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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推开房门时,谭鹤洵坐在案前一丝不苟写着什么,想起前些日不得消停的旧案整理,小南下意识觉得他是在写旧案结报,待得走近了,才发觉他家公子分明是在抄写经书。
小南知道谭鹤洵的习惯,心神不定时,就会抄经定神。
食盒搁在桌上,谭鹤洵才抽出神瞥了一眼,小南借机同他道:“夫人把饭菜都送来了,公子,先用食吧。”
谭鹤洵搁了笔,却没急着过去,而是起身将已抄好的经书扔进了废纸篓。见他如此,小南便知道今日之事是过去了,当即低着头打开食盒:“夫人嘱咐一定要盯着公子用食,菜快凉了。”
饭后,谭鹤洵瞧了眼窗外的夜色,忽的起了出去看看的念头。
隔壁是谭霁的院子,这孩子自小身体不好,常年关在深院中养着,总是想着出府看看,相比之下,谭鹤洵倒是对外物无感,回了府也是从早到晚待在院中。
“公子是要出去吗?”看见谭鹤洵的动作,小南略奇道。
谭鹤洵点了下头,踏出房门时补了句:“去阿霁的院子瞧瞧。”
小南替他拣了件披风,跟了上去。
谭霁的院子不似别家官府公子,没有山石流水,书卷气也不太浓郁,反而处处是花草树木,甚至还垦出一块小田,专门供他种植药草。
主子天生病恹恹的,院子却布置得到处生机勃勃。
像他本人,就算面上不显,心里总还是活蹦乱跳的。
平日里院子都由下人打理,唯有那块药田是谭霁自己侍弄着的,侍从中除了小北,没人敢轻易动他的宝贝药田。
谭鹤洵一进院子就见那块药田萎得厉害,忍不住皱起眉。
小南也跟着见了,嘟嚷了一句:“这得是好些日子没看顾了,小公子不会又犯病了吧?”
谭鹤洵摇了摇头。
谭夫人没提,那便是没有,这事家里人不会瞒着他。
听见声响,终于有侍从迎了出来。俩侍从见是谭鹤洵,忙行礼:“二公子。”
谭鹤洵应声,问道:“你们小公子走了多久了?”
其中一人愣愣回答:“走了好些日子了。”
他话音刚落,另一人忙一肘子戳过去,压着声音道:“夫人不说不能叫外人知道吗?”
“这,二公子也不算外人吧?”
见两人细声嘀咕,谭鹤洵心觉不对,冷冷一眼扫去:“何时走的,我要听实话。”
谭鹤洵那副模样盯得人发慌,两人沉默了一下,还是先前一人开了口:“刚出年头,没到二月小公子就带着小北走了。”
“去哪了。”
“这……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公子也没跟我们提啊……”
闻此,谭鹤洵板着脸转身就走。
“二公子!”小南忙追了上去。
谭鹤洵一路赶去了厅堂,正巧谭知还没离开,见他面色有异,谭知挥手屏退了下人,悠悠道:“急急躁躁的,怎么了?”
谭鹤洵盯着他:“父亲,阿霁究竟去哪了?”
因着谭鹤洵一直是个倔脾气,谭夫人怕两人吵起来,忙热络抓过他的手,笑言道:“先前不是说了嘛,阿霁他……”
“娘,”谭鹤洵没动,只望了她一眼,谭夫人便姗姗松开了手,“我去了阿霁的院子。”
话音点到为止,那双眼却看得人压抑。
谭知嘬了口茶,缓缓道:“子佩是我放出去的,你娘不知道,有什么话同我说。英娘,你先回去。”
谭夫人在一旁欲言又止,但也知道父子俩有私话要讲,叹着气走出了厅堂。
父子俩对着面,有些话没明说出来,却已然心知肚明。
谭鹤洵皱眉道:“阿霁才十七。”
谭知反而回道:“他已经十七了。”
“他同别家公子少爷不一样。”谭鹤洵不自觉提高了点语调,“阿霁身上的毒,您怎么能放心让他出府?大师当年就说,他可能活不到及冠!”
“你就是这么同尊长说话的?”谭知面容微肃,语气有些重,谭鹤洵的情绪才缓下来。
谭鹤洵抬手垂眸:“孩儿冲动了。”
待他冷静,谭知才解释道:“你既也知晓子佩病得重,再不放手,他可能就没机会出去走走了。”
“旁人都觉得,谭府小公子碌碌无为,是被我们养废了。”谭知忽语重心长道,“但我们自家人都清楚,你同阿清,都不及这孩子通透。”
“他只是没见过外世,若是能好好锤炼,这孩子甚是比我更适合当谋臣。”
谭知静静看着谭鹤洵:“这些年我们只想着把他藏着掖着,但现下他大了,自己有些想法,我们拘不住了。”
谭鹤洵沉默片刻,才回道:“孩儿明白了。”
他复又问道:“他一个人,只带着小北,能去哪?”
“北上,听说现下在塞北,应该见上阿清了。”
谭鹤洵点头,辞退离开。
小南候在门外,见谭鹤洵伸手,忙把手上披风递过去。
谭鹤洵目光微凛,似无意道:“上回太子说要置办私宴,有提到是何时吗?”
小南想了想:“约的初五,也就过几日的事。”
谭鹤洵点点头,跨步出了厅堂。
————
塞北,镇北军营内。
谭霁难得起了个大早,跑到主帐前侯着,谭鹤清一掀帐帘,见自家弟弟乖着脸站在面前,差些没反应过来:“阿霁?你这……作甚呢?”
谭霁笑笑,直言自己的目的:“阿姐,我昨日瞧着了,郡内是不是传报来了?”
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
谭鹤清眯了眯眼,明白了他的目的:“这么积极?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告诉你内情。”
“阿姐,你看这营内又没有军师,你一人思虑总不够周全,想多了还容易伤神。”谭霁一脸真挚,“同我讲讲,我也能帮你分析一二不是吗?”
“甭卖乖,我可不吃这套。”谭鹤清哼笑,“行了,我要去巡营,你是同我一道,还是等我回来再说?”
“巡营?”谭霁问,“是关于营内整顿吗?”
谭鹤清点头:“我得去盯着点,三营职守不同,每次大幅度调运都有些小麻烦。”
谭霁忙道:“那我同阿姐一起吧。”
谭鹤清瞥了他一眼:“行,跟上。”
两人先去了外营,招兵之前,内营和边营的缺漏都得由外营补,谭鹤清唤来秦卓,细细问了些情况,才放了点心,转而问道:“伤养得如何?”
秦卓回道:“劳将军挂念,老崔没下狠手,还成。”
谭鹤洵点点头:“这次我就不同你计较了,再有下回,我亲自掌板。”
秦卓还有功夫开玩笑:“将军您亲自罚?那可真是末将的福气了。”
“行啊,你试试。”谭鹤清一巴掌拍在秦卓肩头,见他疼得龇牙咧嘴,略奇道,“嚯,这叫没下狠手?”
谭鹤清的心情莫名就好了不少。
见她笑得厉害,谭霁提醒道:“阿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哦对,”谭鹤清又转向秦卓,“那谁,还活着呢吧?”
“荣福吗?死不了。”秦卓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拿药吊着呢,嘶,他身上那肉真是白长,好几次差些就过去了,费了营里好些药材……将军,您管补吧?”
谭鹤清突然就觉得有些牙疼:“回头找杜军要钱去……借着荣福,非得狠狠宰陛下一顿。”
谭霁:“……”
“行,先就这样。”谭鹤清吩咐道,“安排妥当后你来内营找我商议,蛮军新训的那只小队,诡得很。崔明昌呢?”
秦卓回答:“还驻在边营呢,我瞧着他是真操碎了心。”
“那你倒也替他分担分担啊,咱镇北军又不是就他一个副将,人都快给逼成老妈子了。”谭鹤清离开前又落下一句,“也没见过你喊人爹娘啊。”
秦卓:“……”
谭鹤清笑了笑,拎着谭霁又往边营去。
“郡内无事?”谭霁想着,既然还有心思要钱,那看来至少军报上没提起郡内安危不稳,“杜军知晓军营遭袭吗?”
“又抓了一批蛮贼,起了点小乱,刚好掩盖了突袭来的那只小队的痕迹。”谭鹤清敛了表情,“麻烦的是,郡内账本有问题,开了仓才发现根本没余粮供应镇北军。”
“军队总不能与百姓抢粮。”
谭霁静了片刻,又道:“阿姐,军账……”
“啧,还惦记着这茬呢?”
“原先我想着,阿姐你有分寸,只要军中能保证不生变,账本看不看都一样。”谭霁道,“但我现在发觉,哪怕军中不乱,账本也可能生乱。”
谭鹤清皱眉问:“这话是何意?”
“假若郡内送来的军报有问题呢?”谭霁看她,“只是个猜测,当初阿姐派去的那小将士,可能就是发觉不对才被灭口的。若是军报有问题,就是阿姐亲自算账,账本说不定也是错的。”
谭鹤清沉默不语。
当夜,谭霁就被谭鹤清喊去了营帐,一进去,谭霁便看见了摆在案几上的账本。
“愣什么,”谭鹤清扬扬头,“找你来帮我算账。”
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把两本军账和一些涉及银粮运调的军报对应起来。谭鹤清的账记得很细,每一日每一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没成想,这一算,就算出了问题。
“还有这里,这几日总额加起来也少了一石”谭霁指着某一页道,“这几页字迹一样,是谁记的账?”
谭鹤清脸色有些臭:“秦卓。”
谭霁:“……”
想也知道,也就秦卓那个心大的,人家报上来是多少就记多少,自己都不知道重算一下。
“所以去年一年就少了三十石的粮草和两千白银。”谭霁统算了一下,“少的银粮能在哪里出问题?”
“郡内运来的时候,营内应该不会有错。”
“但就秦将军这账记的……”谭霁委婉道,“阿姐,你还是多盯着点进账出账吧。”
谭鹤清冷笑一声:“我早晚得寻个由头揍他一顿。”
————
大漠深处,是连天的风尘,和看不见边际的沙海,这里有最荒芜的土地,与最纯净的生民。
北境八族驻扎在这里,围绕着嘉陵湖栖息在半沙半土的中原边境。
加沙格站在嘉陵湖湖岸,望着不复清澄的湖水,跪地默默祈祷神明。
“我们崇敬的王,”他的身后传来少年清脆而带着敬重的声音,“您为了部族能回归草原,付出了太多。”
“但您违背了天地自然,即使您利用哈苏达的野种创造了一支精锐的兵队,他们也永远不会被部族承认。”
加沙格心中默默祈祷着护佑部族的天神,完成祷告后站起身,转过来伸手抚着少年的发顶,温声道:“我亲爱的阿嘉,你出生在嘉陵湖,就该承担起守护的责任。”
“我知道长老们都是如何指责我的,野种不配成为八族族民,我更不该违背天意继续南征。”
“但若是连我都放弃夺回我们的土地,部族便再无机会回归。”加沙格望着湖中微浑的倒影,“那曾是我们的草原,曾是部族能自由畅快奔跑的草原。”
加沙格领着阿嘉,指向面前的一片黄沙道:“你能想象到吗?在我们先祖的年代里,嘉陵湖澄净得如同蓝天,你能从中清楚地看见成片的白云。我们不必被风沙影响出行,烈日升起的时候,就随着牛羊出游,落下时,就伴着晚霞余晖回到营地。我们的少年,像你这样的少年,随时随地能骑着马儿在草原上奔腾,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能与万物为伴,被自然接纳。”
阿嘉被他的描述吸引住了。
下一秒,加沙格就收敛了语气,转而悲痛道:“而不是现在这样,被迫生活在黄沙硬土中。”
“我亲爱的阿嘉,亲爱的孩子,你期盼草原吗?”
阿嘉神情肃穆,当即半跪在地:“我敬爱的王,您是部族的英雄,你生来是为了部族的蓝天,阿嘉永远追随于您。”
“起来吧,我的孩子。”加沙格温柔地扶起他,“部族的蓝天属于你们,我终究是违背了自然天理,违背了对哈苏达的承诺。”
加沙格真挚道:“但在心甘情愿接受自然的谴责之前,我要带着部族回到草原去。”
阿嘉哽咽道:“敬爱的王……”
“好了,阿嘉,别说了,我让你去塞北寻探的消息,有回音了吗?”
“没有,王。哈苏达的小队失败了,部族与中原人的野种不会被自然接受,他们沾了中原人肮脏的血,他们不会被承认的!”
“冷静,我的阿嘉。”加沙格双手握住他的肩,温和劝慰道,“打败他们的也是中原的军队,我相信这次只是时机选的不好,哈苏达的身形矫健,他们的确补上了部族的缺陷。那些中原人能掠夺土地,只要用同样、甚至更出色的战士,我们也能把土地夺回来。亲爱的阿嘉,你不相信哈苏达,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阿嘉犹豫了一下,终道:“阿嘉永远信任于您。”
加沙格笑了笑转而问道:“安插在塞北中的哈苏达,被清缴完了吗?”
“没有,我的王。”
“那好,培养他们花费了部族不少心血。”加沙格目光凌厉,“该是他们为部族表现自己用处的时候了。”
他对着面前的嘉陵湖,听着远处的风沙声响,露出了带着希望的笑容。
他看见了大陈的颓势,看见了部族的希望。
————
“将军!北境又来袭了!”
呈报的士兵匆匆忙忙赶到主帐外,正在改写军报的谭鹤清差些捏断手中的笔。
上一次才歇了几天?怎么又来了!
她望了眼对面坐着的谭霁,生生把到了嘴边的粗口憋了回去,问向士兵:“怎么回事?”
士兵迅速禀报:“外营遇袭,攻势过强,秦将军请您过去坐镇!”
谭鹤清又看了眼谭霁,两人换了个眼神,她便丢下军报朝外走去。
那日谭霁猜测军报递交可能有问题,两人便商量着如何试探,谭霁提出可以借时机往郡内分头递两份军报辨别,正想着呢,时机这就来了。
谭鹤清带着将士赶去外营,一边问道:内营和边营如何?”
士兵答道:“崔将军守在内营,边营调去了两参将,暂时没动静。秦将军也估测了一下,蛮军应该没有多余兵力了。”
谭鹤清有些头疼。
上次偷袭,好歹还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营内粮仓确实受到不小打击,但勉强还能撑一段时日,她甚至分析过近日再被偷袭也该是防卫脆弱的内营或者兵力尚不协调的边营。
为何偏偏是外营?两方势均力敌,短时内两边都占不了便宜,蛮军为何会挑外营?
总不能是打仗有瘾吧?!
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士兵疑惑道:“将军?”
谭鹤清脸色黑了黑,吩咐一句“把崔明昌喊到外营来”,便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蛮军就是要故意同他们拖延时间。
正如谭霁所言那般,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镇北军,而是郡内!
另一边,同样推算出来的谭霁匆匆跑出了主帐,准备去附近喊宋腾一道找谭鹤清商讨军策,不想还没见上宋腾,就迎面撞入了一人怀中。
谭霁拽着人衣袖稳住身形,后退两步,正想道歉,抬眼见是离开多日的段延风,嘴边的话语转成了欣喜:“延卫!”
在同谭鹤清筹算军账的前一晚,谭霁就告知了段延风自己的猜想,他忧心郡内早已受创,军营却收不到准确消息,段延风索性亲自跑一趟去查看,本来城门只在三五里之外,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是一天两夜。
段延风木着脸,点点头算是应答。
谭霁心急郡内安危,问道:“探查得如何?”
“不太好。”段延风皱眉道,“郡内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