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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馨宁揉着要断掉的老腰爬起来的时候,马车已穿过了两个镇子,日色也已经西斜了。
韩五跟着坐起身,挤到葛馨宁身旁坐下,懒懒地靠在了她的肩上,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
葛馨宁一肚子没好气,本想推开他,却苦于手足酸软,只得暗暗咬牙。
韩五得寸进尺,伸出双臂缠住葛馨宁的肩,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
葛馨宁终于攒足了力气,狠狠地将他推开,咬牙道:“我都要被你累死了!”
“夫人这是在夸我么?”韩五贼兮兮地笑着,腆着脸凑了上来。
葛馨宁见他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帮他把纽扣扣好,板着面孔别过脸去。
“夫人~”韩五又缠了上来,从后面揽住葛馨宁的腰,依旧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这次葛馨宁背对着他,没有办法挣脱,只得闷声闷气地问道:“你还要怎样?”
韩五立刻接道:“现在不要了,晚上再说!”
“你——”葛馨宁气得咬牙切齿。
韩五却伏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叫车夫改道往东,抄小路绕道回京,免得那些讨厌的家伙碍手碍脚,你说好不好?”
葛馨宁懒得理会他,韩五便笑嘻嘻地继续道:“这两天有他们在,实在太不方便了,你不知道为夫忍得有多辛苦!”
“除了下半身那点事,你就不能想点别的!”葛馨宁咬牙斥道。
“咦,”韩五夸张地叫了起来,“我说什么了吗?我只是说这两日没机会与夫人说说体己话而已啊!夫人,你若不是一直在想那件事,怎么会处处联想到那上面去?看来果然是为夫做得不够好,没能让夫人满意,为夫今后一定继续努力……”
“住嘴!”葛馨宁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
看见葛馨宁涨红的脸,韩五笑得越发欢畅。
葛馨宁的脸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一样,偏偏韩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葛馨宁避无可避,索性转过身来,用力将韩五的脸扳过去对着车窗:“不许看我!”
韩五看到她这副窘态,不免又是一阵大笑。
葛馨宁放开了手,背转身去,把脸藏到了臂弯里。
许久之后,韩五笑够了,从背后将葛馨宁整个人圈进怀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葛馨宁本欲挣脱,听见韩五叹气,便只象征性地晃了一下肩膀,没有用力。
韩五安静下来,葛馨宁想起他受伤未愈,以为他是累了,正要劝他休息,却听见韩五叹道:“活着,真好。”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葛馨宁的心尖却忽然微微刺痛起来。
若是在别处听见这句话,她或许会觉得矫情可笑,可是这句话是韩五说出来的,那便完全不一样了。
这几个月他在军中,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都是她所不知道的。她唯一知道的一次,已经足够她后怕很久很久。
若非秦子产和璇玑老人精通医道,韩五这一次只怕……
葛馨宁不敢再想,忙回过头来,怒视着韩五:“知道活着好,你还要寻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到军中来!你又不是将军,行军打仗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说你要保家卫国,连你自己都保不住,哪有什么家、哪有什么国!”
韩五微微笑了起来,攥住葛馨宁的手,轻声道:“谨遵夫人之命!”
葛馨宁有些窘,只得低下头,避开韩五的目光。
韩五久久没有言语,葛馨宁想看看他在做什么,又不敢抬头,只得低声道:“你一定要回宫里去吗?我想,不如我们悄悄到淮南王府去把盼儿接出来,然后就离开京城……我一点都不想报仇了,我也不想再见那些人……我们避开那些是非,好不好?”
许久没有等到韩五的回答,葛馨宁终于抬起头,悄悄观察他的脸色。
只见韩五面沉如水,沉默了很久才叹道:“宁儿,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只要我回到京城,小皇帝就不可能不知道!何况……淮南王也不可能放我离开,他帮咱们照顾盼儿,可不仅仅是出于好心!”
“你是说,他想利用盼儿,要挟你为他效力?”葛馨宁瞪大了眼睛,惊诧莫名。
韩五苦笑摇头:“算不上‘要挟’,但我承了他的情,就不能不报……”
葛馨宁沉默下来,心里渐渐感到一阵失落和茫然。
韩五的难处,她不是不知道。可是……
京城里永远有那么多事情,只要韩五活着,就永远不可能摆脱那些俗务。这么说,她是不是永远不能过她想要的生活,盼儿也永远只能以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偷偷摸摸地过活?
那样的一辈子,有什么乐趣!
葛馨宁遥望京城的方向,眼眶渐渐有些发酸。
明知那里是个华丽的笼子,她却不得不飞回那笼子里去,还有比这更可笑可叹的事么?
韩五见葛馨宁伤心,忙拥住她,柔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等段御铖……他站稳了脚跟,咱们就没有必要在宫里呆着了。宁儿,我比你更希望摆脱那些俗务,我也想让我的孩子光明正大地绕在我的膝下喊我‘父亲’!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可以吗?”
葛馨宁一向无法拒绝他的,何况他这样软语相求?她虽心里不愿,却也只得点头,叹息良久。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傍晚时分,马车在镇子上歇下,住了店,韩五便吩咐车夫明日启程向东,然后再折而向南,绕小道回京,只为多一点与葛馨宁独处的时间。
葛馨宁觉得这样举止有些幼稚可笑,无奈韩五坚持,也只得依他。
这一日秦子产他们并没有追上来,于是第二日一早,车夫便按照韩五的吩咐,轻轻松松地折而向东,再也不给秦子产半点追上来的机会了。
至于璇玑老人,据韩五说,他跟国师算是“王不见王”,所以他是绝不可能进京城的,不一定到了什么地方,他便会找个借口下车,溜到某个深山老林里去假装世外高人了。
许是因为远离京城的缘故,韩五比平日健谈许多,有时还会有一些幼稚可笑的举动,时常闹得葛馨宁哭笑不得。
葛馨宁时常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可是马车始终是在朝着京城的方向走的,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到那个牢笼里去。
想到这些,葛馨宁便觉得有一片阴云一直笼罩在头顶上。哪怕是在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她也常常莫名地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