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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屋外下起了短促的细雨,寒意微微。槛边的花菊萧萧疏疏,已呈凋谢之势。从纸窗方向望去,紫竹影影倬倬,有夜风摧枝呼啸。
而我的思绪也飘远到了幼年时
当年那大杂院的穆师傅几次三番与青楼老鸨斡旋,价比三家,迟迟不肯将叶知秋出手。没多久,这些勾栏教坊也知道了他是故意遛大家当猴耍,只为就地抬价。可混这一行的,背后都有地头蛇照应,能吃那么大肚子不是靠吃素。既然姓穆的不讲武德欠收拾,也别怪人家棍棒伺候。于是某个深夜,几个粗汉打手对着穆师傅威逼恐吓,将他打得血肉模糊,五脏俱损。
看着病榻上气息奄奄的他,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着好解气,没有一丝一毫同情。我身上被他抽打虐待的鞭痕犹在,常常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他尝尝伤痕累累是何痛苦滋味了。
其实,跟大杂院儿其余几个命运枯萎凋残的孩童相比,我受到的苛虐还算轻的了,只不过是打打。这姓穆的有娈童的癖好,而且,表面上说是收容无家可归的孩子,背地里干得都是利用孩子发财的勾当。长得笨些钝些、手脚残缺的主要负责跟着老人们一起出去要饭行乞;生得端正可人些的就送去勾栏瓦舍或被秘密买卖圈养,供那些同样有娈童之举的达官贵人发泄兽|欲;其余极少数孩子命好些,要么贩卖做奴仆有口热饭吃,要么被一些无儿无女的人家花钱收养。
深陷虎穴泥淖的生活处境,叫我不得已早熟。一次次行乞的路上,衣衫褴褛、满脸邋遢的我穿梭在繁华市井,与不同的人面人心打交道,早早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或许有人会善意的给你个一两枚铜板,但漠然或捏着鼻子嫌弃你脏臭的人总是更多。
那时候我唯一的念想就是能被挑着卖去三餐管饱的家庭不再挨饿挨打。不管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女婢,还是寻常百姓家的的童养媳,造化都比现在好。所以想更聪明些,表现好些,多学点讨大人喜欢的东西。
行乞那两年与我最贴心要好、互相取暖的并不是只知在院里荡秋千、不被安排粗活累活的叶知秋。而是另一个叫浮萍的姑娘。人如其名,也是个身世浮沉雨打萍的苦命孩子。我们一起去讨饭,一起被田野小巷的家狗追着跑,一起数着对方身上多了几条疤。
说起来,她刚被收容时身上也有家人留下的信物——一把不值钱的木簪子,只刻有“樱”与“枫”两字。穆师傅瞧着它不值一文,所以也没想着要跟叶知秋的玉佩一样“代为保留”。
穆师傅说木簪哪里能跟玉佩比?不用想也知道,这浮萍的家世低寒绝不如叶知秋家里殷实。既然后者的家境与面貌都让他不敢亵玩,那姿容稍逊一筹的浮萍便是他满足禽兽之欲的首选了
直到有一日,曙色未起时,姓穆的将被玩弄到没了呼吸的浮萍裹在草席上,匆匆埋在了荒郊
只有老人和一些孩子明白发生了什么,慑于淫威又求自保,所以噤若寒蝉。其余的娃娃们倒是真的天真懵懂,只嚷着问浮萍姐姐去哪儿,怎么还不回来?
浮萍的死,叫我难过,叫我害怕,叫我坚定了抓住一切机会离开的心,决不能重蹈她的覆辙。由于我的早熟与早慧,姓穆的见我与同龄孩子不同,就不再让我外出行乞了。开始教我下棋,并与叶知秋一样留在他身边跑腿打杂。
也正是这样,我与叶知秋才相熟起来。那时候的我对她并没有什么妒羡两重的情绪。只是单纯的喜欢和羡慕,喜欢她冰清玉洁没有伤痕的肌肤和可爱小脸,羡慕她只做端茶倒水的轻松活儿,每晚还能恬然入睡不必被拎去穆师傅的房间受凌受辱
可是这样纯粹的好感并没有维持多久。某天,穆师傅带了位江湖上的朋友回来吃酒聊天。喝得兴起时,那人想要体会体会穆师傅的乐趣,看上了在一旁端菜倒酒的叶知秋,想拉她入房。穆师傅怎肯依?他自己为了卖个好价钱都还舍不得享用呢。两人推谈之时,身子本还好好的叶知秋突然一脸难受说拉肚子要入茅,就及时退下了。
此时的我对穆师傅屋里的事儿全然不知,只帮着大杂院的老奶奶在后院穿针引线。叶知秋捂住肚子进来说疼得厉害,老奶奶以为她是凉水很多了闹的,就叫她回屋躺会儿。她这才央我去替她去穆师傅那儿伺候。
我毫无设防,可等待我的却是一场令人闻之发指的劫难
穆师傅也好,不管有意或无心的叶知秋也好,为了保持她美玉般的身子不受玷污,却让我沾满了不堪的污秽
“劫难”结束后,我身上因猥亵与施虐又添新伤,之前才结痂的疤痕再次崩裂出新鲜的血花。屋内好阴暗,唇角发白的我虚弱的倚在窗边,看见本该肚子疼的叶知秋在院里活蹦乱跳的扑蝴蝶、打柿子。璀璨的日光下,那么发自肺腑的纯真微笑,不染纤尘,仿佛世间的一切腌臜龌龊都不该被她这样的仙子尤物承受
這事没多久,穆师傅就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了。我与叶知秋负责为养伤期间的他擦拭身体,喂饭喝水。
在热水盆面前,一番犹豫与挣扎,我将厨房里偷来的盐倒进水里才端着盆进穆师傅的屋。他见我今天笨手笨脚,还总将湿热的帕子戳到他伤口,一边痛得嗷嗷叫,一边极为不悦的让我赶紧停下。
我故意延迟了许久才恍然装作听懂,只做低眉顺目的样子,大气不敢出。恰逢此时,多年从未放弃寻找生女的木良夫妇经人带路,踏破芒鞋寻到了此处。
他们对病榻上的穆师傅说明了来意,直到说起了有个信物是玉佩,穆师傅才忙让站在一旁倒茶水的我退出去。
叶知秋被收容时,身上不是正巧有个块玉佩吗?莫非是叶知秋的父母?
此刻我怎舍真的离去,于是趴在门外偷听墙角。却听那穆师傅说:“我们这儿收养的孩子很多,却从未有怀戴玉佩的,二位到别处寻吧。前些年隐约听说城北那边有个走失的孩子身上有块宝玉,你们可去那边的道庙和庄子寻寻。”
他为何撒谎?还故意将寻人的方向和线索扰乱支开?原因很简单,他养叶知秋那么多年,不叫她受苦受累,是打算高加钱卖去青楼的。要是木家赶在地头蛇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前来,他或许会心软,要一笔不菲的养育费就送叶知秋回去认祖归宗了。可现在他得罪了几家青楼和背后的黑势力,把人都溜了一圈,突然宣布叶知秋当官儿的爹找来了,这买卖就此作罢,他还不得被那群毒燎虐焰直接弄死?
木家失望归去,我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官家绸车,心中不无艳羡。也不知自己父母是何人是何身份,就算不像叶知秋的父亲这样是官老爷,是个和美幸福的农户之家也好只要能带我离开这儿就够了
眼瞅着青楼给的期限将至,又怕木家再寻来,穆师傅就招来叶知秋,依旧是伪善慈悲的面孔,眉宇间尽是迫于无奈的不忍,还说自己之所以被打都是因为青楼瞧上了知秋。他誓死不卖她才遭威逼恫吓,受此重伤。叶知秋又是惧怕又是感动,以为灾祸皆因自己而起。只哭着懂事地说若能要保大杂院平安,愿意牺牲自己一个。
其实哪用她同意?反正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撕下假仁假义的面具后直接把她绑起来就是了。不过好在叶知秋看着软软的好骗,没想着要逃跑反抗什么的,倒是省事儿。当夜,她就被背后势利较大的那家青楼接走了。
我望着通铺上叶知秋空荡的床位若有所思了许久。盘算犹豫了两晚,才去穆师傅屋里跪下,说想为他献上利益最大化的良计,求他应允。我想偷天换日、移花接木,顶替知秋的真实身份去木府生活。而穆师傅也可借此向木家讨要这些年的恩育费。再说了,木家在朝为官,若让木良记住了这恩情,往后也算有了份倚仗和庇护。那些个地头蛇和市霸,从此见了他,多少会忌惮些。
他知我比其他孩子早熟聪慧,却没想到我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为自己谋划算计了。虽不爽我偷听到了那日与木家人的对话,但又觉得此计甚是可行。遂编排了些谎话,教我怎么应付细节,免得跟木家认亲时有错漏。比如,玉佩一直在我身上小心保管着,而他要照顾那么多鳏寡孤独自然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所以不知也情有可原等等。
至于叶知秋,现在也不知我与木府认亲的物件就是那块玉佩。或许她自己也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吧。
那段时间,我心中有怨恨,觉得是她欠我的,就算她是无心之失,也确实将我推入了火坑。我们一报还一报,就此互不相欠吧。可是在木府住的久了,被一众亲眷家奴知疼着热的爱惜,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优渥生活,我反而良心难安了。说白了,其实不是觉得对不起叶知秋,而是有些愧对木家。
原以为,我们往后的命运已成定数,却不想叶知秋竟然极其命贵运好,在半路上被人给救了(这是什么主角命啊气死了)
救她的人偏偏还是位大人物——常年镇守边疆恰好此时班师回朝的襄阳王。他是我朝为数不多的异姓藩王,据说小时候也是出身在城南的苦寒人家。
惊吓过度的叶知秋在他的府邸里休养了几天(此时我已去了木家),才被襄阳王亲自送回大杂院。尽管姓穆的人面兽心,但在城南一带贫民窑里颇有济苦怜贫的慈善美名,此次被地头蛇揍得血肉横飞,不知情的周遭百姓都替他鸣鼓喊冤,只以为是那帮为虎作伥的市霸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襄阳王等人见叶知秋可怜,又见民意激愤,心生了侠义,于是就去除暴安良了把涉事的青楼和其中牵连的势力不由分说一顿收拾打击,押解送官。最后还将整个勾栏里被强买强卖的女子都恢复了自由身
百姓们忙着拍手称快,独独穆师傅担惊受怕,有口难言。于是怕遭报复的他连夜就去了木府寻求庇护。木良是个知恩图报的,忙安排了别院给他住下了。
待穆师傅茶余饭饱后,夫妇俩才吞声忍泪的问他:为何小女被接回家中时,身上会有那么多令人触目惊心的淤痕?
姓穆的千算万算,教我撒谎不要出纰漏,却唯把我身上的伤忽略了。
顾氏拿起手帕啜泣道,“逢春那丫头只说是去庄子里偷了那些地主的菜地果园,才遭了打。可我看那青一块儿紫一块的伤,新旧不一,谁会舍得对可怜的孩子屡屡下手,且每次都那么歹毒狠辣?”
木良接过妻子的话道,“是啊,真是可怜我的孩子,在外漂泊遭了这样的苦难。其实我们早想动用关系,联络同僚派人抓捕,将那杀千刀的混账绳之以法。但无论我们怎么哄问逢春,她也说不出那人的具体样子来,更不提庄子的位置了。其实我们也知,逢春也许是不敢说罢了。”说到这儿,他感到悲愤郁结,无可奈何的捶胸,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她不敢指认?”
当时夫妇俩满眼蓄泪,绝不愿善罢甘休,于是柔声哄我问我,我只伏在他们怀里哭泣,彻底释放了多年来积压心底的委屈。至于穆师傅的禽|兽行径,我还不敢说,不能说。怕道出实情后,就等于跟他撕破了脸。那么同样手握我把柄的他定然会狗急跳墙,把我冒名顶替的千金身份全盘托出。
姓穆的本做贼心虚,但听木良夫妇话里的意思,就知我还算识相,没有道出他的罪状。于是放下心来,装作很震惊、不知情的样子,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见哭兴悲。
本以为他只会在木府短暂小住几日,却万万不曾想到,他想回大杂院儿将叶知秋一并带来。以叶知秋的姿容,日后肯定还能为他所用。
但抱歉,这个我真的不能忍。好不容易才拥有蜜罐温床,有人撑腰有人疼爱,我怎肯让她有返本还原的机会?她若归位,就意味着,我将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
在姓穆的出发前,我去悄悄求过他,央他别将知秋带来木府。他知我是担心自己地位不保。可我的隐忧与他何干?不但不理会我的请求,还因屋内只有我,他罪恶的手便开始不安分向我伸来了。
我及时后退,躲过欲行不轨的他。看我眼神有些凌厉抗拒,不同往日,穆知我是底气硬了,但他到底不敢再勉强。
这些年,在他身边,我唯一学到的,除了下棋教会的谋略,还有一点,就是演戏了。
只见我开始服软认错,“是逢春错了,刚刚的想法太自私了。逢春只是害怕失去,请师傅原谅我”
我那点招数和道行,幼稚得他都不想用正眼瞧。所以也懒得与我计较。
看他卸了防备,我才继续提议道,既然他怕遭报复才躲在木府,自然不便出门。不如明后天请派个木府的下人直接去大杂院接叶知秋。省了他一路提心吊胆,还被仇家逮了。
他早先也这么想过,只是不大好使唤木家的人。见我能替他出面吩咐下人办事,自然就爽快同意了。
离开他的客房后,我也没闲着。偷偷溜出了家门,找了几个附近的小乞丐,给钱让他们去烟花柳巷、赌场打场传消息,就说城南有位扶倾济弱的穆师傅落了难,现下正躲在木家正宅隔壁的别院。
没想到才不出一夜,就有人趁黑来别院放火了。火势渐大,黑烟渐起。木家的家丁女婢全被惊醒,一时间都去打水扑火了。而“受到惊吓”的我被顾氏护在怀里,勾勾的望着熊熊烈火,心生歹念期盼,只求十恶不赦、罪可当诛的他不要被救出来。
“还好穆师傅今天上午回了大杂院儿,不然这火势,早没命了。”木良长吁一口气,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木良当然不知,我赶在姓穆的出发前改变了他的主意,用缓兵之计哄他留下别去接叶知秋,还暴露了他藏匿的地方
由于今夜东风狂作,火势越来越大,火苗竟然顺着风向烧到了隔壁副护军参领大人家里。木良可不想得罪官职在他之上的,于是赶紧叫伙计们先救别人家的火
也许尚有一线生机的穆师傅,也就彻底被烧成了一团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