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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突如其来的道歉,再是一句情真意切的“孤委屈”,洛之蘅原本就未曾反应过来的思绪,这回彻彻底底地僵在了脑海中,纷乱如麻。
她怔怔望着太子,迟缓地眨了下眼。
她跟随阿爹长居南境,和皇室鲜有交集,但并非一无所知。
她幼年时曾随阿爹前往盛京述职,机缘巧合地参加宫宴时,曾有幸目睹过皇室中人的风姿。
那场觥筹交错、奢华盛大的宴会在她的记忆中早已模糊。
但皇族之人高高在上、跋扈自傲的性情给她留下了不浅的印象,至今难忘。
午间的不欢而散,在她看来虽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从未奢想过太子的道歉。
一则是没必要小题大做,二则便是,太子压根儿不会低头。
当年一个宠妃的皇子对着稚童颐指气使拳脚相向,尚且丝毫没有悔意。
遑论是当朝的储君?
可就是眼前这个一人之下的当朝储君,毫不迟疑地因为微不足道的一个冷脸向她道歉,在她尚未回神之际,又冷不丁蹦出一句“孤委屈”,谦逊到了极点,和她印象中,高傲自大的皇氏子弟的性情截然不同。
洛之蘅不禁困惑地想,难道,果真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她探究的视线不加掩饰,定格在人身上,直白又热烈。饶是太子早已习惯了形形色色的打量,此刻也不免生出些许不自在。
但太子素来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置身于窘迫的境地中。
他不紧不慢地喊了声“洛之蘅”,而后轻飘飘地朝她望过去,似笑非笑,“孤的容貌赏心悦目足矣,但离‘容色可餐’的境界还有些距离。”
他将“容色可餐”念得极重。
“……”
洛之蘅面上一热,飞快染上一层绯色。她羞赧不已地垂眼,慌不择路地捧起碗呷了口汤。
太子眼中染上些许笑意,轻轻牵了下唇角。
汤汁入腹,洛之蘅稍稍冷静些,迟疑着出声:“殿下方才说……委屈?”
“怎么?”太子转了下手中的杯盏,眉稍微扬,“你将孤忘得一干二净,还不许孤委屈?”
“咳咳——”
洛之蘅猛地呛住,偏头遮面咳嗽起来。
太子执壶添了杯水,递过去。
洛之蘅慢慢啜饮,压下了喉间痒意,才神情复杂地望过去,欲言又止:“殿下……”
太子“嗯?”了声,好整以暇地静待她的下文。
洛之蘅几度话到嘴边,都被她及时摁下。
太子支肘撑腮,问:“怎么不说了?”
洛之蘅定睛望着他,半晌,小声试探:“若是我说的话不合殿下的心意,殿下可会怪罪?”
太子不以为意,“孤恕你无罪。”
洛之蘅得了一剂定心丸,也不去细究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鼓足勇气道:
“幼年时曾与殿下有缘得见,是小女的福分。只是相识之事盖已久远,未能将幼年之事谨记在心,是小女愚拙,还望殿下见谅。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1],殿下合该……看开些,莫要再对往事耿耿于怀。”
说完这番话,压在洛之蘅心上的阴霾总算烟消云散。
她倒是不在意被人言语揶揄,只是太子总拿她将将出生时的旧事作伐,欺她记忆全无,着实不地道。既然他步步紧逼,她也不能总是坐以待毙。
她没有直言太子仗“回忆”欺人,已然给他留足了颜面。
就算他心有不悦,有恕她无罪的金口玉言在先,他也只能忍下。
可出乎意料的是,太子闻言,只是略略颔首,没有分毫不悦。就连唇边一直轻轻牵起的弧度也不曾松动分毫,看上去格外随和。甚至还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你说的是,那时你年岁小,记不清是人之常情,是孤太过苛责。你放心,孤日后不会再主动提了。”
洛之蘅微怔。
这么好说话?
这般想着,就听太子话锋一转,深有远见地提醒:“但若是你主动提及,可就不算孤言而无信了。”
“……”她就知道。
洛之蘅深吸一口气,重重道:“小女不会的。”
谁料太子比她还要笃定,“话留三分余地,日后忆起时才不会追悔莫及。”
洛之蘅:“……”
太子言之凿凿地道:“孤一定能让你想起来。”
洛之蘅想拿他自己说的“话留三分”反驳,又觉得着实没有必要,犹豫再三,轻叹了声,无力道:“殿下,您做不到的。”
太子微眯起眼:“你在怀疑孤的美貌?”
洛之蘅:“……”您的美貌又不是灵丹妙药。
觑了眼胸有成竹的太子,洛之蘅识趣地咽下想说的话。
她沉默半晌,慢吞吞地妥协道:“那……小女就拭目以待了。”
太子声音和煦:“好说。”
洛之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