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紧绷的背心一点点松弛下来,信信这才感觉到掌心里都是冷汗。
没挨骂,没挨打,就这样被送到庄子上去,真是万幸。
掌心按住冰凉的地面,她伏身磕头,正想开口谢恩,就听一个五月风吹叶动般的嗓音道:“老太太……”
信信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倒没觉得意外。
世子爷果然宅心仁厚,想护着她。便只怕会适得其反。
她不敢插话,只僵着身子,继续伏在地上。
却就听世子道:“我买她进府,是想免她沦落烟花之地。这本是件好事。她单薄如纸,若送去庄子上,多半活不过一年。这岂不反害了她?传扬出去,怕世人都会说,我当初救人不过是沽名钓誉。”
信信心口微震。世子爷果然聪明,这是在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老太太要送走她,是怕她坏了世子爷的名声。
可若送她到庄子上去,更会坏了他的名声,老太太自然不得不重新掂量掂量。
不想就听老太太冷笑一声,反诘道:“侯爷,你瞧瞧,我才说要送走这丫头,沉哥儿便舍不得了,想了这样的说辞来堵我。你还不承认这丫头在他心里与众不同么?”
室内安静了片刻,才听侯爷回话道:“可沉哥儿这话也有些道理。母亲,其实就算沉哥儿对这小丫头另眼相看,最多也不过是到了年纪收到房里,又有什么打紧?大热的天,母亲何苦为这些许小事动怒?”
信信心梗了梗。什么收到房里,他们是小事,对她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可不乐意。
“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沉哥儿当初背着家里买她进府,便很是孟浪。我顾着他的脸面,勉强答应让她们在外院当差。可她们倒好,进府之后,不说安分守己,反屡惹事端。沉哥儿呢,堂堂一个世子爷,竟出手去管仆妇之间的争斗!扔下一院子的客人,亲自上东院去给她撑腰,把胡家几辈子人的脸面全踩在地上。如今我说要送她去庄子上,他又这样百般不舍。你们当是小事,我却怕种下日后乱家的祸根!好好……若真如你们所说,不过是一件小事,那你们何不就依了我,就当是你们孝顺了!”
显然老太太也对侯爷这话不以为然。
侯爷明显沉默了数息才息事宁人道:“既如此,就送她走吧。沉哥儿,你若担心,便给庄头打声招呼,叫好生对她就是。”
就听世子爷笑道:“既然如此,就送她走吧。”
信信转怒为喜。若有庄头照应,去庄子上可比在府里勾心斗角旦不保夕强。
不想她笑容未收,就听世子爷又道:“不过……前日请客,长兴侯世子瞧中了紫烟姐姐,问我愿不愿意割爱。我想她是老太太送我的,哪能随便送人,便推脱了。他老大不高兴的,不如我就把信信送给他吧。”
他这话说得十分轻松随意,仿佛视她如物,随手可以送给朋友。
信信心里不免有些郁闷。世子大概是觉得这样对她更好吧。可那长兴侯世子到朋友家做客,竟然觊觎别人的丫头,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她不想去。但这里有她说话的份吗?
夏夜风爽,焦嬷嬷在外头院中却是紧张得满头是汗,忐忑不安。
她是侯府家生子,自然清楚明白得很,这侯府谁要惹了老太太的眼,绝无好下场。
要说信信这丫头,她是真喜欢。若不是太出挑了,爷们都瞧中了,她还真想拉来做媳妇。
可如今,她只求着别连累了她跟家泉才好。
正胡思乱想,就听得里头突然传来一阵男子爽朗的大笑。
她悚然一惊,就见云珠跟家泉也是满脸惊诧。
云珠便问旁边看管她们的婆子:“怎么了?怎么回事?”
那婆子却抬手一个耳光甩在云珠脸上:“闭嘴。”
焦嬷嬷吓得腿脚像下了水的面条一般,要不是家泉扶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她心里暗暗叫苦,这两丫头,一个太出挑一个太鲁直,都是祸水,以后一定要远着点儿。
云珠挨了打,不敢再多嘴,只强忍着,眼泪汪汪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
又过了不知多久,这才见慎行堂大门一开,两个婆子陪着信信走了出来。
云珠一见,又想朝前扑去,却被一个手快的婆子给拧住了。
走出慎行堂,信信只觉得膝盖发软,她站在台阶上半天,仰脸望月。
明月皎洁,如一只巨大的夜明珠挂在墨色的天幕上,几缕彩云不紧不慢地追着月影移动。
云珠还有焦家母子都一脸惊惧提心地看着她。
她想……自己应该没在做梦吧?
原以为自己就要被送给那个什么长兴侯世子了,不想夫人却突然开口,说三爷跟姚表姑娘就要分院子了,德硕堂的丫头两头一分,正缺人,不如就把她搁到自己的院子里,有自己看着,好好教几年,既解了老太太的烦堵,又全了世子爷的名声。
侯爷便说这主意不错。
老太太正犹豫,这时却进来了一个婆子,贴着老太太耳根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便收了脸上的阴沉,突然问起她请客办了什么吃食来。
她懵头懵脑,自然一一如实说了。
丁香茶,酸梅汁,贫乐斋一百文的四样点心。
两个凉菜,腐竹萝卜丝、百合拌水芹。
两道素菜,青椒小毛豆、糖醋莲花白。
两道晕菜。黄中民送来陪礼的腊鸭,她买的一条红烧鲤鱼。
汤是紫菜蛋花汤,主食是芝麻黄瓜凉面。
侯爷便问怎么没有酒。
她忙道自己花了一百文买了一斤好酒,叫越土酿,是扬州来的稻米酿的甜酒。可好喝了。
侯爷听了就突然放声大笑。
老太太盯着她的目光由阴沉变凝重,最后想了想,竟挥挥手让她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暂时放过她了?
回到家,才发现有人来查抄了她跟云珠的屋子。
她编的那些箩呀筐的,被扔得满屋都是,床上乱糟糟,褥子全皱成一团。
不过买东西剩下的四十三文钱,一个子儿都没少。
她一边收拾,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云珠的问题,心里却在想,难道那个婆子就是去向老太太禀报查抄结果的?她早做了准备,世子爷偷偷给的十两银子,三爷给的好布料都送回了家,老太太没抓住她的把柄,才暂且放过了她?
夜里在炕上辗转了半宿,第二日,照常去当差。
端午过后,飒沓楼突然清闲下来。库房也没人进出。
她跟云珠在里面慢慢打扫,却听得外头茶水房的小丫头们扎堆在议论。说昨儿个仗剑因勾着世子爷做了不该做的事,挨了老太太打。洛嬷嬷连夜进了内院,去向夫人求情。
信信听了,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她本是好意想报答仗剑,并没有想借着仗剑再去找世子爷的意思,不想却给他惹出了大麻烦。
有心去看看仗剑伤得怎么样,又怕好心再次办了坏事。
本来还可以去问焦嬷嬷。可经过慎行堂这么一闹腾,焦嬷嬷吓得跟惊弓之鸟一样。昨晚一回小院,就急急拉着家泉回了东厢。两人在屋里压低了声音说话,可从家泉偶尔的一两句闷吼中,她也能猜出个大概。焦嬷嬷怕受了她们的拖累,叫家泉从此远着她们些。
人家既然害怕,她哪里好意思再去讨教?
一时无精打彩地跟云珠做完了差事,吃过午饭,便塔拉着脑袋出了东门,打算回家。
不想刚走到小院门外,就见一个小胖丫头,约么七八岁的模样,蹲在墙根的阴影里,看见她们来了,大眼睛亮闪闪地,转着两个困漆漆的发丫丫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处无人,才一溜烟地跑到她跟前,低声道:“你是信信姐姐么?”
信信看着她的眉眼,总觉得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丫头便踮着脚,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撒脚丫拐进巷子不见了。
云珠便好奇地道:“这丫头鬼鬼祟祟的,说什么了?”
信信脸色微白,出神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云珠实话。
“我有点儿事,要回趟家,你帮我去跟黄中民家的说一声。”
说着,便急急地往回东走了。东院东边也开着一个小角门,离中央大街更近。
云珠愣愣地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树木之间,脸上露出些失落,站在原地想了想,往黄中民家去了。
信信急急出了角门,就见门口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骡车。
大太阳下,陈旧的车篷子显得更加灰扑扑的。
车辕上坐着一个干瘪老头子,戴着个竹编的斗笠遮阳。
见她来了,往上捅了捅斗笠的帽檐,问:“姑娘要搭车?”
信信其实心里有些忐忑。可这里侯府进出的人多,难免眼杂,便硬着头皮大声道:“我有急事要回趟家,在城西众贤坊。”
那老头翘翘山羊胡子,一本正经讨价还价道:“我这车单走你一趟,路又远,要二十个大钱。”
信信心里诧异,脸上却露出心痛的模样:“这么贵!这……”她犹豫着看了看左右,到底跺了跺脚,踩着骡车前的小杌子,钻进了车篷。
一上车,就见车里早有一个人,就是刚才那小胖丫头,正骨碌着一双大眼睛,捂着嘴看着她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