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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中虽然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段御铖说出“仁宗皇帝弑君篡位”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大惊失色。
小皇帝面色惨白,僵了半晌才怒声道:“先帝仁德无双,岂容你肆意诽谤!”
“诽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了掩盖这个事实,你父子二十年来杀害了多少忠良,真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段御铖站起身来,冷冷地与他对视,毫不示弱。
在众臣的窃窃私语声中,段御铖朗声道:“我朝立国数百年,一向君臣和睦;可是仁宗在位短短十余年,灭族十七家共计八千余人!诸位大人可曾想过,个中缘由是什么?你们那些所谓‘犯上作乱’的同僚们,真的有不臣之心么?”
众臣的议论声低了下来,谁也不敢多话。
像葛从忠这样的老臣,已有许多偷偷地红了眼眶。
他们之中,很多人的亲人故旧因为“犯上作乱”而被诛杀甚至灭族。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皇帝下了旨,谁敢质疑?
十余年间,朝中的臣子大半都换成了青年才俊,个中辛酸,敢向谁说?
今日被段御铖的话勾起心事,人人都不免伤感起来。
段御铖见时机到了,便长叹了一口气,高声叹道:“当日的知情人并不少,他便是杀尽天下人,也未必能掩盖得住害父弑君的罪行!镇国将军韩成烈、左丞相陈鸿坤……那些背负着‘乱臣贼子’的罪名横尸街头的人,才是我朝最大的忠臣啊!”
朝臣之中,有不少人曾是陈阁老的门生故旧,或者是韩将军的旧部,闻言俱是心酸,有人已忍不住呜咽起来。
小皇帝回到龙椅上坐下,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先帝害父弑君,总要拿出证据来,否则朕只能治你大不敬之罪了!”
段御铖冷笑道:“治罪?除了所谓的长兄之外,我还有七位兄长,到如今还剩几人,你知道么?我那七位兄长都是如何死的,你知道么?”
小皇帝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谁都知道,世祖皇帝共有九子,如今却已只剩段御铖一人了。
皇长子即位为仁宗皇帝,五年前驾崩。
皇次子受封为汾阳王,于仁宗即位当年犯上作乱,阖府被灭,上千人死于后山之中。
皇三子受封为汝阳王,因犯上作乱,去年已经伏法被诛,三族尽灭。
皇四子便是明德太子,于仁宗即位次年死于恶疾,遗下一子,后来不知所踪。
皇五子、皇七子夭折。
皇六子于仁宗即位两年之后死于堕马,无嗣。
皇八子于仁宗即位次年遇刺身亡,无嗣。
向来以枝繁叶茂为荣的帝王之家,人丁凋零如此,实在可惊可叹!
这些事,众人或许从未深思,或许想过却从不敢说出口,此时细细思量,无人不惊骇难言。
段御铖长叹一声,哽声道:“若非我无才无德声名狼藉,只怕今日世上也已没了段御铖这号人吧?”
小皇帝张了张嘴,有心辩解,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段御铖咬牙道:“到了今日,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国师,剩下的事,你来说吧!”
众人听见他唤“国师”,各各惊诧不已。
小皇帝惊愕地站了起来。
国师从侧门走了进来,缓步走到段御铖身旁,躬身施礼:“王爷。”
竟是从始至终没有看小皇帝一眼。
在众臣眼中,国师无疑是一个神仙般的存在。此时他站出来,比任何一个人的出现都令人震惊。
等段御铖还了礼,国师便转向众人,平静地道:“当日世祖皇帝,并非病逝。”
“难道当真是有人弑君篡位不成?”朝臣中性子急的已经高叫起来。
国师重重地点了点头,许久才叹道:“老朽无能,有负世祖皇帝重托,眼看几位皇子相继遭了贼子毒手,却无能为力……”
叶大人质疑道:“您是国师,怎会无能为力?当日您若站出来说出真相,大家一起诛杀贼子就是了!”
国师长叹一声,摇头道:“太子性情仁善,又势单力薄,岂是仁宗对手?世祖临终前嘱托老朽照应太子,等待时机……熟料时机未到,太子已遭不测。是老朽无能,愧对世祖皇帝啊!”
他说得极沉重,语声哽咽,听者无不悲愤莫名。殿中咒骂声、哽咽声一时响成一片。
许久之后,国师擦了擦眼睛,继续道:“万幸太子妃已诞下一子,当时尚在襁褓……老朽忧心小世子安危,暗中将之带出太子府,谁知竟又被有心人窥知,十年余之后竟害了韩家九族上千人性命!”
“韩家?镇国将军韩成烈?”众人立时明白过来。
国师叹道:“正是。镇国将军通敌叛国罪名实在是子虚乌有,仁宗那般大动干戈,为的不过是除掉那位小世子而已!”
小皇帝缓缓站起身,面色如纸,失魂落魄。
韩五此前一直靠在柱子上站着,此时也站直了身子,只是脸上神情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葛从忠走上前来,沉声问道:“这么说,那位小世子,到底还是难逃毒手了?”
国师缓缓摇了摇头:“老朽送到韩家的并不是小世子,只是一个与小世子有两三分相似的婴儿而已。真正的小世子,被老朽送给了一位老友,一直不在京城。时隔十余年,早已是真假难辨。”
众人闻言无不唏嘘。
葛从忠仍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道:“小世子如今在何处?”
国师长叹一声,久久不语。
段御铖只得将话头接了过来,沉声道:“韩家出事之后,他深以为恨,便弃学回到京城,打算刺杀昏君为他父亲和韩家报仇……不料昏君早有提防,他误中圈套……”
众臣闻言无不落泪,唯有小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国师却继续说道:“他若就此死了,倒也算得上是一段忠孝仁义的佳话。只可惜……唉,那样多灾多难,性情有变也实在怪不得他……”
“说了这半天,小世子到底在何处?”一个性子急的武将等得不耐烦,已是暴跳如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