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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茶杯见底,我又替他重新斟茶。堆砌于杯底的茶芽浸水后,旋转飞升,又鲜活明快了起来。我循循道,“这几个月,臣妾命杜欢姑姑暗中盘查才知,华章宫的小林子竟与宸妃是同乡。当年蝗灾,小林子家中饥苦,多亏了宸妃的月例周济”
“你是怀疑中秋那夜的幕后凶手是宸妃?”
“臣妾不敢肆意揣测。只是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小林子很是可疑,且无论他究竟为谁效力。之前淑妃与我被人设计推下镂月开云亭附近的深潭,不出一夜,负责传信的宫女华婳就被杀了。而小林子恰好是华婳的对食。再后来,在避夏行宫那会儿,也是小林子在暗中监视碧波轩。臣妾只是反推了一下,假设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海嫔,小林子又是华章宫的宫人,为海嫔所用,也不奇怪。又假设,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其实暗中一直在为宸妃效犬马之劳以报恩情,好像也说得通。”说罢,我作势要跪下,“请皇上宽恕臣妾这证据不足的臆测。臣妾并没有辱人清白的意思。”
翁斐速速将我拉了起来,“早跟你说了,在朕面前不准下跪。何况是为了两个不值当的人。”
一阵风吹,秾绿柔枝婆娑弄影,更吹落紫白藤萝点点碎花。翁斐替我将落在乌发间的花瓣儿掸掉,并就刚才我的猜测分析道,“海嫔为人是会耍些小心机,好行小惠,又自作聪明。而宸妃为人圆滑,处事低调,平时在明面上嫌少与人争锋。朕早心里有数,只是苦于证据不足。”
“皇上,臣妾倒是有个引蛇出洞的法子”我想,还是先报备一下吧
这躺出宫,我只带了玉棠与花囍随行。驱车离开留藕园前,我好心放了花囍半日的假,准她回刘府探望养母姜嬷嬷。
翁斐牵着我的手,扶我登上翠幄青绸车,并问:“今晚想吃什么?碧海楼的口味呢糅杂南方特色多一些,松露楼呢南北荟萃,菜单更广,只是菜色的精致程度上稍逊前者。”
“哪家更近些?”
“路程都差不多,但一南一北,方向相反。”他倚在车旁,颇有闲心的噙笑着,欣赏我犹疑不决的样子。
踟躇半晌,我答,“那便碧海楼吧。毕竟臣妾只是去下过棋,却没坐下吃过饭。”
护城的江水早已变暖,城中的槐榆也绿得蓊濛。马车一路畅行在长安飞花,京城古意之间。路过沧浪长桥时,忽然飘来一阵梅菜烧饼的香味儿。我嘴馋,便央着翁斐让车夫停车,拉着他去了烧饼摊。
儿时行乞,常常有上顿没下顿,每每路过卖烧饼的档口总会忍不住口角流涎。曾经还偷过两块烧饼,分给浮萍。只是倒霉,还没来得及吞进肚子就被摊主给逮到了。浮萍倒是脚丫子快,一下就没影了。可怜我那时才被穆师傅残虐过一顿,身上淤伤阵阵,行走不便。被摊主一只单手就轻而易举的将骨瘦如柴的小身板拎了起来,当街示众。
那时我已逐渐晓事,慢慢有了知耻心。在路人指指点点的眼神中,洪水般强烈的自卑耻辱像蚁虫一样啃噬着自己幼小而单薄的心。店主见我垢面邋遢,是个乞丐,心生厌恶,最烦这种没爹没娘没人管束没人赔偿的种儿。于是骂骂咧咧,怒气更甚。幸亏路过一辆精美考究的宝马雕车,见状停了下来。驾车的仆人说他家小公子愿意帮忙付烧饼钱,叫摊主别为难一个小娃娃。
我没见车内的人长什么样,也早忘了他当时的声音。只隐约从声线判断,是个大不了我三五岁的男孩儿。他大概隔着车帘说过类似于“上街乞讨要饭本就可怜,若有父母庇护,不愁温饱,谁又愿意小偷小摸”的话劝慰店家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忆苦思甜后,我回过神,见翁斐已经亲自为我买好了烧饼。又吹了一口,盼它凉些,免得烫嘴。
“店家说这是这饼的馅儿是梅干菜加五花肉的,卖的最好了。你尝尝。”翁斐将饼递给我,又忍不住笑,“朕还是头一次在京城的集市上买吃的呢。”
我望着他,清隽的面颊,匀净的肤色,清晰分明的墨发,浑身的清贵干净,跟市井烟火格格不入。可此刻,却纡尊降贵,陪我吃着几文钱的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