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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进入腊月(农历十二月),够得着上天庭见玉皇大帝的各路神、仙,都在紧锣密鼓地收集人间善、恶。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要炕火烧馍,有的地方叫烙火烧饼。先拌好肉馅,再用发酵好的面团将肉馅包进去,压扁贴在热锅的表面上用温火炕上几分钟后,再翻过来炕另一面,待这一面也炕好了,用大拇指和二拇指捏住已炕成型但还不熟的火烧馍,在热锅上反复滚几次,然后将圆圆的火烧馍放进蒸笼里蒸熟。傍晚时,将蒸熟的火烧馍摆在灶火(厨房)内事先设置好的灶王爷像前,再摆上香火蜡烛,双手抱一只满身无杂毛的大红公鸡,在灶王爷的面前拜三拜(这叫腊月二十三祭灶,也是用好吃好喝的堵灶王爷的嘴,让他到上天多说好话。),口里念念有词:“二十三日去,初一(大年初一)五更回,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
然后将这只大红公鸡养到二十七(二十七杀灶鸡),鸡杀好放在八十度的热水中退毛,退干净后开胸破肚,取出内脏冲洗干净也不让吃,等到二十九(二十九蒸馍篓)蒸完供神享用的枣羔馍出锅,将鸡和刀头肉放在锅里爊熟,等三十敬完神灵后人才可以享用。这些民间的风俗大同小异,究竟从什么时候延续下来的,无从考究。
大年三十,一年最后的一天,各家各户都以非常愉快的心情,非常隆重的礼仪送旧迎新:李绪杰走到上房正堂神龛跟前,伸手划着洋火将祖先牌位两边的蜡烛点燃;随之又拈起三柱香,在烛火上将香点燃,恭恭敬敬地三鞠躬后,将香插在香炉碗里;再取出三张金黄色的细表纸点燃后,放在牌位下专门烧纸钱的火盆里。虔诚地站在牌位前,双手合掌微闭双目,默默祈祷神灵保佑全家身体安康、财源滚滚------把一些吉利话尽量说足说够。
这一系列的程序进行完后,才是一家人吃年饭的时候。全家大小六口人,欢天喜地的围坐在八仙桌上吃年饭。全家最高兴的要属少明了,俗话说:大的稀罕小的娇,可怜就在半中腰。因为他年岁最小,爹妈都把好吃的往他碗里挟。李玉英虽然是老三,但因三男一女,万事以稀为贵,人也不例外,所以她在全家也不比少明逊色,爹妈挟放她碗里的好吃的,她都马上返还到爹爹碗里,并说,“爹长期在外干事,身体不好,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李玉英的话要在平时倒无所谓,但在今天却让大哥少华颇为反感。既是大年下,就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便以长兄为父的口气说:“三英子,叫你吃你就吃,不吃也别说那些没用的话。”
知儿莫若父,对少华的话,李绪杰心知肚明。子妹四人排行老大,确实被老俩口宠爱了一阵子,但接二连三的几个一生,加之整天东奔西颠的做手艺,恋子之心冷淡多了。人们常说,十七、八岁得一子,儿为老子使个死;四十岁上得一子,老子被儿使个死。这话用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刚刚十三岁的娃子,就已承担了繁重的家务,也真难为他了。况且爹的心思已经告诉他了,他是怕爹将他带走,弟、妹小帮不上手,全家的担子全压在他妈一个人身上他心疼啊!
可是,不带出去闯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就要失传了。想到此,李绪杰放下手中的碗筷,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刚才我在给祖宗上香时,就已经许下了大愿,准备把李家的手艺传给老大,过年后我就带他跟我一起去贾爷家当帮手。”
一听说要带少华出外闯荡,当妈的当然有点舍不得。从生下来到现在,少华从未离开过自己,他虽说没岁数但有个头,九岁起就帮她料理家务,这几年来确实让她省了不少心。继宗传艺是好事,去就让他去吧,便端起桌上一个肉菜碟子,边往他碗里扒边说:“跟着你爹,同样是出门熬相公,虽说是在你爹眼皮子底下干事,但也要有眼色,长心眼。”
少华将碗里的肉菜分给弟弟妹妹说:“哥不在家了,你们几个要勤快点,多帮妈妈干点事。要听妈妈的话,不要惹妈妈生气。”
小少明稚腔稚调地说:“我也要跟爹出去熬相公挣钱。”
一直勾头吃饭的老二少祥终于开了口,他望了一眼大哥说:“大哥,去吧,好好跟爹学手艺,你走了后,全家吃饭的水全包在我身上。”
玉英也抢着说:“还有我呢,我负责柴火。”
小少明也不甘落后地抢着说:“我跟姐姐一起,她捡柴,我剜野菜吃。”
望着这一个比一个天真的孩子,李绪杰和老伴打心眼里高兴。长大了,孩子们确实懂事了。全家人在欢乐的气氛中,过了一个祥和的大年。
初五这天早上,李绪杰和大儿子少华早早起床,洗了把脸就要趁早赶路。老伴还是恋恋不舍地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还是吃了饭再走吧。”
其实,老伴昨晚上就已经将他们早上要吃的和带的东西准备好了,也费不了多少事,只是烧把火而已。但李绪杰也等不及,他把老伴准备的东西往褡裢里一装,和大儿子少华一起一人拿两个火烧馍边啃边上路了。父子俩就这么紧走慢走地走了一天的工夫,太阳快落时,终于赶到了贾爷府上。与贾爷和夫人见了面,少不了几句道贺的话:“贾爷、夫人新年财旺,福寿延年!”
随之,李绪杰将大儿子少华介绍给贾爷、夫人说:“为了不误大小姐的喜事,专门让儿子来搭个手,还请贾爷、夫人多多关照------”
贾爷名叫贾永忠,是应城县里有名的富豪,别说添你一个李少华,就是再加上百儿八十个李少华吃住也不成问题。况且人家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出嫁而来的,便财大气粗地说:“既然是李大裁缝师的公子,住下就是了,我会让管家安排好他的吃住问题。”
“不用了,就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就行了。”李绪杰不好意思地说。
“哎!都是大人了,怎么能挤在一起呢?”贾爷边说边冲门外喊道,“管家!”
贾府管家名叫仁通仪,因他肚子里的鬼点子特别多,所以人送绰号“鬼精灵”,他也毫不在乎地满口应称。当他听到贾爷的呼叫声,急慌忙地跑进来往贾永忠面前一站说:“贾爷,叫小人有何吩咐。”
贾永忠指着站在一旁的李绪杰父子俩说:“去,带李大裁缝师和他的大公子到西客房住下。”
西客房是专门为李绪杰安排吃住和给大小姐裁缝嫁衣的地方。
管家向贾爷点了下头说:“小人尊命!”
然后管家向李绪杰父子俩挥了下手说:“走吧,跟我到西客房去。”
西客房设在贾府正厅右边的西侧门内边,是一幢坐西向东的三间套厢房。春节前李绪杰就在西客房住,对屋里的摆设比较熟悉,外厅堂里是按照他的意思摆设的裁剪台案,东间卧室靠前窗户和后墙处各放了一张床,他睡在前窗户处那张床上,佣人刘喜睡在后墙边那张床上。两张床中间摆了台小一点的台案,是专门供他缝纫用的。西间卧室没放其它东西,全部摆放着贾府大小姐挑选好的春、夏、秋、冬各色布料。
李绪杰父子俩跟着管家来到西客房门口,管家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对李绪杰说:“你还睡前窗户那张床上,大公子和佣人刘喜睡后边那张床上,我一会儿让刘喜过来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管家说罢退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李绪杰进去将褡裢放在前窗床上,抱过来春节前给大小姐做好的几套嫁衣,简单地给儿子讲明了各式衣服的整烫、折叠的技巧后,便开始了他的缝纫工作,少华就站在台案前脚手不闲地练习整烫折叠。
少华正在那儿练得起劲,突然有人在外敲门,他急忙放下手中的衣服去开门。少华人还未到门前,门却被一个漂亮的女子推开了,她尖声尖气地说:“你是谁,贾府也是你随便来的吗?小姐的嫁衣是你可以随便摸的嘛!”
“我------这------”少华初次来到大户人家,不知道这里的礼节、礼貌,更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拙嘴笨舌地站在那儿无话可说。
听她的口气,李绪杰知道是大小姐跟前的丫环小红,便起身走到外厅,向小红鞠了一躬说:“是小红姑娘,新年可好。”
小红口齿灵利地说:“好好好,托大师的福,一切都还顺利。大小姐让我过来看一下你来了没有,她说了,明天上午要过来试衣服。”
李绪杰手指着一旁的少华说:“这是我家的大犬子,怕耽误大小姐的试衣,所以专门让他来给大小姐整烫嫁衣的,还望小红姑娘在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随之,他转向儿子说,“还不赶快与小红姐见礼!”
要说小红比少华还小两岁呢,应该叫她妹妹才是,但李绪杰是经常在富豪权贵之家做手艺,见多识广,口气谦和,礼貌待人,见啥人说啥话。
少华本来就脸皮薄,加之刚才被小红的话刺得心慌意乱,这突然让他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且是一个黄花女子叫姐姐,他怎么也张不开那个嘴。
还是小红大方,她毕竟是贾府大小姐调教出来的贴身丫环,眼皮活、嘴甜,很会察言观色。而且她特别喜欢男人这富有的憨态。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向前两步,向李少华道个万福说:“小妹不知是李家大哥,敬请原谅。既然是为大小姐整烫衣服,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忙吧。啊!”
小红退出将门拉上,随又推开说:“记住,小姐明天上午要来试衣,可别耽误了。”
听说小姐要来试衣,李绪杰半是喜来半是忧:喜的是,小姐试衣满意,就可以付给工钱,有了钱便可以使全家六口人度过荒春;忧的是,小姐太苛刻,鸡蛋里头挑骨头,上次要不是老爷发话,恐怕他连年都要在这西客房里过了。为此,他第二天早早将儿子叫起来,父子俩就开始了手中的活计,早已日过中午了,谁也也顾不得吃饭,佣人刘喜送来的饭已经放冷了,他仍不歇手的在那里缝纫。
老子英雄儿好汉,这话用在少华身上再恰当不过了。从表面上看,他面善心和,少言寡语,但他的骨子里胞和了李家祖传裁缝技艺的精灵,就父亲那三言两语的传教,他竟能运作自如地整烫折叠了。佣人催他几次让他吃完饭后再干,但师傅大老子都没吃,他这个儿子小徒弟怎么能擅自享用呢。嘴上说不饿,实际肚里早就咕咕叫翻了天。父子俩正干得起劲,忽然门外传来了丫环小红的声音:“李大哥,快开门,我是小红呀!”
“哎!来了来了。”有了昨天的接触,此刻李少华的脸皮好像厚了许多,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迈步就去给小红开门。
李绪杰怒目圆瞪地吼了他一声,“回来!”
这一声吼不但给儿子吓了一跳,而且给门外的人也吓了一个惊乍,小红一脚将门踢开说:“是谁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在我家大小姐面前耍威风!”
李绪杰对小红的话全然不顾,仍怒气不减地冲儿子说:“我给你说过多次了,干活时不能随便离开工作台,就是上茅房也要给师傅请假,师傅准许后,将手中的工具摆放在安全地方,检查周围确实没有不安全隐患后方可离去,你怎么老不长记性呢?我们干这可都是些易燃的绸缎布料,一旦燃着,后果可怕,房子地全卖了也赔不起贾爷的损失。更不吉的是耽搁了贾大小姐的终身大事,你小子有几个脑袋够砍!”
李绪杰的这一招确实高明,明为教训儿子,实为堵贾大小姐的嘴。他这恰到好处的这一招,堵得贾大小姐哑口无言。
李绪杰不但手艺巧,而且心计颇多,他预料过年后贾小姐要挑刺刁难他,所以把大儿子带来好见机行事。昨天傍晚小红说大小姐今天上午要来试衣,他便在心中暗寻着应对的策略:以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来感化她的心,让她无话可说;以安全保质量来动她的情,让她无刺可挑。
刚才贾大小姐在门外听到李裁缝师吼叫时,真想冲进来耍耍威风,但还是忍住了。当小红破门而入时,屋内的一切一清二楚地展现在她的面前时,让她有火也火不起来。贾大小姐满脸激情地冲佣人刘喜说:“还不赶快去把饭热热让李大裁缝师吃后再干,再急也不再乎一顿饭的时间,饿坏了身子不更耽误我的大事嘛!”
“不碍事,身子骨又不是豆腐渣,一时半会不会垮的,还是等试完衣服再吃吧。”李绪杰父子俩坚持将手中的活忙完,当场由小红帮她试穿几身外套。
小红殷勤倍至地让小姐站在穿衣镜前,反复转身,前后照看,贾大小姐的脸羞得和那件大红斗蓬样的鲜艳欲滴。她不住嘴地问小红:“小红你看这颜色好不好看,还有这尺寸合不合身?”
小红的脸本来就红,加之大红色透过镜子折射在脸上,更像熟透的葡萄,羞涩地眼神望了一眼笑眯眯的李少华,扭头冲大小姐说:“是你出嫁,又不是我出嫁,好不好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死丫头,净给我贫嘴,等你出嫁时,我看你------”
“我才不出嫁呢,跟小姐一辈子,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小姐脱下斗蓬往案台上一扔说:“好了好了,挺合身的,不再试了。李大裁缝师,让小师傅把做好这几套叠好送我闺房里,接着做春秋的。小红,咱们走。”
望着大小姐和小红离去的背影,李裁缝师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