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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侦/察工作,我在两名士兵的带领下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而后在侍女们的服侍下用完了晚膳,又借口想要清净将她们全都赶了出去、趁机将瓷片埋进床榻底下的横梁之中,一直待到我仔细地掩盖好了所有痕迹、确定不会轻易暴/露后,才敢放她们进来为我更衣沐浴。
侍女们鱼贯而入,捧着大堆东西将我团团围住,又一寸寸替我解开衣裳,似乎是在确认我的身上是否藏有武/器。其中几人的视线短暂地在我胸前的赤凰图腾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很快就又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我一一记下。
解完了衣裳,侍女们紧接着便又簇拥着我去到早已备好了热水的浴桶里去。我踩着木台,指尖试探性地拨了拨水面,确定温度没有问题后,便在她们的搀扶下一点点地跨了进去。
自羽都沦陷至今已然过去半年有余,这期间内我只在初到镇西军营时碰过一次热水,之后便再无缘分。而此时又正值冬季、冷风萧瑟,若说不贪恋这份温度那必然是假的。
许是我傲慢皇储的形象塑造得太过成功,让风竞满心以为只要讨好了我就能将我掌控在手心里,我居然在这里闻到了赤凰的熏香味。…只可惜我对这些风雅之事一向没有多大兴趣,即便是被父君摁着多少学了一些,但首先浮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依旧是——
【真香。】
毕竟我是武将的女儿。
熟悉的香味配合着恰到好处的热水显得尤其舒适,让我忍不住放松了身体。只是到底是在敌营,于是我强打起精神,借着朦胧的雾气观察侍女们的一举一动、担心她们会对我有所不利,却不想这些侍女竟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细细地为我按摩头部与肩颈,动作轻柔到就好似是在对什么需要被人用心呵护的宝物般,缓解了我身体上的疲惫。
……可惜了。
我暗自感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仅仅剩下了时不时摇曳流淌的水声与帐外隐隐呼啸的风声,就连旁人的呼吸声都变得微弱起来,让人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侍女们看出了我的困意,于是体贴地加快了手下的速度:一面服侍着我穿上干净的衣物、一面为我擦干湿发,待我回到床榻上躺好便吹灭了烛火、留下一盆取暖的火盆还在燃烧,随后就如同来时那般捧着大堆东西悄然离去。
一夜安睡…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先不说我有没有心大到能在没有防身武器的前提下在敌国的地盘上安然入睡这件事,就说这帐外窸窸窣窣的动静,我也不可能会睡得着。
先前瓷片已经被我藏了起来,于是我只能悄悄从榻上摸了下来,借着火盆微弱的光趴在地上小心地寻找着。
一直到手指感受到了那冰凉的触感,手掌将其整个握在其中,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有一些。
首先能够肯定的、帐外之人绝不可能是宁光逢,一是因为今夜我与宁光逢之间并未约定有会面,且我们会面时应有暗号或讯息,二则是他也不可能会如此大胆放肆,而那潜伏着至今尚未接上头的谍人亦是如此。
是杀手吗?…不,不对,如果真是杀手,那他们的行动应该会谨慎一些才对,如此大张旗鼓、简直就像是生怕我发现不了似的,更何况一个活着的我远比死了的我的利用价值高得多。
还是说——
细碎的动静仍在继续,帐外之人随时都可能闯进来,现在已经没时间让我思考了。
于是我悄无声息地又爬回了榻上,闭眼装作熟睡的模样,实际藏在被褥里的手正紧紧握着瓷片,随时准备应对敌人的袭击。
黑暗中感官变得尤其清晰,自后背逐步传递至头顶的寒意就仿佛那些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危险终于撕开了虚假的伪装朝我袭来那般,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一下接一下的跃动着,渐渐盖住了帐外的动静,可我知道危机还远远没有解除。
片刻之后,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那恼人的动静再次响起,而即便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还是生生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帐内!
那人进来了!
冰冷的瓷片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我的温度,过分紧绷的神经甚至险些让我将褪去了这份异常的它误认为是自身的一部分而忽略,但同时我也清楚这是眼下我唯一能够使用的武器,于是我便只能竭尽自己所能地说服自己克服这份未知的恐惧、冷静下来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杀了他。
我别无选择。
必须趁着来人还没有发现我清醒之前动手,而最好的时机无疑就是他即将对我下手的那一刻。且无论最后这一击得手与否,我都需要赶在西树有所察觉到之前迅速逃走,否则前方等待着我的就只有死亡的结局
身体因过度紧张而隐隐有些颤抖,我死死咬住舌尖、试图以疼痛作为代价来换取自身的理智,听着耳畔那不断迫近的脚步声,恍惚间就好似与我愈发激烈的心跳逐渐交织在一起般、在这黑暗的空间中显得异常诡异。而当来人的脚步停滞于我的床榻边时,这世间的种种声音便都消失不见了。
杀了他。
我动了动手指。
然而下一刻,我所有的防备与警惕便都因为来人接下来的举动而变得无用可笑起来。我闭着眼、故而无法看清他的动作,却能感受到来人凑到我的耳畔、低声道——
“凰凌世别睡啦!快起来,我带你出去玩!”
我:“”
我木。
熟练地将瓷片向着被褥深处塞了塞,我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一张在黑暗的映衬下让本就黝黑的脸变得雪上加霜的熟悉面孔——
“风涓。”
我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正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敌国的王子选在这时潜入我的帐中,且鬼鬼祟祟、行迹可疑,怎么想都是要做坏事的样子。
然而事实是,此人潜入我的帐中,就真的只是单纯如字面意义上的叫我陪他一起玩而已。
风涓是风竞与其妻风左泉的第四个儿子,在他底下还分别有一个刚满六岁不久的弟弟和一个即将三岁的妹妹,因“冬狩”随行名额有限,此次便只有他与大哥风明参加。
说起来,前些日子我所撞见的骚动似乎也是风涓闹出来的,而后当天夜里便偷偷闯进我的帐内又是好一番折腾尽管很快他就被闻声赶来的侍卫带走,可自从那天之后,风涓就总是莫名其妙地喜欢缠着我。
就好比此刻,我仅着一席中衣,坐起身来冷眼看着风涓趴在我的腿上闹腾,手里还不断地拉扯我的棉被:“阿世——快起来嘛,快起来!陪我陪我陪我快陪我——!”
瓷片还在床/上,我自然不敢任由风涓继续胡闹下去,便只能也跟着拽紧了被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一点也不想答应,毕竟风涓于我而言实在是一个大麻烦。我根本就不想再花费多余的精力用来判断他那些娇蛮而又无礼的行径是否是对我的试探,也不愿将自己的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陪他做无用的游戏上,可惜现实总是那么残酷。
视线落在那张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脸上,我顿了顿,总算是找回了身为储君的腔调,呵斥道:“无礼之徒,三更半夜擅闯储君寝殿成何体统,竟然还敢拽孤的被子,你、快给孤放手——别再拽了!放手,孤答应你!”
我心中清楚,风涓最吃我这一套,每次只要我向现在这般端着架子同意他的请求、他便会笑得像是得了什么宝物般满足尽管具体原因至今尚不明了,但反正他的这点喜好也不至于让我违背一直以来塑造的形象,于是我便也强忍着不耐陪他继续胡闹下去。
毕竟只有讨好了风涓,我才有机会知晓西树营地的布局。
果不其然,闻言风涓立刻就放开了手,朝我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耶!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
……有时候我是真的分不清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似乎是被风涓误会成了别的意思,脸上的笑意随之一顿,而后委屈地收敛了起来。
他紧紧地抓着棉被,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问道:“凌世,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是讨厌我了吗?”
“没有。”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叹气?”他又问,“是想家了吗?”
“或许是吧。”
我看着风涓,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又叹了一口气,而后伸出手、赶在他发问前及时制止了这个话题,“出去吧,孤一会就来找你。”
风涓肉眼可见地失落了许多,他缓缓地低下了头,抓着棉被的手紧了又紧,可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片刻,他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再看向我时脸上也已恢复了笑意。
“好吧,那我去外面等你,你记得一定要快一点哦,不然被风吹着真的好冷的。”
“一定要快点哦。”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说什么、又或者该做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风涓的身影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淹没,听着他钻过营帐时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归于平静,才终于想起自己的正事。
营地图吗。
思及此,我垂下了眼睑,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有些出神。
我明白自己将年幼的孩童牵扯进局的做法太过卑/鄙、也太让人所不耻,可我若是不这么做,那我的国、和我的家就都将会化作虚无。
西树年年滋/扰灏州边境,如今又对我朝山河虎/视/眈/眈,今日我若是放过了风涓、放过了西树,没能彻底击溃他们的野/心,那么待到他朝西树北狐联手之日,便是我赤凰彻底亡/国之时。
何况真要论起,其实风涓并不无辜,身为西树王子的他其实也是西树恶/劣行径的利益既得者。再者他来找我一事、恐怕多少也是经过了风竞的授意,否则西树营地戒备森严、他又怎么可能那么巧的闯进我帐中、还次次都不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天然敌对的立场早已注定了我们的结局,不过是看谁更心狠一些罢了,没什么好愧疚的。
穿戴好了衣物,我随手拿起侍女们备好的羊毛斗篷披上,而后将自己的白发拢好、细心地藏在了帽檐底下,不漏一丝痕迹,才朝着风涓离去的方向走去。
甫一掀开营帐的一角,我就被边境凛冽的冷风吹得皱起了眉,而后便顶着这股寒意钻了出去,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面前就忽地出现了一只孩童的手。
“你终于出来了!——动作也太慢了吧?我在这外面差点没被冷死,嘶、不行了,你快牵住我的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管内心想法究竟为何、又或者是否存在敌意,至少此刻在手的主人脸上所洋溢着的满满都是即将与新朋友分享秘密基地的喜悦与得意,让我无法对他有再多苛责。
于是我牵住了他的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