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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末宸的家乡,是一个典型又很不典型的农村。
这让她的整个人生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以至于等她长大之后,才发现,自己和自己处的现实社会格格不入。
这甚至,成了他们这个地方同一代小孩共同的特征。
说它典型,是因为和所有的农村一样,它封闭,贫穷,充满了封建和愚昧。
说它不典型是因为,在末宸九岁那年,这里开出了金矿。
后来的人可能听说过什么煤老板拆迁户,把他们树为暴发户的典型。
实际上他们的暴发程度,根本不能和金老板相提并论。
打个简单的比方,煤矿就算很火爆,但开采出了煤矿,不论如何总要先卖出去才能得到钱。
但金矿不是呀,黄金本身就是货币,从金坑里面挖出来,马上就实现自己的价值。
所以有它的地方,要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疯狂得多得多。
末宸并不是一个早熟的孩子,相对而言,她是那种被评价不太机灵的类型。
十岁之前,她都很懵懂,十岁之后,对身边的一切也只是全盘接受,并没有能力去分辨和观察。
这导致她成年以后,才开始正式学习适应社会,以及正常社会的普遍规则。
这当然不全是她得错,黄金的开采,火速将一个地区的经济带了起来。
离末宸家最近的小镇,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有个别称叫做‘小上海’。
之所以没叫小香港,还是本地人瞧不起香港那么一快边角料地方。
天知道如果上海是一座有意识的城市,在听说一个小小的内陆乡镇,都敢灌上自己的大名后,该是怎么哭笑不得得的场景。但事实是,那些年‘小上海’的物价,远超上海,直逼香港。
这导致末宸在离开家乡之后,很多年来,对金钱的概念,就是混乱的。
她对金钱的认知与社会格格不入,大学期间总是被人耻笑。因为她明明来自农村,家里一贫如洗,却又时常装出一副暴发户的样子,吹牛不打草稿,开口就是成百万上千万,低于十万不算钱。
偏偏对此末宸无法辩解,于是被起了乡镇贵公主的外号,被所有人孤立。
黄金的开发,制造出了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怪物。
它是那样廉价,遍地都是。伸脚踩一下,从指缝里晃一晃,都能晃出小半两。
它又是那样奢靡,如同绞肉机一般,日以继夜地,吞噬着血肉和人命。
短短不过十数年,它便毁了当地三代人。在末宸上初中以后,所在的学校里,时常空堂。
甚至连续好几年,高三凑不出一个参加高考的学生。
当赚钱容易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上学都是浪费时间。
但与此同时,却又不得不承认,没有金矿的发现,她的家乡大概永远永远,都会保持那副贫穷落后的样子。
农忙的时候劳作,为了水源打群架。
农闲的时候挨饿,为了猪草打群架。
一个最切身相关的事是,如果不是本地挖出金矿,像她这样的孩子,基本没有可能考大学。
当然,这一点也很矛盾,因为就事实而言,金矿的开发,反而让本地上学的孩子变少了,却不再是因为没钱的原因。
总而言之,像末宸这样的普通人,她改变不了现实,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机会,努力改善一下自己的家庭。
前世,因为她家里要拆房子,所以便照着本地的规矩,请了村里人来帮忙。
但本地的孩子,从小到大野惯了,自己没有安全意识,长辈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在揭瓦的时候,邻居家的一个小孩,一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了一下来。
农村的老房子,是那种两层楼,加上房梁再盖瓦的木头房子。
从房顶到地基,大概有六七米,偏偏房子的后面,又有一道大坎子。这一加起来,十米有余了。
小男孩被摔得当场头破血流,送到医院,差点儿抢救不回来。
这下末宸家里就老火了。
即便当时男孩的父母都在身边,末宸的爸爸妈妈忙着在家里准备饭菜根本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是因为给她家帮忙而起,自然需要他们负责。
末宸家本就不富裕。
前年为了修新房子,跟一个表亲借了钱。
对方表示可以慢慢还,却没有想到,借钱的那个长辈,去年冬天因为一场感冒,就突然去世了。
长辈去世之后,当家的变成了对方的儿子和媳妇,这账,当然要立马算起来。
她爸爸妈妈都是比较好强的人,被追上门来要账,本来就很丢脸了,便想着赶紧想办法把钱还上。
于是拆掉旧房子,把瓦片木材什么的折旧贱卖,多少还能换点钱。除此之外,拆了老房子,地基开出来,正好还能多种半亩地,种了蔬菜去卖,总能赚一点。
可惜运气就是这么不好,出了这回事儿,旧债没还上,又添了新债。
家里不得不卖瓦卖地,先给人家治孩子。
而那个小孩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却落下残疾,于是他家一辈子都没能解脱出来。
偏偏地刚卖出去没多久,就听说要挖金矿了。挖得地方正好就包括了她家老房子那一块。
也就是说,拆了半天老房子,他们不仅损失了一座房子的拆迁费,还损失了卖地基的钱,顺便,还惹上了一辈子,至少两代人都逃不脱的孽债。
天大的血霉也不过如此了,她爸爸天天沉着脸生气,妈妈哭个不停,每天怄得发脾气。
那也是末宸和弟弟挨打最频繁的一段时间。他们太怄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直到金矿正式开挖,各地的工人掘金者纷纷涌进来,情况才好了起来。
虽然没有了拆迁和卖地的钱,但是人流的增多,同样也带动了经济,最简单的,开个饭馆都能赚到钱。
于是很快,末宸家就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在河坝里搭起了小帐篷,开起了餐馆,生意火爆。
一夜暴富的机会失去了,开餐馆的钱还是好赚的。所以她们家里很快就还了旧账,日子也好了起来。
日子好过了,家里人的脾气都变好了,末宸不再经常挨打。当然,父母也忙得不得了,根本没有时间管他们。
可是,开饭馆赚得毕竟是辛苦钱,当地花费又大,赚钱容易,花钱也不难。
更不用说,她得爸爸妈妈都不是那种很有远见的人,从来没有想过金矿不可能永远挖下去,只以为这个村子,便是天底下最好的村子了。
毕竟真正的遍地黄金,富得流油,可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他们并没有想过,趁着手里有钱,赶紧换成其他的东西。
当然,就末宸来说,就算有钱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留后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拿着钱去城市里买房子。
但是,饭馆即便赚钱,也是辛苦钱,靠得是日积月累,又不是一夜暴富。穷怕了的爸爸妈妈,就算拿着钱,也下不了那么大的决心,拿全部积蓄,去城里买房子。更不用说,那房子就算买下来,也是一套不会有人去住的房子。
但是,换成拆迁费就不同了。
妈妈还是很羡慕城里人的生活的,只要手中有一大笔钱,并且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赚钱机会。末宸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说服他们的。
何况,就算暂时说服不了,晚上十年八年,也不是问题。
国内的房价飙升,可还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
所以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赶紧说服他们不要着急拆房子。
想到离出事还有不到两天时间,末宸没敢迟疑,赶紧放下背篼追上上去,跟他们说:“爸,妈妈,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这么着急拆了老房子。”
“不拆放在那儿干嘛?等着被人拆了去烧柴?”
唔,是的,村里有一家三只手,全家惯偷,就没有谁家没被他们顺手牵羊过的。
有一回还被主人家堵在了家里,打了一顿,毫无效果。
像那种空置的老房子,自然就更不会被放过了。
什么瓦片砖头,什么螺丝竹条,连一块木楔子,人家都看在眼里。
想要时时照看?根本不可能,为了偷东西,人家能生生守到半夜三点,谁比得了?还要不要干其他事情去了?
也不是没有人打过,但都住在同一个村子,往上数几代,怎么也得沾上点亲戚,总不能真把人打死。
所以大家选择的方式,也就是尽可能把自己的东西看好,别给对方可乘之机了。
因此空置的老房子,反正又用不上,放在那里不管,还真不如赶紧拆了的好。
末宸没法反驳,只好提前剧透。
她故意装出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和他们说:“但是我听说,再过不了多久,上西坝和下西坝就要拆迁了。谁家有房子,就会得到补偿款,我们现在把房子拆了,岂不是就吃亏了?”
她妈妈手中一顿,皱着眉问:“你听谁说的?”
谁也没听,上辈子的经验。但总不能明说,末宸只得硬着头皮撒谎:“班上的同学说的,他们那儿都有人量过面积了。”
“班上同学?哪个同学?”
末宸:“……”
她哪知道哪个同学啊?
多少年过去,除了少数几个相处比较多的之外,大部分同学她根本连影子都不记得了。
何况就算记得,她也不能真说一个具体的人名啊,穿帮了怎么办?
末宸只得噘着嘴,坚持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等等看。到时候就知道了!”
“哼!扯你的猪草去,别在这儿磨蹭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相信末宸的话,反正是不准备继续和她说了。
末宸没办法,只得挎起背篼先去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