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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河边蚊虫多。
入睡前周郡用长袍把周娇和路拾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个鼻子和嘴巴来。路云全身上下被蚊虫叮咬了不少包,红点许多。但是又实在是热,路云一边挠痒,一边扇风。周郡要他把衣服穿上,这孩子挺不情愿的。
周郡自己也是满头包,可是这边没有那种驱蚊草,也只好硬生生忍着。有家当齐全的,比如周里正一家,都拿出那种蚊帐了,很是让人羡慕。
这样根本睡不着,只能半梦半醒的眯着,恍惚中听到哭声,路云翻了个身,他年纪小,睡得熟,四肢大开。
周郡见他腿上的大包,又去看看周娇,便起身拿了块木板给他们扇风。一边扇一边心里想着接下来的路。
周郡他们和周里正一家挨得近,听到里正说,几个大领头的,就是那个城里逃荒的李家人,他家是秀才老爷,有学问,说准备在这里驻扎一段时间,然后派人往前走走探探路,看看情况再出发。
封家堡的土匪到底会不会对流民动手,谁也不能确定,只能先打听打听。
周郡在心底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当。
一个在无人村庄找到的瓷器坛子,一个路拾娘留下的水壶,还有一个自己爹留下的木竹水杯,田间里捡来的小镰刀。接着就是一件完整的他爹的长袍,还有两件烂的不成样子的外衣。最贵重的就是周娇脖子里藏得长命锁。现如今的食物就是吃剩下来的两根水葫芦。现在夏天,不必担心避寒衣物,可是入了秋,就需要了。
想到入秋,周郡一愣,他竟然有信心思虑入秋之后怎么过。明明前路依旧渺茫,难道因为这处的水源让他有了自信。他扇风手臂酸痛起来,渐渐幅度小了,随后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蒙蒙亮,有人就动起来,去河里再次寻找能入口的食物。天边日出,云霞万千,早晨温度就燥热起来。
周娇昨晚包的严实,睡得好,醒来之后想去河边取水,她一动周郡就醒了,大家一起遮掩着把剩下的水葫芦煮了,之后吃了,还剩下一些杆子。
周郡对周娇说:“今日你还留在这里看家,把这些杆子磨碎。”他找来碎石头,教了周娇一下,“磨碎后就放在陶罐里,留着给路拾熬粥喝。”
路拾这小家伙有了起色,不缺水了,起来的时候就有了尿,差点滋到了路云,可是大便一直没有。周郡倒是给他揉肚子,怕这些东西他吃了胀气,但是发现肚子瘪瘪的,知道他还是处于营养不良状态。
路拾到他们身边快一个月了,模样和捡到他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周郡摸不清他多大,之前问过徐寡妇。那徐寡妇说大概三四个月的模样,但是周大娘却说这孩子像是五六个月。
周郡也管不了那么多,模糊的意识到这个孩子有些不凡之处之后,就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
可是他现在突然发现路拾没长大?小婴儿不是见风长吗?周郡突然惶恐起来,抱着路拾喊住了正在收拾洗漱的周大福的妻子,“婶子,你看这娃他……他”周郡顿了一下,“他有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周婶子很奇怪,“啥不一样?我眼瞅着没啥不一样啊。”
“他好像没长大,还是这么一点。”周郡一只手试着比划着。
周婶子一拍大腿,“你这孩子,这么丁点儿的小崽子没吃没喝的,能活着就是老天爷开眼保佑了,你还想他长肉?”周婶子有些嫌弃周郡浪费她时间,绕开他去了河边继续洗衣服。
这么好的天气男人们都去找东西吃了,女人们洗洗刷刷晒晒,琢磨着食物,有什么能管饱又不费粮食的食物。哪有空在这耽搁时间,周婶子不再理睬周郡。
路云过来,“哥,我们也去上游再看看。”
周郡抱着路拾,路拾睁开了眼,眼睛盯着他,看不出什么内容来,他失笑,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今天我们往河对岸走走,那边是土丘,说不定能找些东西。”
“哥,河里说不定还有那种,那个水葫芦。”路云跟在他后面,小声说:“再去找找。”
周郡回头瞥了一眼路云,“现在人多眼杂。”他虽然不确定能不能再找到一些,但是找到之后恐怕不好的掩饰。放眼望去,河边河里每隔不到几米便有人在摸索。昨晚他说了弄些河草晒干垫在身下。
今天一看早就有人想到了,河里的水草都少了很多,捞在岸边晒着。
路云哦了一声,乖乖地跟在周郡往前走,走到昨晚土丘的地方。看到有两个人坐在那,路云叫了一声,“王丫,你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王丫把手往后一背,路云愣了一下,脸上显示出不好意思,“我不会抢你的。”周郡拉了一下他,两人下河游到对面。路云上岸时候,看到王丫把什么东西塞到怀里了。
路云有些难受,“我以前可羡慕王丫了,她爹他娘都对他很好,她家里一到过节,就可以吃那种甜甜的米糕,还有那滑不溜秋的糯米饭,她每次都出来吃,我们一群小伙伴们见到都流口水。”
王丫是隔壁王家沟的,和周家村隔了几块水稻田,两个村庄的小伙伴们经常一起玩。周郡是不认识,但是路云很熟。
路云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村里的事,他说王丫家里很富裕,她爹一边种田一边打猎,她娘也很能干,她娘的爷爷还是个老秀才呢。见周郡没反应,一直闷头往前走。
他也失落下来,“王丫她以前还会留给我那白面馍馍,可惜现在她家只剩下她和她娘了。她娘被逃荒的时候磕破了头,醒来就傻了。”
周郡想起刚才的土丘上坐着的女人,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但是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就知道王丫挺能干的。他出声安慰了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路云,仔细看路。”
离开河岸边有二里路了,怀里的路拾嗯哼几声,周郡拿出水杯给他喂水葫芦熬成的黏状物,路拾也不嫌弃,咕隆咕隆嘴巴吮吸着。
路云拿出另一个水壶,抿了几口水,“哥,这日头晒死了。”他背对着日头,往回看河岸,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再转身往前看也是干裂的泥巴和尘土,飞扬着黄沙,枯草枯树枝灌木丛到处都是,乱石碎石堆满,没有路可走,黄茫茫的一片。
不说寸草不生,但也没多少绿色,周郡眯起眼睛,“在往前走走。”
两人又走了一刻钟,有一处灌木丛,焦黄焦黄的,枯树枝掉落,像死蛇皮一样扭曲在黄土上,周郡弯腰摸了摸,对路云到:“挖树根。”接着周郡将路拾放在一旁,脱下上衣包住他,露出小脸,路拾大概肚中有食,有了点精神,也不睡觉,而是睁着眼睛,看着他们挖树根,也不知道是否能看得懂,总之目不转睛的。
树根难挖,周郡力气大,用枯树枝掘土,路云那镰刀把灌木先割断,然后用另一头开始撬。后来周郡嫌枯树枝不顶用,上了手,两人费尽心思,挖了两个多时辰,中间歇了两次,挖出来树根,很大,路云两只手抱不满的树根,沾着湿润的泥土。
周郡和路云的手指流血,伤痕满满,但是看着树根却很高兴,又给路拾喂完了水杯里水葫芦粥后,两人把水壶的水也喝光了。
小憩一会儿后,周郡拿着镰刀开始切割树根,将其分成小块桩,带回去。
两人又花了一些时间,在天色暮合,晚霞映天的时候往回走,河边依旧有许多人在那,周郡让路云抱着路拾看着树根停在岸边,他拿着镰刀下水了。扒拉着割断许多水草,也仔细找着水葫芦,但是这次并没有找到。他在水里忙活了快一个时辰,把水草搬上岸,一看路云和路拾不见踪影。
周郡一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大声呼喊起来,“路云!路云!”
他站在土堆上沿着河岸边走边喊。
“大哥,大哥,我在这!”路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怀里没有路拾。
周郡脸一白,抓住他,“路拾呢?”
“痛!痛!好疼,哥。”路云的脸纠结起来,“路拾在王丫那,王丫给我看着。我们找到了好东西。”他拽着周郡走了几十步,在几块大石头中间有一小块缝隙。
周郡跟着路上跳下大石块,发现这里倒是一处好藏身的地方,也避风。
王丫她娘正抱着路拾,脸上有温柔的笑容,王丫起身诺诺喊了句:“周郡哥。”路云在一旁解释说刚才在那里路拾一直剧烈咳嗽,他就抱着路拾转悠,就让他到这里避风,本来他不想但,但是看到河岸边突然冒出一只田鼠,他就抓,但带着路拾麻烦,王丫说帮他看着路拾,还说她这里有个网兜,他们就来了这里。
“哥,你看。”路云显摆着,周郡见网兜里有两只田鼠。
他摸摸路云的头,“干得好!”
“可,这有王丫一半,都是她教我怎么设陷阱。网兜也是她的。”他说着,眼睛往王丫那边看,还挠着头,生怕周郡不分给王丫。周郡见王丫低着头,手指搅着衣角,又见王丫她娘抱着路拾轻轻摇晃,点点头,“一人一只,路云把那树根分她一小块。”
王丫小声说了句谢谢,眼眶微微泛红,但王丫她娘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周郡把路拾抱过来之后,激烈的挣扎起来,要抢回路拾,王丫小声安慰着,在母亲耳边说了很多话,让她娘安静下来。
两人去搬了许多水草,把田鼠和树根埋在期间,掩盖着回到昨晚的睡觉处。
周娇已经烧好了水,晒干了水草铺在了石板上,望眼欲穿地等着他们。一见到两人回来,周娇忙不停地跑过来,几乎有些惶恐地说:“我以为你们哥哥不回来了。明天我要跟着你们去。”
她紧紧抱住周郡的腿,在这一天中,她害怕极了,万一哥哥出事了,万一哥哥碰到毒蛇了,中毒了,怎么办,万一哥哥觉得她是累赘,她该怎么办。
周郡摸摸她的头,将路拾递给她让她抱着,接着把周娇给抱起来,安慰她:“哥哥不会丢下你的,来,我们找到好吃的了。”
他们把树根洗干净,然后配着田鼠煮起来。周娇久着水杯吃田鼠树根粥,小脸上有了幸福的光,她小声道:“今天有人在河里找东西,水草里冒出一条毒蛇,那人被咬了,很快就没命了。吓死我了。”
“我就想起昨天哥,你们,我怕。”
“别怕!”路云拍着肚子,“都被我们吃进去了,那没毒。”周娇见路云拍肚子,周郡怀里的路拾倒是挥舞起了小手,嘴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她转头哼了一声,“我们有路拾,但还是要小心。”
周娇去打水的时候看见的,那是个农家小子,和她哥哥年纪差不多,刚说他抓住了一条蛇,但是转眼间他就说不出话来,浑身满脸青紫青紫的扑通一声倒在水里。
两个好心的大叔把他抬出水,放到了岸上,那个小哥已经咽气了。有人抓住了那条蛇,才知道是毒蛇,剧毒。接下来那处水源就没人敢碰了。
后来是周里正组织了一些人把那边水草全部给清理干净了,再也藏不住什么东西,又和他们说下水的时候要注意。
吃完了树根,周郡道:“明天上午我们找些石块,磨出一些尖利的石刀来。”他们今天去的地方还能找到一些树根,但是无法挖出来。周郡想找周里正家的借点农具锄头铁锹之类的,但是又不想把好不容易找到的树根分给别人,便有些犹豫。
想明天再去弄一些回来,之后再告诉周大叔他们,也算多给自己一些保险,毕竟他们抢不过那些人,但是这样躲藏着,被人发现也不好,他们还要靠着周里正一家多看顾,也要给人一些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