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热歌手的开场表演,一瞬间引爆了整场晚会的气氛。
灯光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整个体育馆只能听到强劲的音乐声。
陆今的耳膜嗡嗡作响,却没能盖过心跳声。
朝辞坐下之后没说一个字,也没往陆今的方向看。
她依旧维持着陆今熟悉的冷意,即便主动坐到陆今最近的位置上,依然淡漠,对陆今不发一言,仿佛消失了一般。
陆今知道朝辞是主办方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如果她想要调换一个位置,远离自己不喜欢的人,完全可以轻松做到。
毕竟以往数年,她都是这么做的。
但如今,她坐到了距离陆今最近的位置上。
陆今不懂朝辞在想什么。
六年前不懂,今时今刻依旧猜不透。
开场表演接近尾声时,陆今深吸了一口气,她打算主动跟朝辞说话,将堵在心里多年的疑问亲口问出来。
六年前她不过是客串了朝辞主演的电视剧,那时候她还是朝辞的小粉丝,全程忍着仰慕之情,连多直视偶像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扪心自问,她根本就没有骚扰到朝辞,没有给朝辞讨厌她的机会。
可朝辞就是故意回避她、忽略她,就连眼神不小心接触到的一瞬间,朝辞都会带着不适的神情很快转移开。
她能感觉到,朝辞是不喜欢她的。
陆今也曾经想要个答案,但朝辞是遥不可及的星辰,她根本不可能和她对话,更别说是当面质问了。
十四岁的少女陆今难过,委屈,将自己锁在卧室里,一整个暑假都郁郁寡欢,独自哭过漫漫长夜之后,红肿着双眼,打算把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关于朝辞的所有东西都丢了。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大概是因为少女时期纯粹的崇拜落空,以及家庭的变故,她的青春期和同龄人不一样。
别人的青春朝三暮四,成天带着一身无处安放的荷尔蒙,而她孤独地压抑着情绪,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一心读书努力往分数线上挤,同时还要如父如母地照顾残了一条腿的妹妹。
读书和为生活奔波之余,有一个清晰的人生目标在她脑子里慢慢形成。
备战多年,陆今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国内最顶尖的戏剧学院,踏入了电影圈,势如破竹地勇往直前,摘下最佳新人奖。
陆今在一步步地踏着脆弱的玻璃天梯,小心翼翼又艰难地来到了属于朝辞的王国。
她想要抚平自己高傲的自尊心,以及连她本人也说不清道不明、剜骨去肉也剥不干净的那些对朝辞的情愫。
因为年少时被自己最敬仰的人冷漠对待、忽略,随着年纪的增长和性格的成型,她的性子里多了一份建立在强烈自尊心上的谨慎和对人的疏离。
谨慎和疏离日积月累,慢慢形成了一层看似傲慢的外壳。
陆今终于和朝辞处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一个圈子里,她发现朝辞依旧与她保持着距离,无声地筑起一堵看不见的高墙。
只要是陆今参演的电影甚至是综艺,朝辞都会拒绝。
两人在所有的活动上,无论距离远近,朝辞都不会往她的方向多看一眼,全程必然零互动。
她知道朝辞甚至会体贴地给实习生拧瓶盖。
在属于朝辞的世界里,允许任何人进来,对谁都温柔以待,除了陆今。
只有我不可以。
为什么?
我错什么了吗?
而你对我视而不见了这么多年,今天却要亲手打破这边界,靠近我?
淤积多年的不甘,在陆今的心里烧得五脏六腑难受得厉害。
又因为这是多年来朝辞第一次她距离这么近,紧张的情绪又在没出息地疯狂蔓延。
借着场内恰能掩饰的昏暗,陆今眼睛慢慢转向朝辞的方向。
她努力了这么久,在朝辞的世界边缘徘徊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和她对话的机会。
她仅仅是想知道自己被讨厌的缘由而已。
质问的话已经到了喉咙口,她忽然发现朝辞神色有些异常。
朝辞额头蒙着一层不太清晰的冷汗,握着扶手的指关节发白,看似平静的眼眸实则充满了暗涌与戒备。
非常反常。
“你怎么了?”想要质问的话没说,一开口却是对朝辞的关心。
陆今尽量让担忧的话用事不关己的语调说出来:“你生病了?”
朝辞没有回答陆今,眼尾染着一层妖异的红,布满刚才面对王艋时的狠戾,周身散发着寒气,让陆今不由自主地害怕、发颤。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朝辞会给她这么强的压迫感。
而在害怕之余,有种晕眩的妄念紧裹着她的身体,强行潜入她的思绪里,搅得她坐立难安,浑身发烫。
陆今感觉到了难以克制的心动,甚至是极为难堪的潮热。
我,为什么会这样……
陆今深呼吸,握紧拳头,用指背突出的骨头顶着心口,企图缓解难捱的汹涌。
“陆今。”
朝辞的声音穿透了闹哄哄的音乐声,传入了陆今的耳朵里,让她浑身禁不住地一阵轻颤。
“过来。”朝辞似乎在隐忍着某种痛苦,这份克制让她此时看上去带着一层脆弱和魅惑,用略带沙哑感的声音勾引着陆今,“靠近我……”
这句话柔媚中带着强烈的、不可违抗的语气。
本该严词拒绝的陆今完完全全被蛊惑了。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可当朝辞向她勾一勾手,她却无法抗拒。
陆今在尽量将自己表现得是出于礼貌才回应朝辞的话。
实则此刻的她毫无反抗能力,被朝辞侵染的心思牵引着,就像是吞下了某种迷惑心智的毒药,向朝辞靠过去,乖乖地将自己的耳朵凑到朝辞的嘴边。
朝辞对她说了一句极短的话。
在陆今听清这句话,还未来得及疑惑的一瞬间,耳尖上传来一阵锐痛。
“啊!”
陆今被清晰的痛楚惊得回过神,立即远离了朝辞,捂住耳朵。
朝辞让她过来,并没有跟她说任何私密的话,反而咬了她。
指腹摸上耳尖,靠近她红痣的位置上有一种粘腻的触感,不用对着光看陆今也知道,那是血。
她耳朵被朝辞咬破了,出血了。
震惊到失语的陆今:“……”
这一下的咬合力强到陆今有些生气,朝辞是真的下重口咬她。
伤口在一跳一跳地发痛,连着陆今的起伏难平的心。
场内的灯光慢慢亮起,陆今难以理解地看着朝辞。
大概是疼痛让陆今恢复了一些理智,她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朝辞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出格的事。
要是被拍到的话,可想而知会掀起什么样的舆论海啸。
“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陆今的声音原本就偏细,即便压低了声音谴责,又没能真的对朝辞生起气来,所以这一句质问的威力也消减了不少。
可即便消减,朝辞的反应也出乎陆今的意料。
朝辞回应她的不是道歉,却是低低的笑。
借着灯光,她发现朝辞的嘴唇上沾着一抹鲜艳的血色,盯着她的双眸像是在风雪中苦苦寻觅,早就饥肠辘辘的猎人,终于看见了猎物。
渴望、难耐。
一丝病态的笑意更是让陆今心里发慌,又被她美得心上发痒。
似乎下一刻朝辞就会再一次咬住她,将她拆骨入腹。
“小今姐,该去候场了哦。”
工作人员矮着身子挪步到陆今的身后,提醒她要去准备表演了。
今晚陆今要作为表演嘉宾,和知名歌手共同合唱《深海实验室》电影主题曲。
陆今如梦方醒,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打乱了造型师辛辛苦苦为她做好的发型,将夹在耳后的头发拨了下来,遮住受了伤,且已经变成血红的耳朵。
她没去看朝辞,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顶着一张红透的脸蛋,迅速起身,远离朝辞。
……
不是专业歌手,但陆今到底是一名敬业的演员,即便心被朝辞搅得一塌糊涂,在上台的时候依旧能够保持沉稳,全开麦的情况下能和专业歌手搭档,丝毫不露怯,一开口清脆嘹亮,欢呼声四起。
陆今几乎是撑完了整场演出,下台的时候被朝辞咬破的耳朵又开始一下下抽痛。
带着忐忑的心往座位走的时候,远远地发现,朝辞已经不见了。
算算时间,作为最佳女主角颁奖嘉宾的朝辞应该是去做准备了。
堵在陆今心里的千言万语,再次没了落脚点。
望向舞台,她不知道今夜是否会和朝辞在巅峰相遇。
这是她期盼已久的惊心动魄,今夜朝辞的反常更让陆今忐忑难解。
马上就是今晚最重要的环节之一,最佳女主角的揭晓环节。
陆今坐在椅子上,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
在心里预演着一会儿可能和朝辞一同出现在聚光灯下的场面,每分每秒都变得极为难熬。
不过老天爷似乎在捉弄她的同时,又意外地怜悯她。
她担忧的事没有发生。
她没能和朝辞同台。
最佳女主角揭晓,得奖者不是她。
颁奖嘉宾朝辞口中念出的名字,并不属于她。
“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是……杨书琪。”
远远地,陆今木然地看着璀璨的舞台中央,那个常常和她一块儿提及、对比的年轻女演员捂着嘴,一脸难以置信又眼泪婆娑地走向朝辞。
朝辞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意将奖杯递给对方后,竟透过黑暗,往陆今的方向看过来。
陆今垂下眼眸,避开了她的眼神。
回到休息室,陆今去了配套的卫生间里,将门反锁,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
水流从她的脸颊往下淌,汇聚在小巧的下巴上,慢慢洇湿白皙纤细的脖子和起伏的胸口。
好半天才强行将情绪压了下来。
陆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冷光之下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将头发挑起,靠近镜子露出左耳。
左耳上的伤口清晰地呈现在镜子里,陆今看着自己,一眨不眨。
她没有拿到丰碑奖,还被朝辞咬了耳朵……
这些居然不是做梦,都是真的。
强迫自己消化着不真实感,在渐渐厘清思路之后,她发现了一件更离奇的事。
伤口居然和她的红痣完美重合了,出乎意料,那伤口很小很细,像是粗一点的针头扎出来的。
人类楔形的切牙或是尖牙,都不可能咬出这样的效果。
就好像是……
被野兽极为锋利的犬齿咬破。
伤口没有再渗血,宛若一个小血珠,凝固在她的耳尖上,覆盖了那颗朱砂痣。
陆今对着光,反反复复看这伤口。
朝辞会对她这么做已经让她很困惑了,更让她不解的是朝辞平白无故咬她耳朵之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你是我的。”
这四个字朝辞说得铿锵有力,似乎不容任何人置疑。
包括陆今本人。
想起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占有欲,陆今刚刚冷却了一点的脸再次潮红。
恐惧,又渴望。
在失去了无比想要的第一个最佳女主角的夜晚,被朝辞搅乱的心怦然而跳,越跳越燥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