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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信信回家也没多作停留,取了那块梅花粉底织着花草鸟雀的衣裳料子就出来了。
上了车,她便把料子塞给叶儿:“本来请你哥哥吃饭,是想谢谢他。谁知却给他惹了祸。你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这是三爷给的,送给你罢,谢谢你今天带我过来。”
叶儿看着那花布,举着小手摸了摸,满脸喜欢,却想了想,推了回来,道:“姐姐才来府里,什么都没有。你自己做件漂亮衣裳穿,到时候往紫烟面前一站气死她。”
她说话时,小脸鼓鼓的,两个胖胖的发髻丫丫一前一后摇着,甚是可爱。
信信心道,她连内院的边都摸不着,不定哪天就被送走了,怎么往紫烟面前站?还气死她?后来过了很久,她才明白叶儿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当时她只不想扫了叶儿的兴头,便把那料子往叶儿身上比了比,挑挑翠黑秀丽的眉毛,自恋地道:“我不穿漂亮衣裳,往她跟前一站,也能气死她。”
叶儿开心得拍掌大笑,两眼弯得像两条小蝌蚪,露出缺了一粒门牙的嫣红小嘴。
撵她去庄子的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拖了下来。
她格外小心地当差。库房的每一个箱子,每一寸地都被她擦了又擦,扫了又扫,用云珠的话来说,都要磨出油来了。
也不敢随意跟院子里的人交谈,别人说话,她就远远地避开,静静地听,暗暗思忖。
有人勾着她问世子的事,她便一问摇头三不知。心中暗暗记下这人的面貌名字,以后见了便躲得远远的。
连焦家母子那里,她也只见了面规规矩矩问声好,便主动避开。
那天酒楼的事情,她更是跟谁也不敢提半个字,包括云珠。就怕云珠不留神透出话风去。
这侯府看上去风平浪静,可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偶尔经过月荷亭,就见那里的荷花越开越盛,早开而败掉的花,径上结了一只只拳头大小的莲蓬。
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到了六月中旬。
这期间,她偶尔在外院看见三位爷,也远远就藏到山木花树后头,等他们过去了,才敢出来。
下了差,也不敢到处闲逛,就直接回家。
云珠一开始还陪着她,可后来便有些耐不住寂寞,认识了不少朋友。什么针线房的绣络,外厨房的红蔫,门房的金笼。还有二爷院子的三等丫头兰清。收了工,便去找新交的朋友们玩。
信信突然就落了单,闲得无聊。便自己偷偷找了个好去处。
侯府设了个族学,在东北角,叫作天展阁,请了个素有盛名的老举子作先生。
除了秦家三位爷,还有几个族中的子弟在此附学。学里供应茶水点心,还有一顿午饭。
这族学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外院直接从东北院墙上的一道小角门进出。
后院则从红雪堂外的游廊进出。
族学西窗下有一条僻静小路,通往飒沓楼。
路旁种着垂柳,白桑,黄荆香花。
正值炎夏,树木繁茂,从小路经过,只闻郎朗读书之声,却看不见学堂半个人影。
丫头婆子们大约都嫌吵,不大喜欢走这条路。
信信偶然发现之后,便给管理这处花木的朱婆子塞了几个钱,说自己想捡些柳条桑枝编几个筐儿用。
那婆子巴不得有人能帮着剪些多余的枝条,自然一口便允了。
信信每日下了差,便坐在一棵粗壮的柳树后,一边听着里头朗朗的读书声,一边随手编些个小玩意儿。
编得了,先送了那婆子一个小提篮。
那婆子见她手艺不错,便托她再编些筐、笸箩和簸箕。还帮她找了一把三寸长的小刀,信信很喜欢,自己编了个刀鞘挂在腰下。
有了这事一忙,倒也不寂寞。
平时她都是等学堂休息吃午饭时便起身离开,去吃午饭,然后回家。
这日,云珠提前跟她打了个招呼,说想请几个新结识的小姐妹去家里玩。
信信一来不想跟人多接触,二来又怕自己回去她们说话不方便,吃过中饭便又回到柳树下,继续编花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学堂那头下了课。
闹哄哄一番喧哗后,四周突然就安静下来。
树上知了吱吱吱的聒噪声,瞬间显得十分响亮。
信信便有些无奈,抬着看了看四周,大树高耸,看不见云,也不可能把知了都赶走。
想了想,时辰大概也差不多了,索性收拾东西准备起身。
不想学堂方向传来说话声:“人都散了,爷不如回去写罢。”
她一愣,这声音竟像是仗剑。
就听疏朗中带些沙哑的嗓音道:“回去对着那几双眼睛,心里烦得慌。不如就在这里,把这篇《为政》默好了。”
她便立住,过了片刻,就听仗剑问:“爷,那事可有眉目了?”
声音极低,若不是她全神贯注在听,怕也听不清楚。
“嗯,还得再等等。好在她这一向十分乖巧,老太太都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信信心头一跳,便知这是在议论她,便越发屏气细听。
里头两人却声音更低,也不知道嘀咕了什么,突然听见世子爷叹了一声,道:“你说,那日,她不会真以为我想把她送人吧?”
“爷何必操这心。这样不好么?也免得她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仗剑说完,又停了一停,才道,“其实……慎行堂的事,谁也不知道。您又何必定要跟长兴侯世子说呢?反叫他讹了爷一柄宝剑去。”
“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我直,方能友直,我谅方能友谅。”世子爷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
信信听得似懂非懂,不由暗猜世子大概想说自己要正直,朋友才会正直。
就听世子又轻笑一声,道:“算了,不背了,去给母亲请安吧。”
便听一阵桌椅响动,学堂那边静悄悄的,过了片刻,才又响起婆子的闲话声。大约是在打扫收拾。
信信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世子爷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把她送人。长兴侯世子背了黑锅。所以那日在酒楼,世子爷是在给长兴侯世子赔罪吧。
她站起身,风儿轻轻地吹着,有柳丝细细地搔着脸庞,像调皮的孩子,痒痒的,她伸手捉住,嘴角慢慢越翘越高,便脚步轻快地拎着编了一半的花篮准备离开。
不想刚转出粗大的柳树干,就见绿荫匝地的小径上,伫立着一位清俊如修竹的少年。
信信吓了一跳,缩得比受惊的乌龟还快,飞速缩回了柳树后。
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总算有些明白当初说起府里的三位爷,焦嬷嬷为什么要打断家泉哥哥的话。
论出身,论尊贵,世子爷是府里头一份自是不错。
可据说当时世子爷与二爷两人前后脚出生,老太太本是想把世子爷抱在膝下,可太太抵死不肯。
老太太便要了二爷去,直养到十岁分院。
自己牵着手学会走路的孩子,老太太待二爷比世子爷亲厚自不必说。
更何况老夫人出身琅邪钟氏,是数百年的书香大族。
二爷小小年纪便做了禀生,满京勋贵之家哪见过这样的读书种子?
故而不仅老太太侯爷宠爱非常,就是府中的管事丫头婆子们也都对二爷无敢不敬。
再论长相,二爷与世子爷也是各有千秋。
她曾偷听到柳表姑娘身边的丫头在背后议论,说她家姑娘私下评论,府里这二位爷,一个如岭上松,煦煦隽朗,一个似涧中竹,泠泠风雅。
只是这里偏僻,这位二爷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缩在柳树后呆了好一阵,听外头没什么动静,这才又慢慢探出头来。
一看,彻底傻了眼。
二爷秦池竟仍是站在原处,只是转过了身。
他头上绾着羊脂白玉的竹节簪,身上一件草黄色杭绸直缀,绣着深绿繁花襕边。
腰上系着孔雀蓝荷花结丝绦,悬着一块巴掌大的鹿纹玉佩,黑幽幽的眸子,深得不见底,脸上神色漠然。
她晕了半天,见他就这样定定地瞧着自己,倏然明白过来,人家这就是来堵她的。
她心里顿时慌张不已,好像钻进了只马蜂。
这里虽僻静,可偶尔也有人贪路近经过。
若是叫人撞见了……老太太怕不直接打断她的腿,给扔到庄上去。
她背着手,暗暗抹了抹掌心的冷汗,长吸一口气,转出身来,屈膝为礼,一言不发,转身就想从另一头离开。
却听他问:“你叫信信?”
语气漠然,带些寒气,好像秋雨打在竹叶上。
信信膝盖微软,继续装死向前走了两步,却听一人怒吼:“我们爷问你话呢!你居然敢装聋作哑!”
她吓得手抖,编了一半的花篮“吧嗒”掉在青石地上。
只得头皮发麻地停下,转过身来,低头垂眼,恭敬回道:“是。”
就听轻缓脚步一声声走近,一只秀白的手,指头修长,指甲光亮圆润,食指朝上勾起了那半个花篮,草黄色的衫角就在眼前。
声音从头顶传下来:“这要编个什么?”
“花、花篮。”
“倒是别致。”他说着,把花篮递过来。
信信接过,双手紧紧局促地捏着。
不明白他堵着她想干什么。
“若不想叫人发现,便莫要再穿红色。”
信信低头,就见枣红的夏衣已经洗得有些褪色。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回过神来,只见小径上林木荫荫,早阒无一人。
他特意来找她,等了许久,就为了提醒她这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空空荡荡的小径,她心里突然有些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