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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忻的营房到女营几乎穿过大半个军营,殷拂云腿上伤一直没有好好处理,此时疼得更加厉害,快到女营时有些撑不住,在一旁的石凳边坐下来歇脚。
北境的春夜比南境冷许多,南境这个季节已经花红柳绿、草长莺飞,而北境一阵夜风吹来还带着刺骨寒意。她裹紧衣裳,抬头望着寒月,一阵孤独与悲痛从心底漫上来。
从今往后,她在世上便孤身一人了。
而面对的却是成群的豺狼。
坐了片刻,远处有巡夜士兵朝这边来,她起身拖着伤腿艰难回女营。踏进房舍,她再也撑不住,直接瘫倒在床。兰溪见她走路比出门时更困难,掀起裙裳,绷带上鲜红一片。
转身端来温水拿来布带帮她处理,关心道:“你都伤成这样了,殿下怎会还让你跳舞?难怪流这么多血。”
殷拂云没有解释,坐起身道:“我自己来吧!”从兰溪手中接过布带。
“明日我到军医那里求点药,你伤这么重,没药不行。”
殷拂云道声谢。
恰时门被推开,舞房领舞姑娘和另一姑娘走进来,两人均穿着舞衣,有说有笑,领舞姑娘手中还摆弄一枚扳指,大小样式似男人的物件。
瞧见殷拂云她们有些意外,看到她腿上的伤,领舞姑娘笑着走过去打趣:“给郡王献舞这么卖力?可得郡王欢喜?”见殷拂云没有反应,以为自己之前猜测成真,更是幸灾乐祸,“伤这么重,莫不是遭了责罚?”
另一姑娘跟着奚落:“责罚是轻,这腿看着恐怕要残了,以后跳什么舞,能站着就不错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腰肢身段,以后怕是要做浆洗烧火又累又脏的活了。”
“到那时,莫说郡王了,就是普通的将官看都不会看一眼,只会落得被士兵们欺辱,那才可怜呢!”
“说的正是啊,去年来的四娘不就是,最后受不了一头撞死,啧啧啧,那叫一个惨呢!”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些危言耸听的话,一来顺顺没能给郡王献舞的气,二来也想吓唬这个京城来的娇小姐找点乐子。
殷拂云冷冷瞥了眼她们未作声。兰溪替她打抱不平,对两人责怪:“以后是住一个屋的姐妹,能够相互帮衬的除了彼此还有谁?何苦说话这么难听?”
这话说到两人心里去,沦落到此,无亲无故相依为命,都是可怜人,悻悻闭了嘴,各自收拾。殷拂云瞧着她们床铺,得知领舞姑娘叫白姝,另一位是姚瑶。
兰溪见她一直不说话,当她是被白姝和姚瑶的话伤了心,过来安慰。
“我只是太累了。”她解释,真的累了,身体累,心也累。躺下却睡不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亲人的音容相貌。父亲的严肃教导,母亲的温柔疼爱,兄长们的呵护宠溺,妹妹一声声甜甜的“阿姐”……他们对她说的每句话都在脑海不断响起。
不知不觉眼角湿润,她强忍了回去,忍得太痛,喘息不畅咳了几声。
兰溪朝她望去,见不再咳便也吹灯睡去。
殷拂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模糊听到了两遍更声,最后似乎还听到了野鸡叫。
次日醒来时已近午时,房舍内只有兰溪,坐在矮桌边仔细缝补,听到她醒来声音,转头笑道:“我给你留了饭,还热着呢!”放下衣物起身出门,不一会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虽然粗茶淡饭,好歹量足。
“快趁热吃。”转身又从一旁的线筐里拿出一瓶药,“待会给你伤口重新包扎。”
殷拂云好几顿没吃东西,着实饿得很,饭菜一扫而光,兰溪在旁边看着既心疼又欣慰,能吃至少说明心情还是好的。
刚用完饭,门前来了一人,身段修长,柳腰纤细,穿着不似营妓,有几分熟悉,像是昨日躲在墙角偷窥她之人。
“桑姑娘。”兰溪唤了声,笑着起身上前接过对方手提木箱,将人迎进屋内。
“桑姑娘是军中女医,”兰溪给她介绍,“平日姐妹们有什么病痛多会请桑姑娘医治,桑姑娘医术了得,菩萨心肠。”夸赞几句,连忙请桑姑娘坐下,奉上了一杯热水。
殷拂云微微欠身一礼,桑姑娘望向她跛着的左腿,礼貌性笑着说:“清早兰娘跟我说屋内有姐妹受了伤,我这会儿得空就过来看看。”瞥了眼桌子上没有收拾走的碗碟和药瓶,“想必伤口还没有处理吧?”
“还没有。”兰溪立即回答。
“那我来吧!”
“最好不过了,桑姑娘懂医又心细,处理伤势是行手。”转身去准备东西。
殷拂云也想弄清楚桑姑娘今日的好意是不是出自真心,没有拒绝。
昨夜草草处理的伤口经过一夜绷带上又渗出了血迹。桑姑娘经验足,手法熟练,虽然最后一层绷带黏着外翻的伤口,也没让她受什么罪,倒是让兰溪倒吸一口凉气。
昨夜灯光昏暗伤口看不真切,此时在白日下看得分明,三寸长,皮肉外翻,深的地方几乎见骨。
桑姑娘盯着伤口须臾,神情怜悯。她是大夫,一眼能看得出不是新伤,是旧伤反复撕裂,以致很难愈合,好在天寒又都及时处理,没有化脓溃烂,但伤口周围都已红肿,小腿粗了一圈。
这得有多疼!这哪里是一个姑娘能够忍受的疼痛。
见惯了将士们各种狰狞骇人的伤口,她还是不忍看这样的伤口,它好似一条巨大的毒虫吸附在原本白皙光洁的**上,让人总想把它剔除。
“忍着点。”她手上动作更加轻柔,不时抬头看一眼殷拂云,确定她能不能忍受。
殷拂云一手抓着衣摆,一只手死死抠着桌沿,不一会儿麻沸散起了作用,缝合时没有想象那么疼,倒是桑姑娘因为紧张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待处理完伤口,桑姑娘好似经过了一场战斗,疲惫地跌坐在矮凳上。
殷拂云放下裙摆起身施了一礼:“多谢桑姑娘。”
“医者本分。”净手后抿了口热水问,“是刀伤?”
“嗯!”她点点头。
“怎么会有刀伤?”押解的官兵虐`待犯人不足为奇,棍棒鞭子加身也是常态,但不会动刀,更何况是对一个女犯下这么重手。
殷拂云笑笑未答,再次道谢。
桑姑娘也识趣没再追问,那必是一次让她不愿启齿的遭遇。她收拾完药箱,临出门前叮嘱一句:“多休息,少走动,别再磕碰,更别沾水了。”
关心并不像假装出来,但眼神中似乎又掺杂点什么,至少今日过来目的并不纯粹,殷拂云再次道谢,亲自将她送出房门。
兰溪回头看殷拂云不禁眼中湿润,许久长长感叹:“你是遭了多少罪!”
殷拂云抚了下腿,她不知道怎么去计算这半年来吃的苦受的罪,但她最后活下来了。
兰溪收拾好桌子,端过线筐继续缝补。殷拂云仔细瞧了眼衣袍,并不是军中统一的军袍。这件质地上乘,做工精巧,细节处更是讲究,但边角处磨损不小,褪了色,应该有些年头。
“哪位将军的?”
“重骑营陈固将军的。”兰溪笑答。
殷拂云虽未见过陈固却听过,祖上曾跟随□□皇帝打天下,定国封侯也是在册的,但是子孙不肖,慢慢没落,到了陈固这儿才捡起来,已远不及祖上。即便如此,也不至于一件战袍穿这么多年,想必是意义非常。能够将重要之物交给兰溪缝补,也不会是随意而为。
“你手真巧,看不出任何针脚。”她不懂女工也不知道怎么去夸赞。
兰溪也收回为对方刚刚难过的情绪,惭愧一笑:“以前跟师傅学过几年,算不得好,勉强看得过去。”
这明显是谦逊的话,殷拂云觉得这是老师傅才有的手艺。
两人聊着聊着,沉重心情渐渐散去,兰溪提到自己是两年前来到这儿,本来和白姝姚瑶一样是以舞姿悦人,去年病了一场后就不再跳了,因为针线比较好,就为军中将士们做些缝缝补补的事。
对于以前的身份只字未提。
她还说起永安郡王不喜舞乐,刚来军中就提议将营妓们迁出军营,奈何众将不同意,还因此与一些将领闹得不愉快。
又说永安郡王善骑射,通兵法,去年秋一支白狄军来犯,他领八百骑兵追打到赤狐山,将三千敌军全部剿灭,自己拖着半条命回来,在府中养到年后才痊愈,回营方几日又去巡边。
若不是兰溪多次提到“郡王”二字,殷拂云都要认为兰溪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曾经的李忻是一个标标准准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走马斗鸡遛鸟,吃喝玩乐样样行手,歌舞琴曲没他不会的,进花楼比进家门都频繁,文武骑射和他边都不沾。
如今不喜舞乐,短短几年间改变如此之大,是当年自己的话对他打击太大了?
兰溪和她聊了很多,她也借此对女营的情况大致了解。
午后兰溪去给陈固将军送衣袍,殷拂云就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前晒太阳闭目冥想。不一会儿听到有急匆匆脚步声在身前停下,来人遮挡住大半日光。
“殷姑娘快收拾跟我走吧!”是昨日那位六婶,态度温和,没了昨日盛气凌人。
“去哪儿?”
“自是去舞房准备,今晚还要去献舞。”
“给郡王?”
“那是你修来的福分。”
面对一个不可捉摸且对自己有怨恨的人是哪门子福分?可就因为李忻现在性情古怪,她才不得不去。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女子,看她的神情既有害怕又有鄙夷嫌弃,相互私语议论。
到了舞房门前,听到里面传来低低声音:“刘兵头被赶去营外守夜真的是因为昨日得罪那个殷姑娘?”
“不是因为她难道是因为王琇的死不成?咱们女营惨死的人那么多,你见过哪个兵头被处治的?”
“不都说殿下对殷家大姑娘痛恨至极吗?”
“真痛恨,昨日她还能好好的回来?今日还能够再被叫去?”
“我看未必。”接话的是白姝,“昨夜我瞧了眼殷姑娘的腿,伤口吓人,缠了那么厚的布带血都渗透了,殿下根本没有怜香惜玉。”语气中含着不屑和幸灾乐祸,“殿下从不赏歌舞,她刚进营就被叫去了,说不定是为了慢慢折磨呢,那么大的恨,哪里能够轻易就报了!”
“说得也有道理。”
殷拂云走进舞房门时,姑娘们都禁了声,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到她跛着的腿上。
“殿下是要赏舞还是真要折磨人?”昨日提水刷地的清瘦姑娘苏秀容嘀咕一声,身边人推了她一把,她识趣地闭口。
众人没有再开口,苏秀容从长凳上起身迎上来,笑眯眯地问:“殷姑娘,昨夜你跳的什么舞,殿下喜欢吗?”满眼期待她的答案。
其他姑娘也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这些姑娘们个个拼了命练舞练琴曲,就是盼着能够被哪个将官看上,将自己纳妾收房,也不用在这女营受罪。即便是不能够被纳妾收房,至少留在女营日子也好过些。永安郡王乃先帝嫡孙,又年轻英俊,未有婚娶,自然是她们最想攀附的。
若是搁几年前的李忻,这些姑娘们的算计早就实现了,这会儿恐怕都是郡王府中的歌姬舞女了,衣食无忧,奈何现在李忻性情大改,竟不碰歌舞。
“没跳。”她如实回答。
苏秀容再追问:“那殿下让你做什么了?”殷拂云没再回应,拖着伤腿朝帘子后面的房间去。
苏秀容撇撇嘴,冷哼一声,扭着身子去抱琵琶。
当殷拂云收拾停当去到李忻的营房时,已经是掌灯时分。闻邯不在,但门前的亲兵认得她,让她直接进去。
李忻正在矮桌边摆弄什么,听见推门声慌忙将东西揣进怀中,拿起手边的一支短笛佯装打量。
他踏进门,李忻就盯着她的左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拖着伤腿艰难走到前室中央站定。
“会吹笛子吗?”态度一如昨日严肃冷清。
“不会。”她小声回道。
李忻眉头微皱,有些失望,将笛子随意一丢,靠在椅背上偏头看她。
殷拂云以为他又要怒声斥责,垂眼没有瞧他,却不想李忻一声不出,也毫无动静。
好一会儿,殷拂云站得胀痛,忍不住抬眼瞄去,李忻还在直直盯着她的脸,好似在寻找辨认什么。
她心里倏地有些慌。她与妹妹虽然长得极像,但是熟悉了解她们的人还是能够分辨出来。妹妹从小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养得身娇体柔、温婉娴静;而她从小习武,十多岁就跟随父兄去了军中,身体有力,举止随意,就连皮肤也没妹妹娇嫩。
所幸李忻对她们姐妹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前,那时她们还都小,几年来人总是会长变的。二来从华阳到北境一路风霜也能够模糊掉一些差别,应该不能够发现端倪。
她心里默默祈祷,表情仪态也跟着变得优雅温柔。
如果让李忻知道她不是殷霁云,而是殷拂云,她不知道这个睚眦必报的永安郡王会怎么报仇。他可以放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但绝不会放过让他在满帝都丢人的她。
“那本王吹给你听。”
殷拂云:“……”
没听错吧?
昨夜还让她跳舞唱曲,今夜就“礼尚往来”了?
李忻没看她惊讶的眼神,重新拾起短笛,在手中转了一圈,吹奏起来,正是《蒋园行》。此曲前半部分曲调殷拂云依稀记得,能听出李忻吹得很好,后半部分她记不清,只能听出“好听”来。
李忻的目光也由最初盯着短笛抬起望着她,打量着她。
一双黑瞳像是无底的洞,幽深而神秘,又充满诡异和阴寒,她微微向下移开视线,躲过对视。
曲终,李忻将短笛在手中把玩,神情冷淡地问道:“本王这首曲子吹得如何?”
自然是好。曾经的李忻,别的不擅长,歌舞琴曲是拿手的。
“殿下通晓音律,擅丝竹管弦之乐,曲子自是吹得极好,如天籁之音。”她想多夸几句,将对方哄开心以后也能少被为难,又怕言多有失,适可而止。
李忻冷笑了声将笛子放下:“二姑娘就没听出哪里有误?”
这她哪里知道?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她心中一震。
李忻在试探她?
刚刚的打量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忽然转性给她吹笛就是为了验证。
他怎么会起疑?自己哪里疏忽了?
她脑海将两次的见面回顾一遍,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言辞举止都学着妹妹。
不能自乱阵脚,她心中镇定下来,朝李忻福礼,声音绵柔回道:“殿下见谅,奴已记不清曲调,不敢妄加点评。”幸好昨日已经打了底,这会儿好圆谎。
李忻看着她须臾:“你熟悉哪首?”
南境小调和军歌。
但不能说。
妹妹擅长的她也不会。思来想去也就一首:“《春日宴》奴最熟悉。”
那是去年春日游园时妹妹一时兴起所谱的曲子,曲调简单明快,乔大公子特意为此曲填了一首通俗明了的词,便于传唱。妹妹最喜此曲时常于府中弹唱,她听得多了也就会了。
李忻多年未在京,不知此曲,容易蒙混。
李忻咂摸了片刻,轻笑一声:“唱来听听。”
殷拂云此刻无半分欢愉之心,更不想开口唱给面前人听,张口正欲推辞,李忻立即严厉道:“本王想听!”语气坚定,不容违抗。
殷拂云心中有气,只能忍下来,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抑制沉重的心情,随意唱起,曲调并无半分活泼,甚至有几分暮气沉沉。不知李忻是听出什么欢乐来,还是因为对她刁难而满意,嘴角微微扬起,眼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短促几瞬息,面色转而冷沉,眼底也覆上一层阴郁。
她适时停了下来,李忻只剩一副冷峻的表情,好似谁得罪了他,冷着脸盯着她不说话,大有随时冲上来打一架的气势。
现在的李忻与当年性情反差太大,她琢磨不透对方想什么,垂眸不语。
许久,外面响起了夜鸟的鸣号,李忻才慢慢收起表情,缓缓移开目光瞥了下她站着有些吃力的腿脚。
“再陪本王下盘棋吧!”起身走到一旁棋桌边盘腿坐下。
殷拂云微微松了口气,站了这么久左腿的伤处已经痛如刀割。坐下来疼痛消减大半,她暗暗泄了口气,轻轻抚了抚伤处。李忻瞥一眼便将目光落于棋盘。
棋一直下到中盘谁都没有开口,李忻每落一子后便会抬头看她的脸,盯着不放,好似在反复确认核对,对于棋局心不在焉。
殷拂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愈发慌乱不安。
以前的李忻虽然身边贵女围绕,也常出入花街柳巷,却从不会如此神情专注地去盯着一个姑娘的脸看。更不会盯着自己妹妹这般看。
她稳了稳心神,柔声道:“殿下一直这么瞧着,想必是有疑问,殿下问便是,奴知无不言。”主动打破沉默僵局。交流越多,越能够准确把握李忻性情和对殷家的态度,从而判断接下来要走的路他是自己的助力还是阻力。
李忻须臾才冷淡回道:“没有。”继续落子。
“那殿下在瞧什么?”
“看不得吗?”冷冷质问。
若是当年李忻敢用这种语气,她早就一脚将人踹翻,如今她不能这么做,牵强一笑:“自是看得。”
李忻满意笑了,落子速度快了几分,不再盯着她,也不说话。
她几次想借棋局打开话题,李忻却都装作听不见,根本不应答。与昨日大不相同,让他更琢磨不透。
一局结束,又一遍更声响起,李忻伸了伸腰,道了声:“本王累了,退下吧!”起身便朝左室卧榻走去。
殷拂云愣了愣,今日这一面总有点得不偿失。她撑着桌面站起,左腿又麻又疼。忽而想到桑姑娘主动来给她医腿伤之事。兰溪只能看出她伤重,伤口骇人,但是桑姑娘是军医,能够看出更多的东西来,是她疏忽了。
好在这并不能一锤子敲定她不是殷霁云,只要日后小心,必然能够掩盖过去。
左室的门未掩,室内的李忻背对着纱幔,手臂动作似乎是在宽衣解带,她福了一礼拖着伤腿艰难出门。
李忻走到窗前,透着窗缝看着一瘸一拐的纤瘦身影融入夜色,直到最后一点灯笼的光都瞧不见。
转身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中间一片没有洗净的污渍,不难瞧出是血迹。左下方是一块石头和一只鸡不像鸡鸟不像鸟的动物。
摩挲着那拙劣的绣工许久,不由地眼中氤氲。
窗外又一遍打更的梆子声,已是深夜。
闻邯敲门进来,见到李忻神情落寞,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回禀:“属下向押解的官差打听,二姑娘在发配的途中于金阳县失踪了一天两夜,回来时满身是血。”
“失踪?”
“的确,据官差所述,他们当夜将人锁在柴房柱子上,但是次日启程却没了人影,找了一天两夜没找到,准备向当地县衙禀报,却在第三日清早见到二姑娘昏在驿站前,满身是血,腿伤便是那时留下的。”
“官差此后盘问,二姑娘说被人迷昏掳去,自己清醒后连夜逃出来,再细问,一概回答不清楚。”
“谁会掳她?”正如殷霁云自己所言,现在为求自保,朝野人人对殷家之人、之事避之,谁会去掳人?不是自寻死路吗?就算是殷侯爷忠心耿耿的部下,不是被祸及就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人?
“会不会是乔大公子?”闻邯问。
李忻略略思索摇头否定:“若是乔大公子,定会妥善安置她,不会让她受丝毫伤,而她也不会回驿站。”
殷家的人都不在了,她也再无顾忌,没必要来北境受罪,哪怕找个乡野之地,隐姓埋名清贫安稳一辈子,也比来军营受-辱强千百倍。
但除了乔大公子,他也想不出第二人来。
殷霁云不同姐姐,她长在京城,身边接触的都是后宅夫人千金们,任谁都不可能来掳她。
事后她对此事一问三不知完全有隐瞒之嫌。
“派人去细查。”
“是。”闻邯暗暗感慨,郡王心中还是放不下,即便她只是殷家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