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她手中还拿着那本兵书,看着粘贴的一张长纸。看了好一会儿,合上书放在床头,闭上眼细想此事。
这就是李忻的秘密,他真的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心中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担忧。
私建军队是谋反,他真是胆大妄为。
第二日醒来,她直接去司马场找重阳。重阳见到她便高兴地拉着她朝一排马厩走去,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说:“最近司马场来了一批战马,有一匹是难得的宝马,可日行千里,疾驰如风,你一定要瞧瞧。”
“听说这批战马里有一部分是从青泽马场采购。”
“是。”
“殿下和营中的将士都夸赞青泽马场养的马不逊于白狄草原上的战马。余场主真是养马好手。”
重阳哈哈笑道:“余场主素来爱马,为了养出良马,几次去过白狄和舒龙国,研究过各地马种和饲养方法。最初青泽马场在银州,养出的马并不理想,后来余场主跑遍整个北境,找到了现在这块地方,此地水丰草美,各种条件都适宜养马,才将青泽马场迁到这里。”
“余场主巾帼不让须眉。”她转开话题又问,“冯老板和余场主最近可好?”
“爷自从上次病情复发,一直都没有养利索,年前因为铁矿山的事,忙了一阵,病情又加重,年后一直在府中养到了前几日,因为军中购马的事,又去青泽马场了。”重阳声音低沉,满眼担忧。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千里宝马跟前,重阳扶着马头道:“七爷瞧瞧。”
殷拂云将跟着重阳学得那点相马的本领都拿出来,相看一圈,的确是一匹难得好马。
“可否让我试一试?”
“七爷想试自然是可以。”重阳顺手就解开马缰,将马牵出马厩。
她接过缰绳道:“你也选一匹,我们去青泽马场走一趟。”
“现在?”
“当然,今日天气好,这些天积雪也消融不少,骑马合适。”
重阳犹豫了下,转身从马厩中也牵出一马。
两人离开司马场,绕道遥州后取道青泽马场。
坐下宝马奔驰如电,虽然穿得很厚,裹得严实,寒风依旧如刀划着脸颊,透过细小的缝隙钻进衣袍内。狂奔一段路后,身上渐渐热了,寒风也不那么刺骨冰寒。她慢下来,马也哼哧哼哧大口喘息。
她拍了拍坐下良马,对追赶上来的重阳道:“若是每一匹战马都是如此良品,我大周骑兵远胜白狄。”
“如此良马万里挑一。这批战马我都瞧过,与白狄战马相比,我军的战马耐力不及白狄,但白狄战马的速度输于我军。在短途奔驰中,我军战马占优势,不宜长途奔驰。”
殷拂云琢磨须臾,点点头。
又行了半个时辰,他们来到青泽马场。重阳带着她直接奔到院前。
门前的护卫见到他们一脸惊诧,问:“你们怎么来了?”
殷拂云客气道:“听闻冯老板身体抱恙,如今在此处安养,在下代郡王殿下过来探望。”
“代郡王殿下?”护卫更是一脸懵,朝身边护卫看了眼。
另一护卫也眉头一拧,表示疑惑。
重阳道:“不劳烦二位,我带七爷进去便是了。”
“爷在暖阁。”
重阳拉着殷拂云进门朝暖阁去,绕过一处回廊,见到暖阁前站着几个人,殷拂云愣了,由着重阳拉了把朝前走。
她抬头朝暖阁二层望去,果然见到了站在柱子旁的人。
一身深色长袍,目光直直盯着她,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不知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
昨日的信中写着还有几日,怎么这么快就到北境。
她以为他会回李宅或者军营中,未曾想到他先来了青泽马场。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这算是给她的惊喜吗?
暖阁前的亲卫看到她,表情比院前的护卫还诧异。
重阳也注意到二层的人,露出疑惑。
二人没有让人通禀,均在阁前等候未进去打扰。
她向一名亲卫询问殿下怎么会在此处。亲卫道:“殿下听闻冯老板身体有恙,过来探望。”
“殿下身在华阳,怎知冯老板身体有恙?”
“殿下在华阳收到余场主的信。”
亲卫又反问她,她解释一句。接着又问起华阳情况。
亲卫刚要回答,李忻从二层顺着楼梯下来,依旧冷着一张脸,目光含怒看着她。
她想过自己不辞而别李忻会怒气冲天,但是这小半年来收到李忻的信中,并没有责怪的一言半语。就算是有怒气忍着,已经小半年了,还没有消呢?
这不是来给自己惊喜的,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待李忻走近,她抱拳恭敬施礼。
李忻在她面前站定,一句话不说,浑身散发寒气。
她抬头看了眼李忻,正对上他两道如寒刀般的目光,她心虚地垂下视线。
“你来这做什么?”李忻声音不大,却听得出在压制自己内心的怒火,气势压人。
她将对护卫说的话重复一遍。
李忻又不说话,冰冷的目光瞪着她,好一会儿才移开,扫了眼重阳后,低声命令:“随本王回去!”
殷拂云有点憋屈,自己刚过来,连冯老板都没见到,就将她叫回去。
离开青泽马场,直奔遥州城李宅。李忻快马在前,一路疾驰不停,像是在发泄。
一直到遥州城门口,李忻才慢下来,也不和旁人说一句话。
殷拂云这才得机会靠近闻邯,问什么情况,闻邯微微摇头,只是瞥了眼重阳,命他先回军中。
回到李宅,李忻一头扎进书房,将她关在门外。
她敲了几遍门,李忻应都没应。
她也有了脾气,一见面就给她脸色,就算是当初她不辞而别来北境,他又凭什么怪她。
反复无常!
她转身回去不再搭理,由着他气去。
李忻听到门外的人走了,心中更加生气,在书房闷坐许久,直到闻邯端着茶水进来。
闻邯随手将茶递到他手边,浅笑一声道:“殷姑娘都好声好气敲了几遍门,放下姿态讨好殿下。殿下这么晾着,依着殷姑娘的脾气,估计是不会再过来了。殿下准备接下来一段时日和殷姑娘这么僵着?最后还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李忻恼怒瞪着他。
“殿下别这么瞪属下,这种事你都干那么多年了。”
“本王不该生气吗?”
“殿下不说,殷姑娘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气什么。”
“她……”李忻指着门,想到人早就不在门前,心中窝着火,便把怒气撒到闻邯身上,“你当初帮着她离开华阳,这笔账还没算完呢!”
“当初即便没有属下帮忙,殷姑娘也会离开华阳,反而是只身一人,来到北境更危险。”
“你做得还对了不成?”李忻怒斥。
闻邯不再与他争论此事,李忻本来也不是因为这个事情生气,现在提起反而是火上浇油了,他索性认错退出书房。
李忻在书房呆到天黑殷拂云没有再过来,用完晚膳回房,特意绕了个弯,从殷拂云如今的房间附近经过。房中的灯光如昼,窗户上映着人影,伸了个懒腰,走到桌边倒水,站着喝了两口,转身走了两步,人影便消失在灯火中。
夜风冷飕飕地吹着,刚刚出门没有披一件裘衣,有些冷。他站了一小会儿,手已经冰凉。房间的门窗上还是没有殷拂云的影子,他几分生气,转身回房。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堵得慌,特别是闻邯的那句话戳他的心窝。
她已经主动示好了,自己还端着,若是她真的又像少年时转身不理他,他这不是自己让自己难堪吗?
后悔白天里没有顺坡下驴,现在进退两难。
他恼自己一阵后,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对。明明自己没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去向她服软?她就不能够来哄他吗?
她好像也不会软声哄人吧?每次说是哄人,态度强硬得就是命令。
他在榻上翻来覆去、思来想去睡不着,最后咬咬牙心一横,这次决不能先服软。
次日用完早膳,收拾停当准备前往军中,出了李宅后扫视一圈,没见到殷拂云。
和自己置气呢?
还要自己去请不成?
真是以前太纵容,明明是她的错。
他装作出随意的口气问身边一名队正:“人都齐了?”
亲卫疑惑扫了眼四周,不少一人。平素跟随殿下身侧的亲卫除了高杉、陶俭两队和安排其他事项的,全都在这里了。
队正刚要回话,闻邯打断他,对身边亲卫吩咐:“去通知七爷。”
队正这才明白李忻之意,哪里是问人齐不齐,而是问七爷怎么还没有过来。
亲卫刚跑到院门门槛处,阿满从里面走出来,双手插怀,不冷不热道:“七爷清早就回军中了。”
“怎么一声不说?”
“和谁说?”阿满斜了眼李忻,冷哼一声,他一回来就欺负阿姐,昨日惹得阿姐不高兴,若不是看在她曾经救过阿姐的份上,他绝不忍着。
从石阶上下来,他撞开几名挡在路上的亲卫朝一旁街道去。
李忻目光冷峻逼人,翻身上马,朝军营疾驰。
高杉早已在军中等候,见到他冷着一张脸,眼中怒火能吃人,心提到嗓子眼,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封信的事情,不敢开口,接过甩来的缰绳递给一旁亲卫,随着李忻过去。朝一旁闻邯求救,想知道怎么回事。
闻邯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让他心里更摸不清底。
“李期呢?”李忻声音冷淡,步子迈得更急。
“在轻骑营议事厅。”
“她倒是能耐!”疾步朝轻骑营过去。
轻骑营已经议事结束,将领散去,李忻过来的时候,远远瞧见秦澍和殷拂云有说有笑地出来,不知道说了什么,秦澍高兴地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最后一把圈在殷拂云的脖子上稳住身子,另一手掌拍在殷拂云肩头。
高杉拍了下自己脑袋,心中叫道:秦三将军,你完了。
李忻停住步子,高杉完全能感受到身前人周身散发的怒气。但是出乎意料,李忻没有发怒,而是慢慢消去怒气,甚至笑呵呵走过去,走到跟前不轻不重捶了下秦澍,“什么事这么高兴?”一把也圈过他的脖子,将殷拂云挤开。
秦澍没有察觉身边人不悦,笑哈哈说:“殿下,你回来正好,我给你说个好消息。”又是哈哈笑了几声,伏在李忻身上,使劲拍了下他胸膛几下,这才稍稍止住笑说道,“范芳……昨夜醉酒,起夜掉茅坑了,呛了好几口,哈哈哈……”
众人听闻都忍不住笑起来,李忻笑了一声,一抖肩将秦澍甩开,冷下脸来:“早上的议事你就议这个?这几个月军中事务一一向我详报!”说完朝议事厅去。
秦澍见他不是玩笑,也慢慢收敛起嬉笑,望着闻邯又朝身后李忻指了指。
闻邯笑道:“殿下这两日心情很差很差,可能还会动手打人,三公子最好是顺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