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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和老何约定看四合院的地方，在京城的前湖。
京城缺水，前湖其实是一座人工湖，前朝时是皇亲国戚才能去的所在。
说是湖，却是浩渺如海，沿着湖岸种满了老柳树，四月间，柳树成荫，树下野花斑斓，倒映湖面，美不胜收。
正是因为有这个渊源，前湖附近，一百多年来，住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
许知月心中很是兴奋，若是能买到前湖这边的四合院，那真是人生幸事了！
来到约定的地点，老远便见着老何领着一个中等身材，微微发福，梳着油亮大背头，穿笔挺西服，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一棵大柳树下聊天。
见许知月他们过去，老何指着那位中年男子说：“小马哥，马家旺，我以前同事，土生土长京城人士，他打算出国，手里刚好有个院子要卖。”
“我今天还有工作要忙，你们和小马哥先看着，看上了，回头再谈具体的事宜。”
说完，老何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老何是上班族，不能总是请假陪他们，而且，四合院这种民间的买卖，不像购买商品房那么方便，在老何看来，今天许知月和范思本也就是看一看，未必能够成交。
许知月脸上堆着笑，心里却不禁开始同情这位小马哥。
这位要干的事情，比一九四九年加入国民党还要惨烈一百倍啊！
1997年，卖掉京城四合院出国，错过了中国高速发展的二十年，错过了京城房价高歌猛进的二十年，人生路径，down到谷底，以后啊，肠子悔得比见手青还要青！
不过那个时候，发展中的中国和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确实过于巨大，对于当时很多人来说，出国才是人生的正确选择。
也许是许知月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马家旺会错了意，以为许知月觉得他卖房是因为没钱。
作为高贵的京城人士，哪能被这连普通话都没说标准的南方小姑娘给小瞧了去？
马家旺有些刻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西服，昂着下巴，挑了挑眉说道：“这俗话说得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你们这种外地人，挣了钱就知道往京城跑，那我们这些京城人，有了钱能去哪呢？自然是往国外跑呀！”
“我家亲戚，好多都去了大漂亮国，开了好多家餐馆呢！挣美金，花美金，日子过得那个美呀，你们这些外地人是想象不到的！”
“我告诉你们吧，我呀，都出过好多次国了！”
“国外那高楼大厦，那繁华街道，那先进科技，啧啧啧……哪像咱国内呢，到处都破破烂烂、乌漆嘛黑的，哪有啥奔头啊！”
“我啊，出一趟国挣的钱，比在国内累死累活一年还多。”
“我那院子，不想要了，麻利儿卖了！”
“卖了这四合院，拿着钱出国，我得去享受国外那美咂咂的生活，那才叫有里有面儿的日子！国内这地界儿，我是一刻都不想多待，腻歪死个人！”
这小马哥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睛往许知月和范思本身上瞅，可能是在判断着两个外地人的财力。
好吧，看他这副嘴脸，许知月心中那份同情消失殆尽。
本来还觉得，自己现在买他的前湖四合院，是占了他的便宜，这下看来，没啥不好意思的，他想走，就让他走呗，麻溜儿地去他的大漂亮国，快快地去遂了他的心愿！
想到这里，许知月微微一笑，道：“那就请小马哥带路，我们去看看你的院子吧！”
马家旺晃晃悠悠地在前面带路，穿过一条曲曲弯弯，破破烂烂的胡同，到了前湖边上的一个院子。
和油光水滑的马家旺比起来，这处院子可就太破烂了。
大门漆面剥落，门环锈迹斑斑。
步入院中，砖石地面坑洼不平，杂草在缝隙间肆意蔓延，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些家具和杂物。
正房的屋顶，瓦片残缺不全，雨水的冲刷让墙面布满了霉斑。
走进屋内，更是惨不忍睹。
屋内阴暗潮湿，老旧的家具散发着腐朽的霉味。
许知月怀着孩子，本来胃口就不好，闻着屋里这一大股霉味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一点就直接吐到地上。
范妈妈见状，赶紧护着许知月出了门，站到院子中，沉着脸，小声嘀咕着：“月儿啊，这地方，是人呆的吗？”
“买来干啥啊？咱们别看了，赶紧出门，湖边上溜达下洗洗眼睛。”
许知月站在院子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那股子霉味儿吐出去。
马家旺也是够蠢够懒的，既然是要卖院子，都不舍得花点钱，花点力气收拾一下，一点卖相都没有。
这也就是在京城，在前湖旁边，这样的房子，要是放在乡下，那真是一文不值，推倒了都嫌花了人工钱。
马家旺急着卖了房子，远渡重洋，过上他期待中的资本主义美好生活。
见许知月他们没有说话，有些着急，几步跑上前来，用手胡乱的擦着墙上的霉斑，说道：“这地儿你们看着破烂，这可是从前亲王住过的地方，有名有姓的！”
“你们上眼瞧瞧这破破烂烂的墙壁，这哪儿是普通的墙啊！这可是打从亲王住进来那会儿就有的，说不定还是当年顶有名的工匠大师的绝活儿呐！搁到如今，这妥妥就是文物级别的宝贝！”
马家旺又俯下身子，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在挤满灰尘的地上使劲儿擦。
“你们再瞅瞅这地砖，虽说残了吧唧，破了点儿，可这是实打实有年头的老玩意儿，这些灰尘，都是历史的尘埃！”
他又站起身，推拉着吱呀作响的破旧窗户。
“还有这窗户，瞧瞧这工艺，如今您上哪儿找去？这全都是有历史价值的金贵物件儿啊！”
“你们要是把这院子买喽，就相当于把这些无价的宝贝疙瘩都搂进自个儿怀里啦！”
“我要不是着急出国发财，哪能舍得把这祖传的宝贝院子给卖了！”
许知月跟着他的手指四处仔细打量。
还别说，这马家旺虽说聒噪了一些，但说的确实是实话。
墙壁和地砖上隐约可见的纹路，窗户上布满灰尘的的繁复的雕花，以及虽说斑斑驳驳，但依然能看得出厚重感的大木门，许知月虽说对古建筑一窍不通，但是这些东西，无一不在向她诉说这间破落宅子曾经的辉煌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