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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之蘅得了太子不会主动提及旧事的承诺,舒眉展眼,自然也无心去计较他到底怀有何种心思。
总归她的心头大患已然解决,其余的,兵来将挡就是,不必杞人忧天。
经过一番勉强能够称上推心置腹的谈话,两人间的隔阂明显消退不少。
膳厅中原本有些生疏僵硬的气氛终于和缓下来。洛之蘅也不会如先前一般刻意去躲对方的视线,偶尔四目相对,礼貌一笑,甚为融洽。
一顿饭下来,虽然离有说有笑的亲近尚有些距离,却也有问有答,不曾冷场。
膳毕,两人将要离开时,洛之蘅忽然想到什么,问:“殿下此行舟车劳顿,明日是打算在府中歇息,还是想出去走走?”
太子略略掀起眼睑,有些不解地望过来。
洛之蘅解释:“殿下若是想要出去走走,小女可以提前安排,免得出发时手忙脚乱,败了殿下出游的兴致。”
“不会。”太子摆摆手,笑吟吟道,“孤没有那般不讲道理。”
“……”洛之蘅置若罔闻,坚持道,“有备无患。”
太子定睛觑她片刻,饶有兴致地问:“行,那你说说,都要提前做哪些准备。”
“其一,吩咐膳房备足茶点小食;其二,安排府卫尾随保护。”
洛之蘅年年去云间寺小住,耳濡目染之下,早已对出游时的安排了然于心。见太子目露困惑,她略一停顿,耐心解释道,“出游所经之地,未见得如城内一般食楼林立,是以要提前备好吃食,以备不时之需。”
太子:“……那府卫呢?”
“府中护卫轮值自有定例,贸然抽调人手会扰乱王府防卫,是以要提前安排妥当。”
“孤的意思是,”太子顿了下,由衷发问,“只是出府游玩,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洛之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太子迟缓地眨了眨眼,心领神会。顿了顿,漫不经心道:“孤不需要府卫,撤了吧。”
洛之蘅不为所动。
以为是自己态度不够坚决,太子正要再出言拒绝,便见对面的洛之蘅动了动唇,慢吞吞地道:“……我需要。”
太子微不可查地愣了下。
他咽下已到嘴边的话,似有所感一般,试探问:“……你是要同孤一道出游?”
洛之蘅:“……”不然呢?
她稳住心绪,眼观鼻鼻观心,好声好气地解释:“阿爹军务繁忙,不得已回到大营,临走前特意吩咐小女,要尽好地主之谊,好生陪同殿下游玩。”
太子闻言,唇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下。
他行云流水地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遮住有些失控的神情。再搁下时,已然恢复如常,“叔伯费心,那就有劳阿蘅了。”
洛之蘅客气颔首,又朝他确认道:“所以殿下明日是打算出游?”
“当然。”太子不假思索地回。
“殿下可想好了要去何处游玩?”
太子指尖轻轻点着桌案,摇头道:“孤对南境不甚熟悉。”
洛之蘅意会,主动介绍道:“宁川城外的同顾山,林木葱葱,山道平缓,是踏春游玩的绝佳之处。山腰又有佛寺矗立,香火鼎盛。殿下若是无意拜佛,当作走得疲累时的歇脚之处也好。”
太子兴致缺缺地问:“还有吗?”
以为是他不喜欢登山,洛之蘅略一思索,又道:“不如去游湖?东湖岸边的柳树想必已经抽芽,此时泛舟湖上,观杨柳依依,赏春花锦簇,也不虚此行。”
太子百无聊赖地问:“没了?”
洛之蘅:“……”
洛之蘅毫不气馁地继续介绍。
她在南境长大,即便不常出府,也对周边的景致如数家珍,和太子说起时头头是道,不见生疏。
南境以山水见长,风景独具特色,美不胜收。
她说得几乎有些口干舌燥,可太子却始终兴味索然,仿佛对这些提不起分毫兴趣。
在太子复又问起“还有吗?”的时候,洛之蘅执杯啜饮,温凉的茶水入喉,平复喉间的干燥。
她清了清嗓,道:“宁川周边适宜游玩的好去处就这些了,再远些的,一日之内无法折返。”顿了下,她抬眼望向太子,“殿下若是想去远一些的地方,不如明日就在府中歇息,待小女安排妥当之后再行出发?”
“不必麻烦。”太子善解人意地道,“孤明日在城里走走就行。”
洛之蘅不假思索地回绝:“城里不行。”
太子眉梢微扬:“怎么不行?”
“宁川城内街市繁华,人流不息。若是在城内驻足,一则府卫没办法确保殿下的安全,再则人多动静大,会干扰商户的买卖,亦会妨碍百姓正常出行。”
太子不以为然:“这有何难,将府卫撤了便是。有孤护着,足以保你无恙。”
“……”洛之蘅似有所感,沉默片刻,问,“殿下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甩掉府卫?”
太子满脸写着问心无愧,悠然道:“在城内游玩时府卫不能跟着的规矩,孤事先并不知晓。”
洛之蘅将信将疑。
太子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同她商量道:“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吩咐府卫乔装,暗中跟随。”
洛之蘅沉默不语,似乎正在权衡。
太子静待片刻,见洛之蘅仍有迟疑,通情达理道:“你若是担心叔伯不允,可以派人将他请回来半日,孤亲自同他解释。”
“……”
洛之蘅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阿爹得知自己被太子摆了一道时的痛心疾首,又想起阿爹决定回到大营时鸟雀出笼般的轻快,终究不忍再去将他请回来。
静默片刻,洛之蘅妥协道:“……便依殿下所言。”
太子眼中染上得偿所愿的笑意。
两人双双起身,预备各自回院。
福身告辞时,洛之蘅顺势问了句殿下打算何时出城游玩。
这句询问稀松平常,洛之蘅在心里盘算着明日的出行安排,又思忖着还是要未雨绸缪,免得殿下一时兴起,想要去游山玩水时应对不及。
她一心二用,也就没有注意到太子忽然望过来的目光。
“洛之蘅。”太子唤她一声,对上她有些困惑的视线,缓缓出声,“你是不是对孤有什么误解。”
“?”洛之蘅不解其意。
“那些山山水水如何能与孤的容貌相提并论。”太子微微抬了抬下颌,有些嫌弃地道,“孤养护自己的相貌尚且来不及,哪有闲情逸致去那些又偏又远的地方逛荡。”
洛之蘅:“……”
“是小女多虑。”洛之蘅面无表情地福身告辞,“殿下慢走。”
不等太子出声,她自顾转身。
太子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身影,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弯了弯唇角。
回到院落。
洛之蘅被两个侍女迎进寝居。
半雪边帮她换衣,边担忧地问:“怎么样啊郡主,崔公子可曾为难您?”
虽然已经过了一下午,但想起王爷招架不住崔公子落荒而逃的事迹,半雪仍然心有余悸。
洛之蘅觑了眼她如临大敌般的神情,莞尔道:“不曾,放心吧。”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半雪总算长舒口气。
换好寝衣,又坐到铜镜前卸钗环。
洛之蘅向来不喜欢满头珠翠的装扮,觉得珠钗堆叠在头上累得慌。是以她的发饰多是小巧精致,只用屈指可数的两三钗环挽发,既不沉重,又别具巧思。
好看是好看。
但拆卸时便要费些功夫。
两个侍女按部就班地取下发间的饰品。
洛之蘅取下最后一支步摇,握着檀木梳细致地梳理发尾,对平夏道:“明日要同崔公子去逛街市,你去和洛南说一声,让他安排好府卫乔装保护。”
平夏应“是”,又迟疑着问:“郡主也要同去?”
“自然。”洛之蘅垂着眼道,“阿爹不在府中,总不能怠慢了客人。”
“可是,街市上攘来熙往的,郡主您……”平夏皱着眉,没再说下去,却足以令洛之蘅意会。
洛之蘅握着檀木梳的力道紧了紧,低声道:“无妨,准备好帏帽,明日你们两个跟紧些就足够了。”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应“是”。
另一边。
太子施施然回到寝居。
冬凌掌灯之际,望见他的身影,不免愣了下:“殿下怎么回来得这般早,不是说要和南境王秉烛夜谈?”
“他回大营了,不在府里。”
“?”冬凌下意识问出声,“怎么这时回大营?
太子轻飘飘道:“说是军务繁忙。”
这话一听便是托辞。
冬凌借着烛光看清殿下的神情,显然他也是不信的。
不过殿下既然没有深究,他便也没再多言,只是笑道:“南境王不在府中也好,正巧方便咱们做事。”
“不见得。”太子低垂着眉眼,拨弄着烛芯,慢慢道,“他嘱咐了小郡主作陪。”
冬凌一怔,试探着问:“……南境王不介意小郡主跟着殿下抛头露面?”
太子沉默不语。
这反应和默认没什么两样。
冬凌想起破庙相遇时小郡主的护卫阵仗,瞠目结舌之余,又不免震惊地感叹:“南境王怎么这般不拘小节,竟肯放心小郡主同殿下您一个男子形影不离?”
“他为何不能放心?”太子奇怪地觑他一眼,“孤可是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
冬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