可以将他们母子踩压到泥潭里,竟还因为相处最亲近,得知的事越多,而越能击中痛处,越是恶毒。
而学堂的其他学子时不时一起写诗嘲讽他,将那些写满了脏诗污作的纸悉数丢到他脸上,言语笑容讥讽,先生对此视而不见。
他记着娘的教导,忍耐着没发作。
这忍耐落在他人眼里就是懦弱不敢反抗,因此越发觉得他可欺。
这日又是雪花般的纸片落下。
那些词不仅骂他阴暗,爱偷东西,极其吝啬贪财,连下人的更骂他的娘,骂他娘是不知羞耻的,□□的毒妇,甚至还编排娘和刷马桶的小厮有染,对小厮是如何如何的主动,怎样怎样幽会,如何如何通奸,连那些无比腌臜污秽,下流直白的话都写上去了。
赢酥本不想看,余光却不慎扫过了那些漆黑的墨字,登时气得浑身发抖,连日积攒的恶气终于爆发,他出手和十几个人打作了一团,即便他很厉害,毕竟比个头小很多,打斗的经验也不足,毫无悬念的他被打的很惨。
拳脚落到他的小腹腰侧双腿双臂和脊背,有人觉得不过瘾照着他的脸和头招呼,却控制了力道不至于将他打死。
他气疯了,疯狂的反击,也不看是谁,逮住谁就打,饿狼似的暴虐反扑,他们吃了痛一恼,纷纷抓住他的手臂,压制住他的双腿,他激烈挣扎扭动,狠了心咬住一人的手臂,不论如何也不肯松口,一个狂踢他后背,被咬住那人面露痛色,照着他的脸颊就是几击重拳,赢酥脸颊剧痛。
拳脚如狂风骤雨落下,全身都很痛,非常痛。
但他仍旧死死的要紧了牙关就是不松口,忽然一拳砸到他的下颌,这一拳力道极大,口中溅出了血花,他的牙齿被打掉一半,他口中含着自己的血,其中混合着他咬下的肉块。
刚被打碎牙齿还没一瞬,几脚同时踢在了他后背,砰的一声巨响他砸在了地面,一人狠狠的踩住他的脊梁,他的脸颊紧紧贴着地面,想起来却起不来,反倒像一条脏兮兮的狗,苟延残喘,狼狈不堪。
“你娘是贱人,而你就是一只臭水沟的老鼠,人人喊打,不要以为你稍强了点从老鼠变成了黄鼠狼,你爹就会重视你,不可能的,他视你为将来能乖乖听话的看门狗而已,他这么多儿子,这么多侄子外甥,那个不是比你高贵,你别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