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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文华殿书房上课,裴珩不必说,四皇子及其伴读也告了假,应是昨天罚得不轻。
五皇子的伴读屈梦成今日到了,是个少年老成的模样,坐在后头温书,他是工部侍郎之子,萧宜明见五弟孤单,特意求父皇指派的。
昭斓郡主听说了昨日的闹剧,担忧道:“裴珩他怎样了?原就身体不太好,还被打成这样,又挨了几杖……”
萧容深安慰道:“父皇已是留情了,那几杖收了些力道,我想过些日子就能好,云琇不必担心。”
昭斓郡主闺名迟云琇,她是个心软的,叹气道:“上月第一回见他,他还没受这么多伤,我以为他住宫里能有好日子,没想到比之前还差了!”
她又问:“他真的不能来文华殿了?”
萧知遇随口道:“父皇下的口谕,那是一定的啊。”
“那……那他会去哪里?回宗学么?”
萧知遇心想父皇那意思是拘在朝梦苑不得出了,后头坐着的伴读屈梦成说道:“他若回了宗学,怕是要挨打的,我听闻淮安王世子昨天还在骂他,更别说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昭斓自然更忧心,萧知遇便宽慰她:“我昨日求父皇,指了太医过去瞧了,他伤势不轻,但好好养养就没事,太医还说他那牙掉了还能再长,你莫担心了。”
昭斓稍稍放心些,又咕哝着要回去求长公主再去说说情。
过了两日,陆贵妃忽然在饭桌上同他提起,要不要选个伴读,四皇子五皇子都有了。
萧知遇摇头道:“不要,这伴读跟学士的耳目似的,要盯着我看书温书,我平日里连太监都不带进文华殿,身旁还要多个人,不舒服。”
陆贵妃责备地拍了拍他的手,“听话,我不选王公大臣家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定有些难伺候的臭脾气,你一个便够叫人头疼了,当然要选省心的。”
见母亲有心,萧知遇默默的,没怎么反对。
他还疑惑母亲为何突然提起伴读之事,听莺姑姑说了,才知是长公主劝皇帝,说那裴氏之子可怜,既然犯错丢了在文华殿读书的机会,不如允他在文华殿旁听,随皇子差遣,下次还有过错,再处置不迟。皇帝来景华宫时,跟贵妃提起了这事,贵妃便有了心思。
萧知遇一听便知是昭斓求的,裴珩若被昭斓讨了过去做伴读,旁人也不敢欺负了。
哪知过了一天,萧知遇下了学,贵妃忽然坐着轿辇来接他,要去皇宫东北角的朝梦苑。
“去那里做什么,找裴珩么?”
“我们去看看他的状况,若是病得厉害,得给他找大夫。”陆贵妃说道,“今早你父皇把裴珩指给了你当伴读。”
萧知遇一愣,大声道:“谁要他了!”
陆贵妃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惹这个麻烦,但你父皇心意已决,今后你只当裴珩不过是个同窗。”
萧知遇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在父皇膝下这么多年,早知父皇脾性,怕是不会更改了,便闷闷不乐,又想着裴珩分明也看他不顺眼,若是裴珩能拒了,最好不过。
朝梦苑偏远,一行人走了好半晌才到,门口有个侍女立在外头,仔细一瞧却是长公主身边的,向贵妃和二皇子施礼问安——想来是长公主先一步到了。
看守朝梦苑的宫人见是贵妃娘娘到此,诚惶诚恐叩头拜见,居然也不通传一声,立刻便引了贵妃母子进门。
朝梦苑荒废了许多年,如今有了人居住,打扫了一番,也还是萧条破落,院墙上破开了裂缝,挤出了满墙的枯藤。
萧知遇随母亲进了院子,穿过庭院前往正屋,居然一路上没看到一个伺候的宫女太监。
他四处看了看,“这宫里只你一人伺候?”
引路的太监答道:“还有一人,刚拎了食盒去给两位主子传午膳去了。”
“裴珩呢?”
“裴公子还有伤,在屋里歇着。”
萧知遇皱了皱眉,不由想到了“阶下囚”三字。
两人走近正屋,引路的宫人便识趣退下,萧知遇只听屋里一个陌生声音道:“怎么偏偏是陆家?我们母子和陆家不共戴天,怎能让我的珩儿去伺候陆沅玉的儿子!”
想来便是传闻中那位性情强硬的裴夫人了。
陆贵妃有些尴尬,对着满脸疑惑的萧知遇低声道:“先帝在世时,你外公支持当时的大皇子夺位,与萧旸政见不和,有些龃龉。”
她还有句话没明说:萧旸失踪以至于满朝传闻他战死在凉州时,便是陆太师力举萧广渡为储君,断了萧旸将来为帝的可能性,这对坚信丈夫还在人世的裴氏来说,无疑是深仇大恨。
屋那头,又听长公主柔声劝道:“我原先提议,让裴珩跟着云琇,但皇兄想着云琇是个女孩儿,不好和外男过于亲密,便指给了知遇。诸位皇子里,只知遇还没有伴读。”
“那可是陆家,谁知道珩儿会不会受人欺负!”裴氏忿忿地道,“四皇子都如此跋扈,他……”
想是意识到了眼前的长公主是四皇子姑母,也算一家人,裴氏顿了顿,到底看在长公主面上没再说什么。
长公主有些愧疚:“宜明的性子我和国公都心里有底,淑妃对他溺爱娇纵,养到这岁数才知是养歪了,她也没法子,一直托我向你道歉……你也知道,裴珩才十来岁,还是个好学的,从前宗学的机会便是他主动向我求的,他不能拘在这里荒废了呀。”
裴氏哽咽道:“可他再这么下去,迟早被人欺负得没命……我宁愿他和我在这里苟延残喘,也不愿他哪天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无处喊冤!”
“何至于说这样的丧气话,”长公主叹息道,“不瞒你说,宜明在宫里是出了名的性子乖张,太子政事繁忙抽不出手管他们,也就知遇还能压他几分。”
裴氏还想说什么,又被长公主截住话头:“当日在场的,只有他肯护着裴珩,他是个好孩子,心地宽厚,不会让裴珩吃亏的。”
裴氏静默了一会儿,没有作声,半晌才道:“但愿如此,珩儿想出去,我难道还能拦着一辈子么,唉。”
这便是答应了。
陆贵妃踌躇片刻,总觉得见面尴尬,小声对儿子说道:“我们先走?”
萧知遇:“……这样会显得我们很心虚哎。”
贵妃想了想,只得叹气。
皇帝有命不说,她心里也觉得裴珩可怜,总得过来看看,免得教人以为贵妃看不起新来的伴读。且来都来了,总不能越过生母就去看孩子,裴氏总要一见。
萧知遇在院里踢石子,踢向墙上的枯藤,啪嗒啪嗒有一声没一声的。两人等了一会儿,才叩门进去。
裴氏望了眼贵妃母子,扶着桌面起身,无甚恭敬,“罪妇裴月容,拜见贵妃,拜见二皇子,恕罪妇有腿疾,不能跪地相迎。”
她欠身施礼的模样是真正勉强,倒不是作态,是她腿疾缠身,只站起来一会儿,便两腿发抖。
陆贵妃赶忙扶她,道:“身体不便,夫人还是坐着吧。”
萧知遇悄悄打量了裴氏一会儿,便觉真是位美人,只是与裴珩一般面黄肌瘦,减了颜色。她身上也穿着体面的华服,但因形销骨立,仍不合身。
他细细看了裴氏衣物,应是和裴珩一样,都是长公主所安排,是皇家进贡的布料,之前在国公府住的那几天,看来是受了长公主颇多照顾——难怪裴氏厌恶萧家,却如此感激国公府了。
裴夫人发髻上只戴着一支象牙簪,样式古朴,陆贵妃瞧着新奇,搭话道:“夫人这簪子是哪里来的?京中不怎么常见。”
裴氏顿了顿,忽而面露讽色,“是我夫从前送的关外之物,我留着睹物思人。”
陆贵妃没想到能牵扯出萧旸,当即讪讪的,夸了几句便无下文。
萧知遇一直捧着茶杯捂手,裴夫人瞧了他片刻,垂下眼睛道:“从今后,我儿便是殿下的伴读,望殿下怜悯我们孤儿寡母,多照拂他一些。”
萧知遇连忙放下杯子,朝长辈拱拱手,“夫人言重了,我和母亲来此,是想看看裴珩。”
裴氏原还有些做出来的恭敬,这下便变了脸色,冷冷道:“他在养伤,伤口狰狞了些,想来不好污了贵人的眼。”
被她这般冷语,陆贵妃倒也不生气,她听说前两日淑妃派人来给裴珩治伤,被裴夫人轰了出去,骂得朝梦苑外路过的宫人都听见了,骂淑妃母子假惺惺叫人来看笑话,她不稀罕这点施舍。
陆家和裴夫人多年恩怨,恐怕裴夫人是觉得他们一丘之貉,也来看热闹了。
长公主察言观色,起身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国公府。”
贵妃连忙跟着站起,要与长公主一道走。
裴氏拉住长公主,低声道:“之前得长公主许多照顾,如今我们母子已入宫中,长公主就别再费心了,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长公主叹息着安慰了裴氏几句,正逢那传膳的太监来此,摆了午膳上桌,还算精致,只是没多少热气了。
裴氏倒不挑剔,萧知遇见了皱皱眉,拉了贵妃衣袖,贵妃忍不住道:“这样的天怎么吃?叫御膳房……”
裴氏闻言面色微妙,正要说话,长公主已吩咐道:“再去御膳房也迟了,先带去小厨房热热。”
出了朝梦苑,陆贵妃与长公主说了会儿话,便道了别,贵妃坐上轿辇,说道:“改天我跟你父皇说说,该指派个嬷嬷过来,照料裴夫人母子起居……御膳房看人下菜,朝梦苑这处境,自个儿照顾些才好。”
她说到这里,低声叹息:“从今往后,长公主应不会再在明面上替他们求情了。”
萧知遇“啊”了一声,“为什么?长公主很心善的。”
“长公主自然是好人,但你方才也听到了,裴夫人劝她莫再与他们来往,”陆贵妃叹了口气,心里怜悯,“她倒是个知恩图报的,知道长公主频频为他们求情,迟早犯了你父皇的忌讳。”
萧知遇想想便明白了,朝梦苑里关着的毕竟是萧旸妻女,父皇诸多顾虑,国公府若和他们走得太近,会惹上猜忌,长公主无论如何也该替国公府考虑。
他下意识回头望去,朝梦苑已远远抛在后头,那后院屋檐只在正屋遮挡下露出一角,瓦上积雪未消,裴珩或许就在那里面养伤。
陆贵妃搂着他的背,拍了拍,悄声笑道:“你看看,这孩子今后只能仰赖你了,小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