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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进二少爷的院子,便是没了命,我也心甘。”
那日半梦半醒间,她曾经听到云珠这样嘟囔。
云珠跟她不一样,她是实在活不下去,才卖身,进了府只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而云珠卖身,想的就是要过富足的日子。
在外院当个打扫屋子的小丫头,虽是清闲自在,可半分油水都见不着。
难怪云珠要跟二少爷院里的兰清交好。
可大少爷若似骄阳,二少爷便如明月。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硬要去攀,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
看着手里的花篮,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才能让云珠明白,放弃这样的妄念呢?
第二日再去,转进小径,她便在外头先穿了一件绿色的春衣。
及到柳树后,一眼就看见地上树根,像在黑土里翻滚的蟒身,上头托着一个长方形的湛蓝布包。
她住了脚,心口一阵砰砰乱跳。
犹豫片刻,到底没忍住好奇心,摄手摄脚,上前坐下,拿起小蓝布包。只觉有些沉甸甸的压手,慢慢揭开一看,眼眶就有些发热。
里面是两本簇新的书,蓝皮白框黑字。
一本是《三字经》。另一本,她不认得。
难道他以为她在这里,是想偷偷跟着读书?
她怔怔发呆,好像有双手温柔地拂过心头,眼里便涩涩地发热。
她爹识字。那时候经常傍晚吃过饭,她娘去收拾锅碗,她爹就拿着《三字经》教她跟守义认。
那时她不知道,她爹有一天会死。只觉得学这东西无用,顾着贪玩,并没认真学过。
后来她爹爹一病,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包括那本《三字经》。
买书的是村里首富周家的独子周天宝。
周天宝大她两岁,是个性子很好的小胖子,平时就喜欢跟她玩。
听说她要卖书,周天宝很大方地给了她三十文钱。够买本新的了。何况周天宝早开了蒙,根本用不到这本书。
可她等钱给她爹买药,便没管这么多。
她来这里,没想过要念书。不过是这里柳条桑枝荆条多,又有读书声伴着,心里不会胡思乱想。
指尖不舍地在崭新光洁的封面上滑过,就听族学中有人在朗声背诵:“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她不禁呆了呆,继而莞尔。
这声音是二爷秦池。清越中带一丝冷淡。
十五而志于学,她现在才十岁,开始学也不晚吧。识了字,还能早点儿当上大丫头,能领到一两的工钱。等攒够钱,她就回小岭村,把卖掉的地都买回来,再还周天宝三十文,把那本《三字经》买回来。
这样想着,嘴角便越翘越高,觉得浑身都是劲头。把两本书仍是原样包好,便坐下继续编花篮。
等她一手拎着编好的花篮,一手抱着书包袱到东门时,今天门上竟然只有焦嬷嬷当值。
她便笑着跟焦嬷嬷打了招呼,递上湛蓝包袱。
焦嬷嬷按例打开查看,见里头竟是两本书,便皱了皱眉头,扭头左右看了看,又睃了她一眼,便使了个快走的眼色。
侯府治家严谨,进出拿着的包袱,都定要打开查看,说清楚物品来处去处,登记清楚才能放行。
焦嬷嬷不识字,大概管登记物品的那位婆子正好不在,焦嬷嬷便想给她放水。
信信心里暖起来,可她不想焦嬷嬷再替她担什么官司。
便问道:“怎么门上又只有嬷嬷一人?”
焦嬷嬷有些心虚地干笑一声:“两个说是内急,结伴上官房去了。一个家里儿子媳妇打起来,赶回去灭火了。”
信信心道世间怕是没那么多正巧。焦嬷嬷在门上这么些年,连个管事都没混上,确实是个老实的。大中午的,这些人怕是嫌热,不知道跑哪里躲懒去了吧。
她便把那两本书轻轻向前一推道:“我在游廊那头捡的,也不知道该还给谁。还烦请嬷嬷交给管事的吧。”
焦嬷嬷一怔。
信信一脸笑,晃着花篮出了东门。
二爷的好意她心领了,可这书,她不敢要。
回到小院,看见太阳底下,云珠正送陈燕儿出门,两人一个站门里,一个站门外,正在说话。
陈燕儿穿着一件粉红的薄葛布衣裳,头上稀疏发黄的头发用了假髻做成莲花式,插了两朵十分艳丽的石榴花。脸色叫太阳晒得泛着红,像热的黄铜。
斜眼见她来了,摆了摆下巴,酸酸道:“哎哟,未来的侯府通房回来了。”
信信心情正愉快,听她胡言乱语,也不生气,上前笑眼弯弯道:“你怎么来了?乱嚷嚷个啥?害了我,你能分金子?”
陈燕儿见她态度亲热,有些意外,便又折回门里:“本来想托云珠跟你说的,既然你回来了,我就直接跟你说吧。”
信信便被云珠跟陈燕儿一左一右拉进了云珠的屋子里。
就见炕桌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茶壶茶碗。
云珠便续水,给信信倒了一杯。
信信正是口渴,知道这是真的茶水,茶叶还是云珠昨日为了招待朋友,特意从外头花钱买来的。便不客气,仰脖子喝了。
陈燕儿也喝了一口,又闲聊了几句,才脸露红晕,道:“信信,我年纪也不小了,王嬷嬷前儿问我是想赎身回家,还是在府里找个小厮配了。我……我才不想再回去地里刨食,屋里喂猪。你能不能帮帮我!”
信信睁着一双大眼有些发愣。
“我能帮忙,当然要帮了。你说,想我怎么帮你?”
陈燕儿见她答应得爽快,忙殷勤地给她又倒了杯茶,还道要送她二两好茶叶。眼珠子又骨碌骨碌直转了半天,才期期艾艾道:“你……你看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合适我的?”
信信心头一跳,旋即明白过来。
她才来几天,不过就认识家泉跟仗剑两个人罢了。
难道陈燕儿看中的是他们?。
可仗剑是世子爷的奶哥哥,身边最信任的小厮,人也长得好看。
陈燕儿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去配人家?
至于家泉,心地善良,人又老实,配陈燕儿……怕陈燕儿只会欺负他。
她可不想祸害家泉,便认真地摇了摇头。
陈燕儿一听,当即便拉长了脸,怒道:“光嘴儿甜了。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忙!”说着腾地跳下炕,拉起鞋帮子,拔脚就走。
信信只当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火,也不去追。
云珠却吓了一跳,冲出去问她发什么疯。
陈燕儿就在外头骂云珠,“你长点儿脑子好不好!她要当你是好姐妹,能不帮我的忙?!我是你亲亲的表姐!”
云珠道:“谁让你自己不说清楚想她给你和仗剑牵线!你这脾气,比小姐还大!你赶紧滚,回头我跟她说去!”
外头云珠好说歹说把陈燕儿这个泼妇给弄走了。
信信一直静静坐在屋里喝茶。
心里却觉得有些怪异。
陈燕儿过了年才十七,作为丫头,现在正是得用的时候,怎么王嬷嬷会突然提出要放人呢?
再说王嬷嬷是姚夫人的奶娘。应该也认识洛嬷嬷。
陈燕儿真看中了仗剑,为什么不去求王嬷嬷?
为何反来求她?难道陈燕儿不知道前些日子因为她请仗剑吃饭,害仗剑被打了一顿?
谁给陈燕儿出的主意?难道是想诱着她犯错好把她打发了?
可看陈燕儿的模样,一言不合就爆走,应该不会有什么深沉的心机。
这事从王嬷嬷起,难道盯着她的人不止老太太一个,夫人也不错眼地盯着她?
她并无攀扯世子爷的心思,已经叫老太太跟太太两个视作眼中钉,想除之而后快。
若是云珠的心思叫她们知晓了,会是什么下场?
冷汗顺着脊梁慢慢滑下。
等云珠回来,不等云珠开口,她便板着小脸,严肃道:“云珠,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云珠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坐到她边上。
“我现在怕事得很。不说仗剑,就连家泉哥哥,我也离得八丈远!你表姐的事,我帮不了。”
云珠有些不高兴,嘟了嘟嘴:“知道,知道。你去了回慎行堂,吓破了胆子。都不像以前的信信了。好了好了,我自己帮她去问仗剑哥哥好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认识他!”
信信见云珠还是不明白这侯府的凶险,急得一巴掌打在她的胳膊上:“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求着兰清,挪到二爷的院子去?”
云珠脸上一红,略有些忸怩地点了点头。
信信见自己猜中,心里更急,这里可不是小岭村,以前云珠给叶家那个白净的少年悄悄送个小荷包,叫人知道了,也就是在村里被人当个笑话说几句。这里……真可能送了命。
她拉住云珠的胳膊,急得摇了几摇,央求道:“你是知道我的,我半分沾染世子爷的心都没有,可已经叫拖去了慎行堂。你若是有了不该有的心,叫人发现了,这侯府你根本一天都呆不下!你……你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咱们两个外头来的,没人护着,先老老实实地过些踏实日子,摸清了这侯府地有几亩河有几弯,再说这些好不好?!”
“我问过兰清,她说世子爷在外头救这个帮那个,比咱们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可从来不曾把任何人弄进府里来,你是头一份。老太太这才盯着你不放的。我不过是沾了你的光。谁会在乎我去哪儿?跟谁交好?我……哼……你别管我,反正我是打死也要进秋树斋的。”
云珠梗着脖子,拧劲上来,就如同当初她绝意要卖身进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