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109
“过犹不及。”
崔玉也恢复了平日里两人相处时的神态。
没带上笑容的他,神色更为清冷。
但与陆惟的冷不同,后者披了一张清贵神仙的皮,掩盖其下唯恐不乱的野心与好事,而崔玉的冷,是世家养出来的文士矜贵之气,美则美矣,毕竟不罕见。
不过因为崔玉姿态优雅,背脊挺直如苍松青竹,即使面无表情端坐写字,也堪称赏心悦目。
“越王殿下,恕我直言,璋朝君臣不是傻子,这般用力过猛,容易被看出端倪,他们回过神来,未必不知道你是故意为之。
我看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的好,就算立下功劳,圆满而归,回去之后,他们能认你这份功劳吗?”
陈济随意坐下,四仰八叉,又伸手去够桌上的水壶。
里头的水已经冷掉,他也不在意,直接对着张开的嘴巴就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跟崔玉的端方仪态俨然鲜明对比。
“认不认的无所谓,我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也看见了,我大兄与二兄两虎相斗,已把辰国能染指的地方都给染指个遍了,我若还想出头,就只能另辟蹊径,这出使的差事无功无过,无人愿意接,不就是个机会,我接了,才能寻找新机会,这不,好歹也将北朝君臣都认了个遍。
你说我将来要是在南边混不下去了,来这边投奔,北朝皇帝会不会收留我?”
崔玉摇摇头:“就凭你今日的表现,怕不是认了个遍,而是得罪了个遍,别的人不好说,你得罪得最厉害的长公主、谢维安等人,估计是不会帮你说好话的。”
陈济咧嘴一笑:“要是这点小事就跟我置气,谈何跟辰朝争天下?不如早点洗洗睡得了!
我这不也是帮你探探路,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要说风凉话,啧啧啧,我这差事,真是两面不讨好,光受夹板气!”
崔玉停下手中游走的笔,叹了口气,还是安慰起他:“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来当苦肉计,你的境况还未糟糕到那等境地。
如今陛下三名成年儿子里,太子与吴王虽然权势在手,可皆为陛下所忌,唯有对你,还像父亲对儿子的宠爱。”
眼前这位越王殿下,在南朝名声很是一般,走鸡斗狗,好色风流,若放寻常人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而他生在皇家,也是最不成器最没出息的那一个,上面两个兄长,一个居嫡有贤名,一个好武得军功,唯有越王陈济,旁人一提起来,就是摇头。
可偏偏是这个不学无术的越王,却最得皇帝宠爱,都说老人爱幺儿,虽说越王下面还有两个幼弟,但幼弟毕竟年纪还小,不像越王那样会甜言蜜语讨老父亲欢心,也不像越王能三不五时在老父亲面前晃荡,送点自己淘换来的小玩意尽孝。
崔玉还知道,老皇帝有位颇为宠爱的林妃,膝下只有一女,担心失宠之后晚景凄凉,就暗中与越王结了盟,在宫中为越王转圜,说些好话,久而久之,老皇帝对越王的一分偏袒,也就成了三分四分。
太子陈迳原本是
最有优势的,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皇帝在位久了又不想当太上皇,而太子年富力强,天家父子之间难免就有些龃龉,加上前阵子太子掌握数珍会的事情曝光,老皇帝这才知道太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鼓捣出如此一个手眼通天的组织,据说此事还是吴王让人捅出来的。
面对父亲的诘问,太子不得不承认此事,虽然他再三强调数珍会仅仅是几个商队串联起来,为了营生而设立的,仍没法彻底抵消老皇帝的疑虑,猜忌的种子就此埋下,加上灭燕主帅崔淮被陈年旧案牵扯罢职,临阵换将,太子两大羽翼遭遇重挫,反倒是吴王那边高歌猛进,春风得意。
都说北朝这几年风云迭起,十年换了三个皇帝,又是出征柔然,又是乱臣谋反,可在崔玉看来,南辰虽然没换皇帝,唯一的灭燕也马到功成,但私下暗流涌动,却丝毫不比北朝平静多少,大家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谁也别说谁的区别罢了。
表面上看,辰国实力似乎更强,在灭燕之后,威势更上一层楼,但崔玉很清楚,现在的局面是没法断定最后胜负输赢的,任何在此过程中的突发事件,都有可能成为影响最终结局的变数。
“说回眼下的差事吧。”
陈济显然不想对辰朝的事情多加评论。
“我今日足够无礼狂妄了,他们想必对我印象也会差到极点,如此才更能看出各人秉性。
依我看来,你提到的长公主与谢维安等人,恰恰正是日后辰朝所需要着重防范的人物。”
崔玉想了想,点点头:“的确如此。”
谢维安涵养够好,城府够深,长公主则有仇必报,看似蛮横,却占据了道理上风。
余者虽也不能说不好,但跟南辰大多数臣子差不多,也就不值一提了。
陈济哂笑:“你看,北朝俨然已有明君贤臣的模样,就我们辰朝,还搁那内斗,斗得不亦乐乎呢!”
这话崔玉却不赞同:“越王此言差矣,北朝其实也是有矛盾的。
旁的不说,今日殿上那北朝名将李闻鹊,越王也瞧见了,他原本镇守西州,却因永和帝不信任旁人,硬是将他从边陲调回来,逼得何忡投奔吐谷浑,那些原本就在京城戍守的将领,难道心里就没想法吗?而李闻鹊自己愿意被箍在帝王身边当一只温顺的猎犬吗?”
只不过,许多事情,往往发于微末,在彻底爆发出来之前,不为外人所知。
“罢了,这些事让朝堂上衮衮诸公烦心去!”
陈济一挥手,大有这些破事与我无关的纨绔气息。
“临行前,陛下对我说,如果北朝人有意联姻,可以两朝公主互嫁交好,可你亲眼看到了,北朝上下对公主嫁入别朝一事反应激烈,别说席上那位义安公主,就是另外那个抱恙的博阳公主,北朝人恐怕也不会答应的,我看陛下的算盘是要落空了。”
崔玉道:“我看见了,如果北朝没有十年前的柔然和亲,又或者今日那位长公主不在席上,或许这桩联姻还有商榷的余地,但现在,那位长公主眼看深得北朝皇帝信重,北朝人怕是不会同意
的了。”
“所以我们要换个法子(),总得回去交差的么!
提到长公主ㄨ[((),陈济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少了一块的鬓角,“一路上我就给你说过了,现在不单单是嫁一个公主,而是北朝人会因为嫁公主想起和亲的屈辱往事,甭管南朝与柔然是不是天壤之别,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不能忍受的妥协。”
崔玉沉默许多:“我明白。”
“好了,崔子璐,你哭丧着脸作甚!
这对你来说,难不成是一次好机会?你在南边就好过了?”
陈济翻了个白眼,絮絮叨叨,“你那些兄弟亲族,难道不是个个都想着吸你的血?真不如留下来搏一搏,我倒是想留,可我身份不允许。
你要是能留下来,以后弄不好还是我的一条退路呢!”
崔玉叹息:“八字还没一撇,你别说得好像已经板上钉钉一样。”
陈济:“哎哟哟,别矫情了,怪没意思的!
我可巴不得你早日升官发财,一辈子再也不用回辰国,哪天我在南边混不下去,就来投奔你好了!”
接下来几日,自然又是轮番的宴饮取乐。
只要陈济和崔玉愿意,就有参加不完的宴会等着他们,在寻欢作乐这方面,南北有着惊人的相似,区别顶多是因地制宜,南方开的花北方没有,因为举宴的名目也稍有差异罢了。
越王陈济还是一贯的醉生梦死,哪里热闹往哪里凑,他私下与崔玉一番密谈,仿佛只是他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崔玉反倒是收敛许多,宴会并没有每个都去,只是偶尔挑拣一些不那么闹腾的,可以安坐清谈,赏月赏花,不必一味应酬交际的场合,很快在长安城也因才学而闯出几分名头,倒是有不少人邀请他上门题诗作画。
这些都是小节,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那日陈济崔玉陛见之后,皇帝也接连召开了几次小朝会。
这世上,哪里会有人主动上门提出结盟联姻,却派了个混不吝的越王过来,三番两次出言不逊的道理?
不说章玉碗和谢维安等人,连严观海都看出不对劲了。
“这定是南朝人有意为之,想派一个毛头小子来激怒我们,让北朝一怒之下主动发兵,落人口实,还请陛下息怒,勿要正中他们的下怀!”
这是严观海一贯的主张了。
他行事保守,反对开战,非但这次反对,从前打柔然时,原本也是反对的,要不是后来为了跟赵群玉作对,他才转换立场。
对他这种老生常谈的调子,章骋也不意外,他直接就望向其他人。
“谢相怎么看?”
“依臣看,严相所言不错,对方的确是有意为之,只是对方到底是为了激怒我方,还是别有目的,眼下还不好说。”
谢维安也没有贸然下定论。
章骋显然对他这样表态不是很满意。
“那我们这边就这么干等着?这些天,那陈济一直四处溜达,几乎逛遍了长安城的乐坊酒肆,还有崔玉,忙着参加各种诗会,他自己倒是扬名了,却好像将此行目的忘得一干二净,也不再
()提起和亲的事情。
他们这是到底想做什么?南朝就派了这么两个废物过来?()”
他们会不会也在等我们先开口??()”
严观海猜测,“如今南朝毕竟吞并燕国了,志得意满,拿捏下架子,也是正常的。”
谢维安沉吟:“臣倒是觉得,与其去猜测他们的意图,不如我行我素,只做我们自己的事。
陛下自登基之初就整顿兵备,几年下来初见成效,臣以为,不如趁南朝现在还未彻底消化完燕国,先发制人,攻下益州,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严观海没想到他张口就是主动开打,不由大惊失色。
“万万不可!
如今洛州一带自去年入冬以来就大旱,户部还在不断调拨粮食赈济,哪有余裕打仗?!
再者,如果我们出兵益州,惹恼了南朝那边,他们直接大军压境,如何是好,决不能衅自我开!”
谢维安:“如果南朝遣使只是为了试探我方虚实,他们本就暗中在准备出兵攻打我们呢?”
严观海连连摇头:“绝不可能!
他们要真想打,如何还会提出联姻?好歹也还派了一名皇子过来,以示诚意!
照我看,陛下如今正当年轻,来日方长,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固然是好,可也不必急于一时,等我们这边准备好了,十年八年的,再打也不迟。”
谢维安冷冷道:“南朝人会等你十年八年吗?他们自从打下燕国之后,贞兴帝命吴王整顿军备,秣兵历马,举国上下,已有四十余万大军,这些兵马若不是用来对付我们,又因何而扩?每日粮草用度,也是一大笔开销,他们总不会白养着人的!
不能等到对方先打了,我们再匆忙应付,到时候失于主动,恐怕就要满盘皆输了!”
严观海还是不以为然:“汝南有白远在,他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汝南一带也陈兵二十万,一旦有战事,大不了再从京城那边调集兵马过去……”
“如果他们从原燕国方向出兵呢?”
李闻鹊忽然出声。
众人都住了口,循声看他。
章骋:“李卿此话怎讲?”
李闻鹊道:“臣先前看过军报和南边传来的消息,那四十万大军,他们并不是一味囤在汝南对面,而是一直往北调动。
大军调动,商贾往来,消息传递,都能看见,无法做到真正保密。
但许多人看见这些兵马调动,只会以为北朝这是刚灭了燕国没多久,还在整兵,却没想过他们是在为伐璋做准备!”
他顿了顿,平复情绪,继续道:“这并非臣在危言耸听,原先汝南与义阳相持不下,但今年大旱,淮河之险所剩无几,为了防止北朝入侵,南朝那边本该严阵以待,白远那边却说对面驻军并未增加多少。
那四十万大军又去了哪里?总不能是辰朝皇帝拿去戍卫京师了吧?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兵马被他们放在了原先燕国的地盘上,一来防范燕国旧臣谋反,二来也是为接下来攻打我朝做准备。
所以臣以为,南朝遣使此来,只为麻痹我们,而非真正想要和平,臣赞同谢相之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到时候打多少,打到哪里,都是我们占据了主动,不过臣不赞成攻打益州,最好还是打下义阳,再往南或往西推进!”
这一席话真正石破天惊,想必他也憋了许久,直接一气呵成,不给任何人打断的机会。
众人沉默许久,连想反驳的严观海一时都没回过神。
章骋是想打的,但他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毕竟北朝打赢柔然已经是好不容易,现在元气尚未恢复,又有地方大旱,当然最好是不打,然而谢维安和李闻鹊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陈济他们此行只是为了麻痹怀柔,等对面真发兵了,他们毫无准备,无疑会很被动。
简而言之,皇帝觉得打可以,但是一定要赢。
但谁又能给、敢给他这样的保证?
他皱眉不展,又问一直未说话的章玉碗。
“阿姊以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