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殷拂云停下步子,回首正瞧见站在门槛外的李忻,一身常服,身姿笔挺颀长,似乎比当年高一些,也健壮许多。
廊下的灯笼摇曳,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五官轮廓清晰,双眸深邃,鼻翼落下一片阴影。整个人站在那儿,好似一株秀美的云杉,坚毅中藏着冷清。
数年未见,面前人已无当年少年痕迹,透出久别的陌生和军人的熟悉。
迟早是躲不过的,还是要面对他。
她应声走过去。
站在门前的李忻看着院中人一瘸一拐走来,眉间微蹙,显得很费劲吃痛。他不由望向她的左腿,几乎是拖着,使不上力。
清瘦的面颊略有凹陷,在灯光下甚至落下阴影。舞衣穿在身上略显宽松,将人衬得更加单薄柔弱。
一旁闻邯瞧见她步履艰难想上前搀扶,又心存避讳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小心地跟在身后一步。
待人一步步靠近,灯光越来越明,记忆中的脸在面前变得越发清晰真实。
真像!
她们姐妹从小到大都那么像,让旁人分不出谁长谁幼。若非已知那人已故,他必然要将面前人当成那人的。
那双眼睛那么像,此刻看他的眼神甚至有几分那人当年的神情。
终究也只是像。
他回身走进房,在桌边坐下,看着殷拂云艰难抬腿跨进门槛。
“把门关上!”语气不佳,藏着一股怨气。
殷拂云照做,她没有拒绝的资本,更不能得罪面前人。既然来了,既然这一面见了,她就要借此机会弄清楚李忻对殷家谋逆案的态度,这决定她下一步要怎么走。
她上前两步,福了一礼:“殿下恕罪,奴腿上带伤不能起舞。”仪态谦恭温顺。
李忻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同样一张脸,为何性情天差地别,无半分那个霸道姑娘影子。
望着面前人虚浮无力的左腿,他冷淡地嗯了一声,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那就唱段曲子吧!”顿了顿补充,“就唱《蒋园行》。”
殷拂云微愕,她虽然幼年随师学过琴曲,但在音律上并无天赋,后来去了南境军中,所熟悉的不是军歌、战歌便是简单的南境小调,这首曲调极难的华阳名曲《蒋园行》她一直唱不好,倒是妹妹唱得最好,当年在太后跟前李忻听妹妹唱过,还赞不绝口。
若是她开口,必然漏痕迹。
她又福了一礼告罪:“奴多年未唱,已忘了曲调。”
李忻疑惑望着她,敛眉垂眸,连说话都是细语温柔,可拒绝的话却说得果断。他愣了须臾,霍地笑了下:“舞不能舞,曲也唱不得,那来做什么?让本王看你这副苦样?”
殷拂云再次告罪,垂首不言,一副犯了事被教训的丫头,既委屈又害怕。
李忻看了她一阵,心中有些不悦,语气不耐烦:“棋还会下吗?”
下棋殷拂云还是擅长的,已经推脱两次,再推脱难免显得故意,惹怒了对方对她并无好处。
施礼道:“愿陪殿下对弈。”借下棋也可一窥对方性情心思。
李忻唤亲兵摆上棋桌。
营房外的将士均诧异,送殷拂云过来的两个士兵更是一脸蒙圈,不唱不跳下棋了?郡王的爱好果然与众不同!
闻邯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本还担忧李忻见到殷二姑娘那张脸会情绪失控,已经想好要怎么善后,此刻看来是多虑了。
转头打发两个士兵退下。
房中两人静默无语,只有灯影伴着落子,偶尔灯花噼啪一两声。
殷拂云抬头看李忻,端坐如钟,面色沉静,气质沉稳,虽神色偶有凝重思索略久,一旦抬手落子干脆利落,气势如雷,不仅化解困局,转守为攻,还对她紧紧相迫,几次杀她措手不及。
不仅棋风大变,性情也没了少年时的浮躁。
少年时的李忻若下棋遇到这种局面,很少去想破解之法,只是一味防守,最后见败局已定,立即弃子不下,或者悔棋耍赖耍滑,像个孩子。
“噔噔噔”手指敲击棋桌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正对上李忻冰冷含愠的眼神,似是对她刚刚肆无忌惮地打量不满。
她道了声歉意,视线重新回到棋盘上,局势对她十分不利,执子不知该落何处。
李忻扫了眼她捏棋子的手,瞥见虎口处一道新月形新伤,伤口虽然不大却不浅,应该流了不少血。手指关节处有冻疮留下的深色疤痕。搭在桌边的另一只手,同样有两处疤痕。他不禁抬头看面前人的脸。
肤色虽不如记忆中那样白皙,却也比一般姑娘白一些。她们姐妹随殷夫人,从小就白白嫩嫩,应是几个月的风霜吹打缘故,面皮粗糙了些。
从华阳到北境的几个月恰逢冬日,从小被娇养长大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知饥寒为何物,能够活着到这儿已经是奇迹。
那个人从小就疼护这个妹妹,容不得别人欺负半分,在泉下若知妹妹受了这么多罪,一定伤碎了心。
“还疼吗?”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又心生后悔,已来不及。
殷拂云正在冥想对局落子,没有注意到李忻说什么,抬眼疑惑望着他。
李忻慌忙移开目光躲过,没再出声。
见他面色如常,殷拂云以为自己幻听,注意力重新回到棋局上,却意外发现了对方的一个疏漏,捏着棋子正欲落此处,念头一转,自己可不是真的陪他下棋的,这样厮杀下去不知道要到何时,随即在右侧落子。
李忻看出她一瞬间的犹豫,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气来,手中棋子捏紧。
当年那人就爱如此,每次下棋都故意相让只为了尽快结束对弈从而摆脱他,两姐妹真是一模一样。
他气愤地将手中棋子朝奁内重重一丢,呵斥:“退下!”
突然的发怒让殷拂云有些意外,惊得愣住,她本打算落下这一子就找个借口打开话题,如今被喝退,连试探的机会都没有。
迟疑了下,她匆匆起身。动作太急,左腿又使不上力,跌了一跤。她立即撑着棋桌上稳住身子,半跪在地,伤口被撕扯得如刀割一般疼痛入骨。撑着棋桌的双手死死攥着忍痛,双臂轻颤。
缓过痛来,她慢慢吐了口气,后背额头已经一层薄汗。
李忻也跟着双拳紧握,看着她隐忍吃痛的模样,心中几分酸楚。她是被父母兄姐娇宠着长大,何时受过这样的伤,吃过这样的罪。若是往昔,必是全家围在身边呵护,如今却咬紧牙关连一声都不敢吭。
“殿下恕罪。”她再次撑着棋桌艰难起身。
李忻下意识伸了下手,当看到那张几乎一样的面容,他有意识将手收了回去。
殷拂云站直了身后朝李忻福了一礼,告罪:“奴非有心要扫殿下兴致,只因殿下奔波一日刚回营,此刻面露疲惫,当早早休息,且……殿下将奴唤来对弈这般久,奴重罪在身,不敢连累殿下。”
殷拂云故作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抬眼瞥眼李忻面上已退却大半怒气,继续道:“殷家如今罪名朝野人人避之,殿下身份特殊本就被宫中那位盯着,何必惹来不必要的猜忌。”声音压低提醒。
话说完她以为李忻会怒意全消,却不想李忻面色阴沉得可怕,似要下一场暴风雨。她从未见过李忻如此,忐忑不安,从心底生出些许害怕。
她不知这话哪里有问题,不敢再解释,垂首站着,感到头顶投来的两道目光像两把冷箭,让她头皮发麻。
李忻望着她惊慌的模样,像林间受惊的小鹿,惶恐不知所措。一张俊美的小脸煞白,粉唇紧抿,目光垂着,竟不敢抬头瞧他一眼。
他有几分不忍,面色渐缓,声音也变得温和:“回去休息吧!”
殷拂云错愕,一位听错了,这才拿眼瞟了下他。
李忻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转身朝后室去。
自我消气了?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忻。
虽然他一字没有提及殷家,也不难看出李忻对殷家谋逆案是存着自己的看法,她心中有了底,欠身一礼退出去。
闻邯见人出来,忙朝房中望去,李忻面色如常,他松了口气。刚刚听到里面动静时捏了把汗,殿下若是对二姑娘动怒,他不一定劝得下来,幸好虚惊一场。
殷拂云腿脚不方便,他要送她回去被回绝。
看着殷拂云瘸着腿比来的时候走得更艰难,他叫过一旁的亲卫,低声吩咐远远跟着。
当殷拂云走远,他才回身走进房内后室。李忻正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月光下斑驳的树影,神情呆滞。
闻邯小心问:“殿下因何动怒?”
自从当年来到北境,殿下的脾气就变得古怪,最近半年更甚,有时候毫无规律可循。
李忻呆坐半晌不说话,闻邯忍不住要退出去时他开口:“查一下今夜是谁的安排,还有她的……”李忻迟疑了下,摆摆手作罢。
闻邯注意到李忻目光从自己的腿上扫过,明白他的欲言又止,彻底放下心来,笑着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