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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坐着的刘邦神色有些诡异,他轻咳一声,正准备说什么时候,那站在台下的人御史突然义正言辞的往前一步。
他的脸上带着义正言辞的慷慨之色:“陛下,我知道乐正乃是陈氏门生,但难道陈氏门生就可以成为他的免罪之牌么?若是这般,那这天下到底是刘氏的还是陈氏的?”
藏正的脸上带着愤怒之色,像是在为这天下的黔首发出愤怒的吼声。
周围的大臣们纷纷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陈彼,脸上带着些许担忧之色,他们中有些是陈氏门生,有些则只是单纯的中立之人、
陈氏的风骨他们是知道的,也知道这种败类和人渣在什么时候都会有,绝对跟陈氏没有什么关系。
陈氏中人在发现了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包庇的心思,一定会正儿八经的处理掉这个人。
不会从轻处理,也不会从重处理。
他只会依照律法处理。
不会因为要立威而从重,更不会因为是自己的门生所以从轻。
这才是人们喜爱的状态。
也是陈氏门生众多的原因,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样的陈氏不会把自己丢出去顶锅。
当他们忧虑的看向陈彼的时候,台上的刘邦终于没有忍住开口了。
“咳咳,藏卿啊。”
“前两日的时候,祭酒就已经给我上了奏疏,弹劾了乐正的不法行径,并且请求我依照律法所处置。”
“朕经过核查之后发现所奏明的事情是真的,今日早朝的时候本想着处理,谁曾想到还没有处理,你就站了出来说这件事情。”
刘邦笑眯眯的说道:“所以不必担心。”
“陈氏的风骨诸位为什么要怀疑呢?”
他不无感慨的说道:“朕甚至觉着,哪怕有朝一日朕的不肖子孙做出什么宠信奸佞、为奸佞遮挡罪行的事情,陈氏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听到刘邦所说的话,藏正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茫然无措之色。
“啊?——”
他甚至没有控制住自己,在御前失仪发出了一个“啊”的声音,整个人都是懵的。
陈彼已经上书处理乐正的事情?
藏正瞬间看向了陈彼,他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太相信陈彼会做出这么绝情的事情,只是以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氏的人竟然已经暗中潜入了他们当中!
陈氏的势力竟然已经这么大了么?
他脑海中转过千般万念,直接跪伏在地上:“陛下,臣竟然不知此事,此乃臣之罪,请陛下恕罪!”
藏正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认错,哪怕即便是从谁的角度都无法说这是他的错。
毕竟他便是御史,只是按照自己的工作职责去做了弹劾乐正的这件事情而已。
而且这個事情陈彼并没有在朝堂上说出来,只是单独上书给了刘邦,所以除非藏正的本事大到了能够窥测刘邦的一举一动,否则藏正是绝对不可能看到、知道这件事情那个的。
所以藏正的认错是真的很奇怪,因为他一点错误都没有。
可这也正是藏正的聪明之处,无论有没有错误,先认错就是了。
难道你还能够觉着是皇帝错了么?
皇帝应该先告诉你一声?
果不其然,哪怕是如高祖这般的皇帝也是被藏正这一手整的有些开心,他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好了,这与你有什么干系呢?”
“只是朕还没有来得及说罢了。”
刘邦摆了摆手,便让藏正退下去了。
这件事情也就真的到此为止了。
陈彼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从始至终他连一句辩解都没有说,就轻松的化解了来自“攻陈之盟”的雷霆之势。
当一切都结束了之后,陈彼缓缓的站了出来。
当他站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他,包括方才弹劾了乐正,理论上应该是得罪了陈彼的藏正。
陈彼出列,声音中带着些许平和之色,但说出来的话却令在场众人震惊。
“启禀陛下,臣要参御史藏正,结党营私、罔顾律法,臣要参丞相府内吏领英擅离职守,私自勾结藩王,意图霍乱我大汉天下。”
陈彼的炸弹还没有扔完。
他只是淡淡的继续说道:“臣要弹劾连肯、查应、公西、费廷之、冯然等人,虽为地方郡守,然则却私自勾结大族,草菅人命,使得天下黔首叫苦连天。”
“臣要弹劾闻人本、林生、伍书春、柯文、尤佳等人暗中勾结故楚王余孽,意图谋逆,反叛天下。”
“臣要弹劾江临、谢云秋、公西西声等人勾结上述等人忤逆陛下之政策,在陛下使民间休养生息的时候,加重徭役与兵役的派遣,额外的增加过多的赋税,并且将反对他们的人擅自发卖为奴婢。”
陈彼的口中一连串的名字说了出来,他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但他所说出来的话也好、提及到的事情也好都如同一颗地雷一样将整个朝堂中人都给炸开来。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不只是朝堂众人,就连坐在那本来稳稳当当的刘邦都是懵了。
你瞧瞧上述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什么级别?
藏正、领英、连肯、查应、公西、费廷之、冯然等人都是朝廷大员,食俸两千石!
前面两位一个是御史,一个是内吏,而后面的则是正儿八经的郡守!那是封疆大吏!
至于后面的那一干人等也没有一个俸禄是低于一千石的。
可以这么说,这群人若是全都处理了,甚至再稍微的挖一挖里面的细节,稍微牵连一些人,那大汉的官员甚至都可以被清空一半。
方才还在为了自己的小聪明而庆幸的藏正瞬间跌坐在地上,而看到这一幕的刘邦则是觉着自己甚至可以不用问了。
这些应该全都是真的。
而陈彼所说的这些人恐怕都互相有所勾结。
他嘴角带着一个嘲讽的弧度,这群人啊,口口声声的说着什么“陈氏党羽遍天下”,原来他们自己也是许多党羽勾结在一起。
陈氏的党羽在明面上,是刘邦能够看到的地方,是阳光下的地方。
而这些人的呢?
这些人的党羽则是在暗中,在刘邦都没有发现的地方。
一个皇帝最无法容忍的事情是什么?
一个皇帝最无法容忍的不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权臣,也不是一个党羽遍天下、门生故吏遍天下的豪门世家。
他最无法容忍的是一个悄悄藏起来不被自己发现不被自己掌控的“权臣和世家”。
刘邦站起身子来,看着陈彼,轻声问道:“先生,除了上述的这些人之外,还有什么人么?”
“您一次全都说了吧。”
陈彼低着头笑了笑,从袖子中拿出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奏疏,而后说道:“陛下,此乃奏疏。”
“臣在听闻此等令人震惊的事情后,连夜写就得。”
“请陛下一阅。”
刘邦看了身旁的内侍一眼,而后身旁的内侍便走上前去,将奏疏拿了上来。
而刘邦拿到那奏疏后只是看了一眼,神色便瞬间阴沉了起来,随着他看的时间越来越长,刘邦的神色就越来越阴沉。
话再次说回来。
一个皇帝最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做什么?
一个皇帝最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在自己还没死的时候就惦记自己的位置!
尤其是刘邦这种开国皇帝!
尤其是刘邦这种身体已经开始逐渐不好了的开国皇帝!
他开始恐惧死亡!也开始畏惧手中权力的流逝!
除了皇帝之外没有人能够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他们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却无法掌控自己的生命,只能够看着权力和生命一点点如同流水一般逝去。
那么,陈彼的奏疏上到底都说了什么?
很简单。
刘邦被放到封地中的那几个儿子开始和国相勾结起来,并且积蓄实力,瞒着刘邦,想要等到刘邦死了之后接管刘邦的位置。
甚至在刘邦身体尚且康健的时候就已经和朝廷官员勾连起来了。
刘邦的诸多儿子当中,竟然只有如今留在长安城中的“代王”是干干净净的,其他的孩子哪怕是刘长、刘如意都不干净。
至于刘盈?
他倒是没有做什么,但是他的母亲做了什么!
刘邦按着自己的心口跌坐在那里,脸上的神色更加阴沉。
“好好好,好好好。”
他闭了一下眼睛,而后站了起来:“陈卿,你随朕来。”
“其余人,散朝吧。”
刘邦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散朝”,但是朝堂大殿上的那些臣子们都感觉到了一股“暴风雨来临前宁静”的气氛。
陈彼的奏疏中到底写了什么?
为何刘邦会那么生气?
有些人猜到了,有些人没有猜到。
站在最前方的代王、刘如意、刘长、刘盈四个人神色都是一变,刘如意三人是在担心是不是自己结党的事情被报了上去,而代王的担心则是很奇怪。
他担心他那位好父皇再一次夸赞他。
因为刘恒心里一清二楚,他和他的母亲是真的一点点“脏事”都没做。
刘恒心中有些绝望。
什么时候不干这些脏事、老老实实的呆着等放归封地也是一种罪过了?
他有些幽怨的看向不远处朝着长乐宫后殿走去的陈彼,心中腹诽、充斥怨气的念叨着:“先生啊先生,您怎么每次都能伤害到我啊!”
这个时候的刘恒还不知道,这种事情在往后的许多年间还会发生很多
他也不知道,这叫做“误伤”。
总而言之,此时此刻的刘恒背着一身的“流箭”开始缓缓的朝着宫中走去,他要回去和自己的母亲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理现在的事情。
该怎么预防可能会出现的“赞赏”以及会随之而来的“照顾”。
长乐宫后殿
刘邦坐在那里,姿势十分“潇洒”,脸上带着些无奈之色:“先生啊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直接甩出来了这么大一个事情?”
他不无抱怨的说道:“至少应当给朕通一口气是吧?朕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被骇了一跳。”
陈彼依旧平和,他端起来面前桌子上的茶杯,看向了刘邦:“陛下真的不知道么?”
他耸了耸肩膀:“我府邸中的事情,可是没有一件隐瞒那些绣衣使者的。”
陈彼刻意的说道:“难不成是那些绣衣使者竟然敢欺瞒陛下?”
“当真是欺了天!”
“陛下还是重罚他们吧。”
“这可是大罪!”
看着一张嘴就把自己推过去的锅推回来的陈彼,刘邦翻了个白眼,姿态更加随意放肆了。
“我说陈卿啊,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装糊涂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将手中的奏疏随手丢在书案上,这其中所记载的事情,在陈彼连夜写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甚至说,陈彼令人搜寻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绣衣使者和陈彼的人前后脚的回禀了这件事情。
天下没有人能够瞒得过一位皇帝,尤其这位皇帝还是一位真正的开国之君。
能够在乱世中熬出来结果的,怎么可能是愚蠢之人?
陈彼正了正神色,低声说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理这些人?”
“是继续放纵,还是.”
刘邦嘴角带着一抹苦笑:“你要朕如何处理呢?这其中的不是朕的儿子,就是朝中的大员。”
他指了指奏疏中的某个名字:“就连三公之中也有人与皇子掺和在一起。”
“偏偏朕又不能说什么。”
“他是太子,本就有这样的权力,若是伱愿意,甚至连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那边。”
“他是国之储君,甚至可以说是半个皇帝!”
陈彼叹了口气:“陛下,您不必再试探了,陈氏当真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指的试探是刘邦在言语中再一次试探他有没有站在“吕后”身侧,拥立刘盈为皇帝的事情。
事实上,站在刘邦的角度来看。
陈氏选择刘盈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因为刘盈怯懦,吕雉又是后宫中人,陈氏势大,若是拥立刘盈,陈氏甚至可以一手遮天,哪怕是之后想要拥有废立皇帝的权力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甚至
改朝换代也是小事。
在野心家看来,没有什么是“免费”而又无辜的。
所行必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