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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祥看完喜报笑望屋内,这才发现王大娘早已在屋里坐着,急忙走上去问候说:“干妈来了,近来身子骨还结实吧?”
随之,少祥转向妈妈说:“大哥立功,是好事,应该高兴才是,为啥要哭呢?”
听儿子的口气好像少华无啥大碍,玉英娘满面羞涩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苦笑着说:“我这哪是哭,我是在为老大有出息而高兴。”
少祥的话终于让娘吃了一颗定心丸,为了缓和这尴尬气氛,玉英娘指着照片上的另一位问王大娘:“他干妈,看来这位年轻的军官就是您的强儿喽?”
王大娘知恩图报地说:“要不是您家少华,我家强儿就没有和他一起照像的机会了。”
故事还得从解放应城说起:东山游击队在解放区不断扩大的大好形势下,扩建为军分区独立大队,田英任政委,袁刻铭任队长。袁强机智勇敢,在田英的精心培养下,已锻炼成长为一位名副其实的神枪手。根据对敌作战的需要,袁强被提升为独立大队一连连长。为了配合解放军解放应城,袁强带领侦察员小崔化妆成商人,进入应城侦察国民党守城的军事布署。
风雨飘摇中的应城古城,在袁强的眼里更是飘摇不定,他和小崔乔装成商人,小崔牵着两匹马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大摇大摆地漫步在应城城里。
应城内的街市上,酒幌招展,酒肆遍布。集观赏与饮食于一体的白云楼、望春阁、醉香轩、翠霞亭等,这些当地的高档名楼,多为官府所操纵,自然豪华气派。中、低档次的酒肆,多集中在从南关至月光池、再到草店子、贫民区、码头一带长长的小街小巷子里,房子低矮陈旧,摆设古朴简陋。门前一幅褪了色的酒幌,一两张八仙桌,几条破旧椅、凳围桌一摆,就成了寻常百姓小酌消遣的场所。
应城里守城的最高将领就是国民党加强保安旅旅长——贾府姑爷贾永忠的女婿侯进少将,侯进是个嗜酒之徒。不但他喝遍了应城里所有的酒楼,从没有找着真正的对手,就连他隔着几门子的一个远方亲戚姚三,凭仗着自己的舅姑表爷是应城的守军,竟然当上了祸害百姓的便衣特务头子。姚三也是好酒成性,他就凭这顶不大不小的便衣队长的官帽,更加肆无忌惮地横行整个应城没人敢惹。
这天,姚三突然心血来潮,带着几个便衣,专程来到南关外专门找百姓小家改换口味。他们一行五六人踏着鹅卵石铺就的街面,从巷头到巷尾,几经筛选,最后停在一家“巷子深”酒家门口,姚三抬头翻翻他那三角眼皮,淫笑两声:
“哈哈,‘巷子深’有意思。进去,进去!”
酒保是个约五十六七岁的老头,正蹲在里间灶前,两手不闲地往灶堂里塞劈柴,听到外面喝五叫六的声音,忙吩咐女儿翠莲出去招呼客人。
这酒保不但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而且心底善良,脾气温和,从不惹事生非。靠祖上留下的这间店面,本本分分的经营,虽说不上家境殷实,倒也还能勉强过日子。他虽然四十多岁才得一女儿,但女儿也是个无福命苦之人,五岁那年老伴就因病去世了,心慈手细的他,既当爹又当妈的将女儿抚养大。女儿心灵嘴巧,父女俩相依为命,在南关街一带留下了较好的名声。
翠莲伸出头去看了一眼,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慌慌张张地缩进来,吓得口迟嘴拙地说:“爹爹,爹爹,来了几个官爷!”
酒保慌忙扔下手中没塞完的劈柴柈子,满脸堆笑地跑出来招呼道:“各位老爷,您稀客,请坐,请坐!我这就给几位爷上茶。”
姚三乜了一下三角眼,身子一顿坐到椅子上,气势汹汹地说:“你就是掌大勺的?你这是酒馆还是茶馆,爷们不是来喝茶的!”
酒保点头哈腰,反复重复说:“小人正是掌大勺的,小人这不是茶馆。是酒馆,酒馆。”
姚三这才换了副嘴脸说:“嗯,‘好酒不怕巷子深’吗!既然你是巷子深,肯定有好酒啦。老爷我今日要痛饮一顿,有啥好酒好菜,尽管给老爷我上!”
酒保满口殷勤地说:“老爷赏光,小店生辉!本店有地窖存放多年的老酒,还有正宗的祖传小炒,味道极好,保管老爷您满意!”
姚三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快去快去,把手艺都给老爷我使出来!要敢糊弄本大爷,小心老子把你这酒店给连根端了!”
“哪敢糊弄,您静等好吧。”酒保转身进里间,铲勺叮当的忙活开了,不一会儿,一盘一盘的鲜味小炒摆上了八仙桌。有红烧牛筋、笋片黑鱼、香菇粉丝、板栗烧子鸡、三鲜炒粉,糖醋红尾大鲤鱼,最后又端上来一笼屉热气腾腾的清蒸粉肉。酒是地地道道的多年窖酒,紫黑色的瓷罐,包装古雅。
姚三望着色香俱佳的酒菜,早就唾咽三尺了,当下伸手端起酒保放在他面前的那杯酒,脖子一仰倒进肚里,啧啧嘴,品品味,连声赞扬说:
“好酒,好酒!来,喝!”
“喝,喝喝喝!”当下几个人就吆五喝六的干起来了。
酒过三巡,其他几个便衣早不是姚三的对手,都歪歪斜斜,横七竖八地倒爬在桌子上或凳子上。没了对手,顿时没了气氛。姚三红着个脸推推这个,哼哈两声仍爬着不动。晃晃那个,歪嘴斜眼无动于衷。没人陪喝,提不起精神,姚三便气急败坏地端着一杯酒,趔趔趄趄嚷叫道:“掌勺的,快,快出来跟老子干,干一杯!”
酒保听叫,慌忙摇摇手,满脸陪着笑说:“老爷,小子生来怕酒,从来滴酒不沾,实在是没那个本事,不能陪,不能陪------”
“不能陪?屁话!开酒店的哪有不会喝酒的。不能陪?对,你是不能陪,你还得给老爷我小炒呢。那就让你女儿来陪,老爷我在哪个酒店里喝酒没人陪?到你这不陪了!”姚三端着一满杯酒,歪歪趔趔地走进里间屋里,伸手将店主的女儿搂到怀里。
店主女儿吓得脸色煞白,哭爹喊娘的求道:“老爷,小女子不胜酒力,哪敢和老爷陪酒。请老爷高抬贵手,饶小女子一命吧!”
几个便衣见姚三从里边抱出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子,顿时酒醒了三分,齐声起哄:“哟,这么漂亮的小妞,跟姚爷干一杯,干!”
姚三也来了兴头,眯着一双三角眼,扔了手里的杯子,伸手从桌子上抓起一罐子仰头就往肚里倒,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一只可装四两酒的大玻璃杯子,斟满酒朝翠莲面前一顿说:“看你是个女流的份上,老爷我让你一招,你用杯,老爷用罐。喝,快喝!”
“喝!”几个便衣又跟着吼了一声。
“老爷,我,我------”翠莲抖着手,捧着的酒杯不住颤抖着,她咬咬牙,紧闭双眼,刚喝了一口,就哇地一声全喷了出来。
袁强和小崔为了防止国民党官兵的怀疑,专门在一家官府操持的“悦来客栈”住下,将马匹交给小二上草料喂上,二人心有所思地顺着南关大街溜达,刚走到巷子深酒店门前,就听见店内吵吵嚷嚷,随即好奇地走了进来,正好碰上姚三搂着翠莲正在那儿纠缠不休,便冲着他大呵一声道:“纠缠人家一个姑娘家,那算啥本事。来,我陪你喝几杯!怎么样?”
姚三乜斜一下被酒烧红了的三角眼,一口小瞧人的语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他娘的是谁,敢在老子面前说大话,不想活了你?”
袁强不屑一顾地打赌说:“你甭管我是谁,我也不管你的官大官小,咱们酒下分高低,每人十杯,喝过我了你是这个。”袁强翘起大拇指伸到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收回大拇指伸出小拇指说,“喝不过我,那你就只能是这个了。怎么样?还算公平吧!”
“好,有种,喝!喝!”姚三放了翠莲,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就往肚里倒,然后将空杯翻个底朝天,抹了一把嘴说:“先喝为敬,一滴不剩,干!”
正当袁强端起酒杯往嘴里倒时,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位小伙子,他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说:“且慢,这个酒由我来喝!”
姚三不依了,指着那位小伙子破口大骂:“他娘的,羊群里跑出兔子了,你小子人小心眼鬼着呢,想耍赖呀?老子喝了一杯了!你他娘的想------”
小伙子二话不说,抓起桌子上的酒罐子,将两人面前的两个大杯斟得满满的,然后一手一杯端起,眼不眨气不喘地一口气喝下去,啪啪地拍拍胸脯说:“我们应城人向来不打妄语,你喝一杯,我喝两杯,你喝一罐我喝两罐,怎么样?不过,咱得有个条件,这一桌子酒菜恐怕得不少钱吧?不要紧,你要赢了,分文不让你出。我要是胜了,对不住,这就得你破费了。”
姚三虽然事先已与几个便衣喝了好几杯,刚才又和翠莲喝了一罐子,加上袁强那一杯,就是海量也已有七分醉意了。但他杀死的鸭子嘴硬,打死的老虎架不倒,刺猬死了照样扎人——不服输。他踢了一脚仍东倒西歪在桌子上的几个便衣,抹了一把满脸大汗,骂道:“奶奶个熊,全是他妈的废物,看老子的!”
姚三打肿脸充胖子,也抓起了桌上的酒罐子,仰头就往嘴里灌,河马饮水般的狂饮起来,粗大的喉结一上一下咕嘟咕嘟的窜动,肚子一起一伏的逐渐涨大,浑身散发着热腾腾的酒嗅气味。慢慢的,吞咽的声音小了,喉结窜动慢了,老半天才蠕动一下。酒顺着嘴角,泉水般地顺腮帮子流淌在胸襟上。最后,眼看着就要倒下去的姚三,竟然酒性大发地将没喝完的酒罐子往地上一摔,大吼一声,“走”!浑身汗水加酒水,如同刚从水中上岸的落汤鸡,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几个便衣吓得目瞪口呆,片刻清醒后,急忙向门外追去。
“哎哎哎,说好的输了------”小伙子紧追两步被袁强给拦住了。
袁强一手拦住往外追赶的小伙子,一手从小崔手里接过来一块银圆,啪的往桌子上一拍说:“别追了,这桌酒钱我出了。”
“为什么让你出钱?”小伙子推开他的手问。
袁强亲切地拉住他的手,坐到桌子前的椅子上说:“你是替我打的赌啊!”
小伙子两眼圆睁:“可我没输!”
袁强两眼明亮,且口气温和地说:“赢了又怎么样?今天你要了他一两银子,明天他就会要回去十两甚至百两,你赔得起这个本吗?我这个人是向来不做赔本买卖的。再说了,今天你在巷子深酒店要了他的钱,明天就给巷子深酒店带来了倾家荡产!你这不是害了人家店家吗?”
小伙子拿起桌上的银圆放到袁强面前,一腔当家作主的口气说:“反正这钱不能要,就是再穷,我们也不能无缘无故地随便要你的钱。”
“对,亮儿说得对,咱不能昧良心赚黑钱。”店家看袁强心平气和不像是个经商的人,更不像坏人,这才在里间接腔,狠心地骂了一句,“天打五雷击的这帮狗东西,迟早要遭报应的!”
袁强迷惑不解地望着小伙子问:“你们是------”
小伙子点了点头,面朝里间喊了一声:“爹,翠莲,你们不要怕,都出来吧,想必是贵人到我们家了,快出来拜谢吧!”
小伙子自我介绍说,他姓唐、名亮,在城西码头上干事,官府操持的富豪酒楼他逛不起,经常光临穷家小店来解乏。自达父母双亡后,无依无靠的唐亮,就把巷子深酒店当成了自己的家,闲无事时,经常来店里帮忙劈柴担水,久而久之,与翠莲有了感情,店主也有那个意思,就将唐亮招为上门女婿。今天,他刚刚装好一船军用物资回来,就赶上了他们在这儿闹事。
“押运物资的是谁?叫什么名字?往哪儿运?装的都是些------”袁强连珠炮的问个不停。
唐亮望着面前这两位商人打扮的陌生人,心想,刚才的人是祸害,这些人才是靠山。所以,就毫无顾忌地将船上的物资和去向全告诉了他。
“好啊!天助我独立大队。有唐亮相助,应城可破也!”既然话已桃明,袁强也明人不做暗事,把自己身分和来应城的主要任务与唐亮讲明,以求得到他的支持。
“好,太好了!”唐亮让岳父大人重新炒菜上酒,三人边吃边聊。
唐亮虽然不是军人,但他从小跟随父亲在码头上干事,学得一身好武艺,且是地道的应城生应城长,对应城内的地理位置了如指掌。又长期在码头上干事,对城内的驻军部署也比较清楚,他一一地给袁强介绍说:“应城驻防的主力是国民党的加强保安旅,旅长是侯专员的儿子侯进,旅部设在应城县衙。东、西、南城门各驻守一个营的兵力。西门是关键位置,把周三奎的一营放在那里。他有个副官叫李少华,表面上对他很尊敬,但内心里恨死他了。李少华经常以检察防务的名义去码头,两个人感情逐步加深,当然也就无话不谈了。”
袁强听说周三奎和李少华二人,精神为之一振刚要开口就被小崔抢了先:“连长,这一次可要盯真点,不能让他再跑了。”
唐亮不解地问道:“怎么,你和周三奎以前有过交手?”
袁强咬牙切齿地说:“杀妻灭子的冤家对头,上次没打死,这一次一定要为老婆和未出生的儿子报仇。李少华是被他们抓的壮丁,这次一定要将他争取过来,让他们母子尽快团圆。”
两人边喝边聊,不知不觉东方发亮,唐亮激动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那块银圆弹跳了一下,唐亮把它推到袁强跟前说:“早想把这帮王八蛋赶出应城了,他们经常骚扰我们这些穷家小店,分文不出,想吃就吃,想拿就拿,我们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啊!”
唐亮当即请求参加解放应城的战斗,并请愿串通码头上的穷弟兄们作攻城内应。而且他还主动承担了与李少华联手,共同瓦解周三奎军事力量的重要任务。
袁强站起身来,一脸认真地说:“消灭国民党是我们大家的事,但这块银圆你无论如何得收下。”
“可这桌酒菜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钱啊!”唐亮再次将银圆推到袁强面前说。
袁强干脆将银圆拍到唐亮的手上说:“你不是要串通码头上的穷弟兄们作攻城的内应吗?就算给弟兄们办一桌庆贺出头之日的酒宴钱吧!”
“好好好,既然袁连长这样看得起我们,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唐亮这才收下银圆,随袁强到悦来客栈牵出马匹,送他们向城外走去。
临分手时,袁强紧紧握住唐亮的手,嘱咐再三:“国民党奸榨凶残,与李少华联手时一定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能走漏风声,以免他人识破攻城意图坏我破城大事。”
唐亮再三保证请袁连长放心,保证完成这一艰巨任务,袁强才放心地与小崔驰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