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林卿尧是左撇子。
成为同桌那天我就发现了。
他写字是用右手的,平常看不出来,我偶然注意到他用左手的次数比别人多,后来熟了,我问过他,他说写字用右手是幼儿园老师特意矫正过来的,吃饭拿筷子还是用左手。
那时候我不知道“左撇子”这个词汇,林卿尧是我身边第一个左撇子,觉得稀奇,为此特地查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书上说左撇子比较聪明,很多伟大的科学家都是左撇子。
而因此,我对林卿尧的聪明多了一个解释——因为他是左撇子。
他确实学什么都很容易,但也让我感到遗憾,这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就不长在我身上,这样我就能轻松地考过林卿尧了。
至于他为什么在左手纹文身,也很好理解。
只是那朵花形纹身到底对他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萦绕在我脑海里。
那天晚上,我又不可遏制地梦到了林卿尧。
那朵黑色纹身像扭缠的符号,从他手上破茧而生,不知是因为我想林卿尧还是因为林卿尧想我,浓郁的求而不得的情绪填满了整块梦境的画布。
有两个场景我印象最深,一个是我们班去春游,在深林里一座寺庙的台阶上,只剩下我和林卿尧,他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大片绿意涌进我眼里,台阶连绵不断,我看不清林卿尧的模样,只能感觉到他手心温度灼烫,我任由他牵着手,走在看不到尽头的路上。
还有一个是他教我数学,怎么教我都听不懂,我烦躁地把笔一扔,我不学了。林卿尧抬起眼,深深的瞥过来,那目光有如实质,我的心脏狠狠一缩,从梦里醒过来。
大片浓郁的压抑和失落胀满心间,我也不知道因何而起,是这个梦带来的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到底是什么呢?
夏天亮得早,晚上没拉窗帘,外头光亮涌进,我抓过手机一看,才五点半,打算再睡一会儿,突然脑海里跳进来一朵黑色花形纹身,镌刻生根,挥之不去。
在这股力量驱使之下,我打开浏览器,搜索花朵图片大全,如同大海捞针。
当一株长着两朵花的图片跳入我眼帘,像是从腐朽的黑暗之地滋养而生,我就知道是它了,忽然之间,心砰砰跳不停。
我按着心口,点开图片,是双生花,刻在林卿尧手腕上的双生花。
关于双生花的传说,小时候在哪里看到过,时隔多年想起仍旧能感觉到心脏微微的发麻。
一蒂双艳,争夺养分,最后一朵花生存另一朵花枯萎,而剩下的那朵却也活不了太久。
还有一种说法,是它在爱情上的寓意,从同一花株上孕育出来的两朵花,永远朝着相反方向生长,直到花期将至,它们努力扭转花枝,在陨落之前终于相对,一生相爱却背对的两生花在死亡的前夜相遇。
双生花的花语是:错过的爱。
那么林卿尧呢?他也有一段错失的爱吗?
再次联系林卿尧是第二天,夏小星打过来那两千块之后。
我有林卿尧的微信。
前一天晚上他送我到楼下,我解开安全带,正要和他说再见下车,他叫住了我。
我打开了门,一条腿挂在外面,扭回头,和他四目相对。
潮热从门外涌进来,夜,是极静的,路灯灯光幽淡,落在林卿尧身上,半明半昧,凌厉的五官添了几分神秘。
不知对视了多久,他笑出声来,眼底荡出几分痞坏。
我还是没明白过来。
看我的样子有些呆,他伸手抓过中控台上的手机,像是无奈,“加个微信。”
对哦,我还要还他钱,没有联系方式还怎么还,他不会以为我想赖账吧。
我连忙尴尬的说道:“不好意思。”低头去包里翻手机,点开微信页面,刚要问,他已经把二维码伸到我眼前来了,我点开扫码,跳出添加好友申请,垂着眼在上面输入名字。
“好了。”我说。
他低头通过,我刚想说“路上开车小心”,他突然抬头,定定看着我,“晚安,舒覃。”
我心神一晃,很快镇定自若,对他点了点头,平静道,“晚安。”
下了车,我走进楼道,好久没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头去,林卿尧的车还停在原地,裹在浓重的夜色里,隔着一层屏障似的,我依稀看见他坐在昏暗的车厢里,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重逢,与十二年前的我们。
我朝他挥了挥手,朦胧的夜色中,看到了他也朝我挥了挥手。
我们隔空注视着彼此,我的心口涌上一股冲动。
但我什么也没做,既没向他奔去,也没有任何举动,在这个盛夏,隔着雾一样的夜晚,和十二年前的林卿尧告别。
“再见,林卿尧。”我轻声说。
然后转身往回走,头也不回的。
在他离开的那个秋夜里,我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这个愿望在十二年以后的盛夏夜晚终于圆满。
我没有遗憾了。
x
我把夏小星的两千块加上卡里的一千块,转给了林卿尧。
他发来一个问号。
我向他解释:【这是昨天晚上你帮我垫付的三千块。】
手机上方的昵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没过几秒,跳进来:【这么快发工资了?】
这显然是一句调侃。
我这才反应过来。
昨晚我说十号给他钱,虽然没有明说发了工资给他,但潜台词不难听出,他也该知道我不是在事业单位工作就是在国企或是上市公司。
而他的这句话,不啻一语双关。
在周旋过程中,语言的奥妙不仅在于疏而不漏的防守,也要一语双关的攻克。
在这点上,我不是林卿尧的对手。
在昨天说到“十号给他钱”时就已败落。
可对林卿尧,我总是这么的信任,即使是十二年未见,也相信他的为人,就算被他看出破绽,也不觉得那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
我不想对他用上一切被称为“技巧”的东西。
以他的聪明,不难看出,要不然他也不会多此一问,隐瞒或撒谎反而显得刻意,我如实答复:【向朋友借的。】
“对方正在输入”跳跳停停,我等了等,想为上面那句话做补充,我朋友并不急,想先还掉他的,刚打出两个字。
“对方正在输入”彻底停了,像是等我。
我犹豫了一下,意识到冒险性。
这不异于告诉林卿尧,他的好意我并不领情,甚至有跟他划清界线的意图,这是不明智的。
没有人会愿意被这样对待,更何况他昨晚二话不说帮我的忙,我这样的行为显得没有人情,有时候过于的客套反而是一种不礼貌。
考虑再三,我打消了这多此一举的行为,将手机放到一边。
月底了,一大堆事情等着我,月中工作情况汇报,每个月一篇的材料报告,还有领导的发言稿,以及我自己本职工作的零碎事务,这其中任何一样都让人头秃,大脑随时处在负荷爆炸的边缘。
领导开会时强调年轻人多干一点活儿,为人民服务,多体验生活,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钱钟书在《围城》中写道“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内的人想出去”。不仅是婚姻,工作也是一样的。
我现在别说结婚了,满脑子工作,恐怕连谈恋爱的时候都在想着明天的工作计划。
看到林卿尧的信息是一个小时以后,他问我:【方便打电话吗?】
我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吃午饭,上午的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中午不用加班,我回复他:【我十一点半吃饭,吃完饭打可以吗?】
他大概在忙,没有回复我。
到吃完饭,十二点,我回办公室,收到他的信息:【现在呢?】
我心念陡然一转,手永远比脑子反应快,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按下了语音通话。
没多久,那边传来他磁沉的嗓音:“这么快吃完了?”
他的声息带着一丝笑,击中我的耳膜,我连忙屏住呼吸,故作镇定道:“也不快,都半小时了,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他问,“下午几点上班?”
“两点。”我等了等,都不见他切入主题,“为什么突然想打电话。”
他似乎沉吟了一下,“有些事微信上说不清楚。”
我意识到他此番真正目的,“你那钱干嘛还不收?”
他:“区区三千块,还不至于。”
我:“你是看不起三千块吗?”
他沉默了一秒,“麻烦把打车费结一下,燃油费涨价,每一米都是钱。”
我气笑:“林同学,你是怎么做到十年如一日的蛮不讲理。”
他也跟着轻笑,“彼此彼此。”
我脸烫起来,拿手扇了扇。
我清楚他指的“我没变化”是什么地方,如果换个人恐怕不会这么执着于还钱的问题,就像当年催他交作业,换个人早就放弃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死脑筋”,但这真的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性格这东西,就像夏小星说的,要是轻易能改,我们就不是我们自己了,所以为什么要改呢?
我毫不示弱道:“和你比起来,我可太善良了。”
他又是一阵闷笑,我的心酥麻,拿离手机,平静了一下,听到他说:“五点下班?”
我:“你怎么知道?”
他:“正常推断。”
又说:“我去接你?”
我楞住。
他解释:“王涛说笑笑恢复的不错,我正好找他有事,一块儿去。”
虽然对他的“一块儿去”持有怀疑,但想到可以因此省下打车费,我便没再犹豫。
蹭车这种事,多蹭几次就熟练了。
王涛就是那家宠物医院的院长,昨晚加了微信,说是方便我跟进笑笑的情况,王涛还特意拉了个小群,但我唯一纳闷的事是,林卿尧为什么也在群里,他又不是宠物医生,对治疗笑笑有什么帮助吗?
王涛给予的解释是,林卿尧也很关心笑笑,想借此随时随地了解笑笑的恢复情况。
我感动的不行,更加确定了,经过这十二年时光的洗礼,林卿尧从过去那个厌世少年蜕变成了活雷锋,我深感欣慰。
我问道:“你和王涛认识很久了吗?”
他:“去年认识的。”
我惊讶:“你俩感觉很熟的样子。”
他:“他跟谁都自来熟。”
我笑:“看出来了。”
我对林卿尧有太多想知道的,但不尽然都能问出口,只能藏在心里,从深入接触中了解他过往的每个瞬间。
而使我真正关心的是,我希望林卿尧能比以前快乐一点。
生活总是充满悬念,起起伏伏,一会儿惊险,一会儿惊喜,我刚和林卿尧打完电话,没过多久,保险公司的电话进来,商量理赔事宜。
有两种方案供我选择,一种是直接给我打钱,让我自己和4s店交涉,另外一种是直接把钱打给4s店。
我当然选择第一种。
这其中是大有来头的,我之前吃过这个亏,钱还是得捏在自己手里才牢靠。
这笔钱暂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也算是因祸得福,只不过林卿尧不肯收那三千块,我又没有他的卡号,心里始终像是有一块石头搁在那里。
那天傍晚,他来接我下班,驱车到宠物医院,笑笑精神好多了,看到我,撒娇喵喵喵叫,我抱着它放进王涛给我的猫包里,因为来的比较匆忙,没有带航空箱,这个猫包是新的。
我要给钱,王涛却指了指林卿尧,“他给过了。”
我看向林卿尧,无奈又无语,“你这样不行的。”
他笑的很痞,靠在台沿边,从我手里接过猫包大步往外走,我只好跟着他身后,对王涛挥了挥手,“我们走了。”
到车边,林卿尧停下,问我:“自己抱着还是放后面?”
我伸手去拿猫包,“我抱着吧。”
他却不给我,朝副驾驶扬了扬下巴。
我看懂他的意思,打开副驾驶门,系上安全带,林卿尧把猫包送进来,然后绕过车头坐进来,我侧过头看着他:“林卿尧,你不能这样。”
“我怎么了?”他发动车子,目不斜视。
“昨天三千块,今天这猫包也得一两百吧,给你钱你也不收,你家开印钞厂的吗?”我气呼呼的。
“欠三千块也是欠,欠两百块也是欠,让我占点便宜怎么了?”他声音很淡,好像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可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沉默下来,梳理思路。
车子开到主干道,他问,“在想什么?”
“我不想欠着你钱,如果只是一两百也就算了。”我有点烦,转头看向窗外。
身后,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半晌,他说,“你是一点都没变。”
我的心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