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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落下,空气中越来越干,以周里正为首的板车一家人,周郡和周娇等人跟在板车后,后面是路阳媳妇推着独轮车。
之后是二牛大拴等族人,他们浩浩荡荡地四十余人。走到路障一边,安静地排着队等着过路。大家都沉默着。
路云回头看王丫,王丫慢慢地在队尾移动着,但她并没有排在过路那对,而是在另一旁躺下了,看不清神情。他挠挠头,道:“哥,要不要再劝劝她?”
周郡摇头。
路云很纠结。本来说好王丫和他们一起走的,但是王丫不走,她要留在这里把她娘找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没亲人了,就一个娘,不能丢下她不管。
王家沟的人也来了劝了,但是王丫坚持留下。说她没钱也不想拖累别人。其实路云隐约知道王丫没说实话。她家是王家沟富裕的,肯定有点积蓄,不说别的,就那个玉扳指就能值好多钱。
周郡见路云还神思不属的,眼神一直往那边瞟,拍了他一下,“别想了,人各有志。”路云几次听周郡哥说这句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是她会死在这里的。”
周郡想说那是她的命,她的选择,但看着路云的眼,他说不出,于是他低下头在路云耳边说了句:“这样吧,你去对她这样说,如果她愿意,你让她过来。”剩下的话他说的很小声。
周娇也没听清楚,而路云则跑过去了,过了半盏茶左右他又回来了。
周郡没问他情况如何。他看见路云闷闷不乐的表情就知道王丫这丫头没有完全相信他们。周郡能理解,她一个小女孩能够这样已经是非常能干的了。他是让路云问问王丫手里除了扳指,还有没别的值钱的东西。如果有,就拿出来给他们。
他们过路后买水和饼干,在另一旁等着,王丫可以过到桌子那边来吃。如果有人要抢,他们在另一边就立刻收回水和饼干,她也不要离开,就在水缸旁边喝完吃无奈。
当然这样做不确定会不会引起土匪不满,但是可以肯定流民不敢到土匪跟前抢东西。那个路障旁边又都是土匪,王丫有没有勇气在土匪注视下吃东西也不知道。但这的确是唯一的周郡可以帮忙的地方了。
王丫没有水和食物,撑不了多久,也没有力气去找她娘,而她手里就算有东西,能够买水但也护不住。所以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周里正肯定要买水喝,他们周家村四十余人,团结一致也能护住自己。
路云扭捏地说:“王丫一直没说话。”周郡点点头,看着前面周里正已经排到了第三位,前面还有两家人家。
路拾又哭起来,周娇踮起脚尖,“路拾被吓到了。”她把手指伸进去,周郡把路拾交给她,让她坐在地上。
“王丫!”路云惊喜地叫着,又转头对周郡说:“哥,她来了。”
“你想通了吗?”路云走两步搀扶她过来,“和俺们一起走?”
王丫摇摇头,她头发又短又乱又脏,几乎都竖起来了,脸上都是黑泥,眼珠却黑漆漆的,对周郡说:“周郡哥,谢谢你。”她声音嘶哑地几乎听不清说什么,一字一顿的,“假若我找到了我娘,我会报答你们的。”她说的很郑重,也是真心实意的。
今天得知土匪要过路费,王大牛来找她,问她有没有银子。
王家沟里她家和王大牛家都是能够吃上白面的,王大牛来问她不足为怪,她父亲没了后,她和娘相依为命,也没依靠别人。如今王大牛想探问她手里的东西。她当即指着地上的网兜,说家当都在那里,让他自己去翻。
她身上也没有可藏钱的地方,王大牛悻悻的,说没有就算了。说他家凑不出钱来,不能带她走了。王丫低着头,“找不到我娘,我就不走了。你们先走吧。”王大牛还真的走了。
她堂姑也没问一句,之前在村里,每次上山,父亲有了收获,或多或少的都会送给她堂姑姑一点。父亲说他们那一辈就他们两个兄妹,其余的都不在了,所以格外的亲。当初她爹在的时候,堂姑姑还笑着说让大牛娶她,亲上加亲。
可是这位堂姑姑……得知她母亲走丢之后,没帮着找一次,还支使着大牛来找她要钱。后来逃难的时候他父亲也是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最后也是为了一家人去山里打猎,碰到老虎,没躲过去。据死里逃生的人说她父亲救了大牛他爹,这个真假不论。但逃难的时候父亲的确是带着大牛他爹和大牛一起去打猎,手把手的教他们各种野外知识,把猎物分给他们。
王丫理智上知道堂姑姑情有可原,但情感上接受不能。她也没什么打算,还有一点观音土,等她吃进去恢复点力气就去找娘亲,找到哪算哪,死了就死了。周郡和路云在小河边及这一路帮了她和娘不少,她也不想拖累他们。
所以路云劝了她几次,要她跟着一起走,王丫也不想走。刚才路云又突然问她有没有银子,她一下子就心凉了,可是路云接下来的话让她百感交集,后来思来想去就来了。
她让路云掩饰着自己,偷偷摸出袖子里的玉扳指,握在手里递给周郡,“周郡哥,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给你。”
周郡知道可能是扳指,刚想皱眉,又听王丫道:“我娘那也许有银子。”她爹死得匆忙,尸体也没被人带回来,娘哭着擦了眼泪说以后就她们娘俩相依为命,给她看了家底,她娘衣服里缝了两三张银票,后来娘磕破了头傻了,可是那银票依旧在衣服里,而且她娘一个痴傻的人疯疯癫癫的也没人会在意了。
她要是能找到她娘,就一起能过路,找不到也就一起死,她这样想着就很平静。周郡听到这也就点头,“按照路云和你说的做。”周郡又拿出石刀,“这个你拿着防身。”他其实有把匕首,但匕首王丫拿着显眼,而且她一个小女孩手持利器,恐怕更不安生了。
而且匕首他还有用处,周郡也的确不太舍得。这把他自己做的石刀,虽然不是那么锋利,但是隐蔽好拿,紧要关头也能拿出来避险——毕竟谁也不会注意或者防备一块石头。
王丫接过来,眼眶红红的,握住了石刀,“我会好好的。”
前头周里正已经排在第一位了,正准备和土匪交涉,他们钱都准备好了,周大福对周郡几个招招手,让他们过去。周里正这边一共十三个人是一起的。
周大福看到王丫也跟着一起上来,想问什么还没问出口。
流民里一阵哄闹起来,突然听到驴的叫声,这倒是奇了怪了。现在还能有畜生活着,驴叫声挺响亮的。
一些人伸长脖子往后看。周大福也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
流民里有个白胡子的似乎是土绅模样的人从驴车上下来,走过来对那坐着的土匪拱拱手,“老朽姓白,阁下如何称呼?”那驴车还有盖呢,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滚一边去,别套近乎。”有土匪举起了刀,但那老者并未被吓着,还是站着不动,坐着的土匪抬抬手,阻止了他,对那个土绅淡淡的问:“老先生有何指教?”
“老朽曾闻封家堡地势奇特,城墙兼顾,炮台多达二百零一个,城门高大三丈九尺。且有地下水在东南边源源不断的渗出,温润如玉。人在水下即使是冬天也温暖如春。老朽入城后能否借用这地下水一用。定有重谢。”
那坐着的土匪来了兴趣,看了看这个白胡子老头,又看了看他的驴车,不知道这老头子哪来那么大的口气,重谢,拿什么重谢。他身上有什么宝贵的,又凭什么敢拿出来,不是傻就是有大凭仗。
那白胡子老头后面说的话就轻了点,而且经过几件事后,一些流民离得就很远,只知道这老头上去了,周大福赶紧推车往后退了退。
那老头正在和土匪谈论,然后那土匪还笑了。接着老头拿出了几张纸,上面写的字当然看不清,然后老头又拿出了一个什么令牌。
那土匪突然变了脸色,周郡和周里正一家在白胡子老头拿出令牌后就被土匪要求在往后退十几步。所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而言之,那个白胡子老头和他的驴车,光明正大地被土匪移开路障,请进去了。
为了让他那驴车过去,几个土匪还把那路障的石头搬走了两块,让驴车通过。这老头又驾驶着驴车,同时还有一个土匪跟过去,似乎是在带路。
这个老头和他的驴车引起了流民很多猜测,就连路云都说:“老头肯定是个大官。”
周郡却想着封家堡内有温泉水,这说明气候条件得天独厚,既然地下有泉水,那么定然有绿色,绿草和树皮,总比他们经过的干旱地要好很多。他对未来多了一丝期待了,周娇也很好奇地下为什么会冒出热水来。
在白胡子老头和土匪交涉,大多数流民看热闹的时候,周郡悄悄地靠近了周里正的板车,周大福媳妇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周郡咧嘴,哑着嗓子说道:“王丫有事求阿爷。”
“俺们家可是没钱再多帮一个人过路。”周大福媳妇有些生气了,她不是不想救人,可是自家真的很艰难。
周郡拿出玉扳指,“婶娘,这是王丫的,她有钱过路的,她就是想求阿爷帮个忙。”
周大福媳妇有些羞愧,撇撇嘴,躲到一边去了。
周里正听说他们的要求,接过了玉扳指,掂量掂量这玉扳指的价值,答应了。然后把大儿子和二儿子大孙子叫了过来,交代什么。王丫跟着周郡,见里正答应了,就跪下磕了个头。
其他人看见了不明所以,路阳和他媳妇说:“咱里正是个厚道人,这回难道又要帮那个王家沟的小丫头了?”
路阳媳妇路婶子感慨道:“是啊。五个铜板虽然不多,但这个时候却能救命。”这一路老村长死后,周里正一直担着责任的。
周青却撇撇嘴,当初他磕了多少头,里正才答应帮他出钱,而周郡那几个小鬼却没付出什么。之前在村里也没看出周郡一家和里正关系有多好啊。
如今又来了个小丫头,还是别的村的,有的姓路的就说王家沟的人早就过路去了。大家只看到王丫磕了个头,却不知道他们具体如何。
他们只是说了两句便住嘴了,毕竟大家都又累又饿,说话怪费尽的。
白胡子老头和他的驴车很快不见了踪影。
待那个白胡子老头和他的驴车过去后,土匪对着周里正漫不经心地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