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童彦伟接到苏睿电话,让他立刻赶回七小的时候,他已连续加了二十个小时的班,正准备在专案组的办公桌上眯一觉,因此说起话来口齿都不清:
“什么事这么急?”
“给我送快递的快递员被Dirac拦住了,车里有一个送往胡益民家的包裹。”
童彦伟神色一凝,他听苏睿提过Dirac曾经做过专业训练,对一些特殊物质特别敏感:“我马上到。”
“你最好让在胡家蹲守的同事把李红也带过来,我们当面开封。”
镇子小的好处是,苏睿电话打完不到五分钟,彦伟就和龚长海、曾浩骑着边三轮赶到了七小。校门口停了辆三峰快递的三轮小货车,一个皮肤黝黑的快递员满脸怒色地坐在石头上念叨着被误了事,威风凛凛的Dirac龇牙咧嘴地守着他,苏睿好整以暇地搬了张营地椅坐在榕树下,手里还端着杯凉茶。
“我带Dirac在这里乘凉,签收的时候,它直接扑进了货厢。”
三轮车的小货斗里有一个鞋盒大小的包裹,寄件方是浙江义乌某地,龚长海用探测仪扫过去,果然发出了警报声。之前还在骂骂咧咧的快递员见警察都戴着手套小心地将包裹托了出来,他不由抱着脑袋缩成一团,以为自己真不经意间运了个炸弹。
“快递单我查过了,五天前从义乌寄出的,电话打过去是乳胶枕的卖家,网上销量很高。送货的小伙子是熟面孔,给我送过几次包裹,具体身份你们进一步核实,Dirac一般对易燃易爆物反应会更激烈,但不排除其他可能性。”
快递员忍不住嘟囔一句:“我们接收包裹一般都做检查的,浙江到昆市还走的空运,应该不会混入高危物品。”
苏睿走到包裹边指着胶带边缘说:“整个包裹都用黄色胶带密封,但除了左侧,其他边缘的胶带下方像是还有一层略窄的胶带痕迹,更可能是抵达昔云后被换芯。现阶段针对胡家的动作按理会以威慑为主,如果杀伤力太大,以胡益民的性格反而可能鱼死网破,应该不会是致命物。”
曾浩检查快递员证件的同时,老樊和李红也赶到了学校。李红显然正在家中干活,穿着黑胶鞋,扎着头巾就被带了过来。彦伟把情况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一下:“出于安全考虑,包裹我们会当你的面由同事开封。”
因为婆婆最近总说睡的枕头塌了,李红前几天确实网购了一个乳胶枕,没想到包裹惊动了警方,眼下的情况也不容她拒绝,只能点头。
龚长海和老樊在边境地区待了二十年有余,拆卸疑件经验丰富,昔云派出所也送来了装备,以及一条刚因伤退役到昔云养老的黑背警犬作为辅助,果然训练有素的警犬过来一嗅包裹,也狂吠起来。
包裹开封后,里头的确是一个乳胶枕头,下方缝线要很仔细看才能发现有拆补痕迹,金属探测仪靠近后,发出更为尖锐的警报。
“真的有炸弹?万一老樊剪错线怎么办?防爆服有用吗?”
躲在屏障后的童欢又怕死,又觉得这种电影里才有的紧张局面自己居然隔得太远看不清,焦灼地搓着手心冒出的汗,换来苏睿极其不屑的一瞥。
“干吗!有话就说!别老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瞅人,忒不礼貌。”
她怼了回去,顺便缓解一下自己大气都不敢出的紧张,看苏睿和彦伟淡定的态度,她猜枕头里并不是多可怕的东西。
“没事多读点书,少看没营养的电视电影,那都是戏剧效果。炸弹制造者的目的就是引爆,为什么非给人留一根不会爆的线?稍微懂一点物理化学常识的人,都有无数种方法让你无论剪哪根都是一个结果。”
童欢嘴角抽搐:“大教授,你字典里的‘常识’和我们普通人的不一样。”
沉默了片刻,童欢又忍不住戳了戳苏睿的腰,戳得苏睿敏感地一弹,差点把童彦伟给撞翻。
“龚队旁边那个蓝色的是什么呀?”
被殃及的童彦伟收到苏睿懒得解释的示意,叹了口气,给童欢普及起了“常识”:“防爆筒,一般来说,确定爆炸物成分及剂量有限后,会优先选择疏散后就地引爆。”
“啊?不是取走……”
童欢才要根据电影画面质疑,收到苏睿再次投来的蔑视眼神后,用力把话咽了下去,然后因为“就地引爆”几个字,光速堵上了耳朵,那副警戒的样子连童彦伟看着都好笑。
“老樊刚说了,里面是触发性或定时爆炸物的可能性很低……好了!”
彦伟看到两个前辈卸下了身上的装备,比了一个危险解除的手势,他第一时间蹿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扬手招呼苏睿过去,童欢把撑着腰神情很严肃的李红也拉了过去。
橡胶枕内藏着的是一罐高密度的一氧化二氮,俗称笑气,带了一个简单的用磁珠启动的开关。
苏睿用他清冷却极适合教学的声音对李红说道:“启动装置很简单,但设置得有点小心思,磁珠放置在枕芯正中,运输途中的摔打磕碰都不会触发,直到有人躺下试枕后,完全居中并且下压一半以上的力度才会让磁珠滑动,沿槽板落到电路断开处,接通电源,喷嘴开关打开,释放气体。”
大概对方在调换枕芯测试效果时,遗留下少量气体,才被Dirac闻到了。苏睿回头招呼一声Dirac走,却见Dirac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那条警犬旁,傲娇又闷骚地勾搭上了。
他耸耸肩,比画了一下细长的金属瓶,李红下意识又侧了侧身子,她过度的警惕让苏睿顿了两秒,才继续说道:“装置触发后,老人会以为闻到的是助眠的甜香气体,缓慢致眩。这个瓶子差不多十厘米长,直径三厘米……”
苏睿看了看满脸戒备的李红,和旁边探头探脑一副蠢相的童欢,忽然坏心眼地掏出别在衬衣上的钢笔,写下公式“ρπR2L”,冲着她下巴一抬,语气调侃:“童老师,算一下,初中物理题,公式都给你列出来了。”
他特意把“老师”二字拖得又重又长,童欢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只敢小声叨叨:
“你才初中物理,你全家都初中物理,你全天下放眼望去全是物理常识。”
“已知容量、密度,求质量,不是你们初中的程度?”
童欢一哽,被噎得话都说不出。在苏大教授揶揄的目光里,作为一个中学理科几乎没有及格过的纯文科生,童大小姐赌着气看了一眼公式:“那个P是什么?”
站在旁边的童彦伟差点跌倒,苏睿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半晌,无力说道:“那是ρ,代表密度。”
他摇着头打开了手机,搜索后一副我有教育白痴义务的好心模样:“一氧化二氮的相对密度是1.52,不妨提醒你一句,记得乘以空气密度1.293,π和R是什么需要告诉你吗?”
童欢气得像只跳脚的猫,浑身都在奓毛,嗷嗷叫着按起了手机里的计算器,噼里啪啦念道:“不用!不用!不就1.52×1.293×3.14,再乘半径平方和长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139!”
苏睿看她头都不抬地一口气列出了式子,算出结果,再次摇头,唉,真是可惜了这过耳不忘的好记性!
他鄙夷完童欢,忽然看向了李红:“笑气虽然是能应用于医学方面的麻醉制品,一些酒吧、夜场也有贩卖,但是一次性释放139克,你知道可能导致什么吗?尤其是老人、小孩,或者……孕妇。”
苏睿的眼睛深邃如寒潭暮影,黑幽幽望过去,仿佛要穿透到灵魂深处。在他和童欢一来一往抬杠里稍微放松的李红被他猛地一盯,背后骤然沁出冷汗,苏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条件反射地护在肚子上的双手一眼,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录完口供从派出所出来,李红是童彦伟开苏睿的车送回去的,上车后,彦伟顺手把上次被拒绝了的课本也塞到了她手里。李红神情木讷地打开了童欢做了满满标注的课本,看到课本里针对小虎子的弱项用各色彩笔画了重点,一些页面里还夹了手抄的习题,并且照顾小朋友的识字量,许多地方都标了拼音。车子停在胡家门口的时候,她望着大门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那一声长气显得又重又突兀,像是从被掏空了的躯壳深处发出来的,写满了命运的无奈和寒碜。
童彦伟担忧地看了李红一眼,怕下一刻她就会无声地哭起来,他可以hold得住抡起扫把撒泼、拍着大腿坐地骂街的中年妇女,却不善于应付沉默的眼泪,可是当他再向李红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她笑了,她用力挺着自己微偻的肩背,用力地笑着,即使那笑意勉强又薄弱。
“警察同志,我想见见老虎。”
彦伟一愣,很快又连连点头:“好,我们马上安排。”
“还有,麻烦你帮我谢谢小童老师,她是个好老师,如果老虎这事过了,我们还在镇上,我让虎子回来接着读。”
彦伟在那一刻,忽然想起童欢以前说过一句话。
她说:“这里有被逼长大的孩子,有被逼坚强的家长,他们在坚持,我就不能走。”
彦伟把手机打开到备忘录,递了过去:“包裹被我们拦截了,你又和我们进了公安局,是不是考虑把小虎子的去处告诉我们,我们会把他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只有很短的一两秒的沉默,李红按下了地址和电话,小声地说:“辛苦你们了。”
她下车的背影比童彦伟第一次见的时候更弯了,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直驮在她身上,整个人被压得微微前倾,可是她强硬地撑着自己的头颅,哪怕迈出的每一步都比别人显得更费力。
同样的感觉,彦伟在康山身上也见过。
初到盈城时,龚队告诉童彦伟,盈城的吸毒率已经高达3.2%,也就是说当地平均三十个人左右就有一个吸毒者,而吸毒群体的千人HIV采样结果显示阳性的比例超过9%,这个结果在离翡国边境只有十公里的昔云只会更高。庞大的吸毒群体意味着更多的买卖流通人员参与,更多无辜的家属、朋友被卷入,更多循环的悲剧在令那些无力承受的家庭迅速枯竭。
所以边境线上的缉毒力量虽然逐年加大,毒品依然猖獗,可是,越难才越需要人做吧!
不然谁来拉一把临渊的康山们?谁能搀一把失去依靠的李红、小虎子们?谁来保护那剩下的96.8%,把第一道防线铸在身后那一片广袤而美好的土地之前?让以为海洛因和冰毒长一个样的于衿羽们能永远笑得像一片纯白的羽毛,轻忽又美好地飘在爱的人心尖。
第二天上午,李红就被带到了盈城的看守所,明显瘦了一圈的胡益民漫不经心地笑着,摸着自己长出青茬的光头,因为在里头打架被铐上镣铐的腿吊儿郎当地跷在椅把上,她说三句他应一声,无非是吃得睡得怎么样,告诉他家里老人孩子的情况。
直到李红说了包裹的事,胡益民的目光忽然透出狠色,很快又转为残忍的冷笑:“哪个狗日的搞老子屋里,等我出去了,我弄死他。”
“你和黄钟,你们……”
李红的话说到一半,在胡老虎冰冷的目光里被扼杀了。
“老子同你话过,你个憨婆娘屁都不晓得,就莫要乱讲话——”
“我怀上了。”
胡益民扯得破锣一样的大嗓门戛然而止,他定定地看着自家婆娘的肚子,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这让他难掩激动的脸显得有点滑稽,他半天才放缓了声音问:“多大了?”
“刚发现。老虎,好多人说吃了那东西,生的孩子怕有问题。”
“放屁!我胡老虎的崽会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不是戒了吗!你好好在家养着,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丫头,丫头也可以,钱够不够?”
胡老虎的脚从椅子上放了下来,又激动地抖着,他用力搓了搓手,贴到了栏杆上:“来,给老子摸摸憨娃娃。”
站在外面的龚长海递给站在胡益民身后的警察一个眼神,示意他不用阻拦,李红配合地站了起来,吃力地挺过隔离的台面,胡老虎粗大的手掌贴上了她没怎么显怀的肚子,脸上露出点傻笑。
“我就说我婆娘肚皮上一圈肉不白长,好养毛毛,这个鬼崽子也厉害,说来就来,现在怀孕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你不消管钱多少,都去做喽。莫怕,我的娃娃出不了问题。”
李红摸着肚皮上丈夫那双又糙又热的手,轻轻摩挲着,连知道他吸毒、知道他出事都没掉的眼泪哗哗流了出来。胡老虎粗鲁地挥着手掌想去抹,被镣铐限制住,呸地骂了句脏话,坐了回去。
“憨婆娘,大好的喜事哭什么丧?回去找个人做事,你别忙了,吃好睡好,好点养着我崽娃娃,我娘脾气大,你不消惯她白受气。”
李红胡乱擦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红着眼又笑了,笑得也不怎么好看,胡老虎甩着手铐摸了摸长出青茬的光头,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老虎,我想要个丫头,都说丫头贴心。”
“好,要丫头。”
等把李红送上了回去的车,又告诉她小虎子也接到了安全地,娘俩通了会儿视频,龚长海和老樊才返回看守所,先把录下的李红和小虎子的视频给他看了,再把黄钟家被砸得稀烂的图片和寄去胡家的“按摩枕”都摆在他面前。
胡老虎脸上的肉又抽了抽,忽然闷头要了根烟,龚长海把整包烟都摆在他手边,一根接一根地给他点,也不催他。
胡益民和黄钟认得很多年了,以前关系算不上铁瓷,不过小时候在同一伙捣蛋鬼里打混,大了也有一同破头流血打出来点交情。当年黄钟伤人吃牢饭,爹妈出车祸去世,大手大脚的胡老虎那阵恰好有点钱,就顺手想帮一把,只是胡母不喜欢黄钟,更怕得罪能把黄钟搞进去的老大,在家撒泼打滚装病倒地死拦着,老虎就没有亲自出面,花钱请一个后来跑路去了Y国的朋友黄毛操办的。
之后胡益民去了翡国,黄钟出狱到陶金手底下做事,两人没有往来,到上年黄钟在东南亚碰到自己找了几年的黄毛,才知道真正出钱救急的人是胡益民。那会儿胡益民答应了李红戒毒,想再赚几笔大的就收手。黄钟被王德正收买,却感觉陶老大好像有所察觉,两人一拍即合,胡益民替黄钟牵了翡国的货源,黄钟借着岩路下线的路子,两人合作分销。
“你们不会审完我,就故意放风我已经透露了消息,把我坑进去吧?”
胡老虎又抽了一大口烟,忽然问道。
“不会,但你家里我们一直派人守了,李红也是我们的人送进来的,不排除会造成误解。”
“挨砍的!憨狗日包……”
胡益民瞪着凶眼,骂了一堆的脏话,龚长海和老樊面不改色地听着,等他骂爽了才说:“我们不守,你家早变成黄钟这样。砸屋是翡国那边的人下的手吧?这么简单粗暴不像王德正的作风。”
胡益民嘴巴又抿紧了,不肯开口。
“笑气不像是同一批人的手笔,应该是王德正最近收到消息,知道了你和黄钟的关系,所以才会对上你家,他们操作起来技巧多了,而且依王德正的性格,肯定是想把你屋里人都抓在手里,才放心你们不会乱讲话。”
“干!老子什么都没做!说屁?”
“胡益民,你以为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查不到?七小爆了的不算,你前头做的尾子都清干净了?你说你和王德正没关系,和黄钟也没关系?最后完事你自己得吃几粒子弹自己去算!
“你娘老子身体不好,胡小虎才八岁,现在李红又怀上了吧?上次帮我们捣留市据点的两个人,一个申请了十年减刑,一个八年,如果这次我们能拿下‘一号’,哪个划算,你自己去想!”
龚长海把苏睿当初画的两张速写,以及根据速写在车站监控里拍到的模糊截屏摆在了桌面:“扎你车胎的到底是什么人你有没有数?为什么会针对你?扎车胎和炸车子的如果是同一个人,他手里还有杀伤性武器,手雷如果落在你屋里头是个什么结果?你讲义气不出卖黄钟,这两个人也不能说?
“我们已经查出来登强是木也这几年新提拔上来散大货的,你在翡国染上毒瘾,到底是主动沾上的还是被逼的?登强被木也派去琅国发展,只带了亲信队伍,你带钱回了国,对登强你也要讲义气?”
审讯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光线暗沉沉的,胡益民想起当年自己在地下室里接过登强的人递来的东西,接连嗑high了的时候,那种孤注一掷的狠劲,还有拍着他肩膀大笑的人那凉得像冰块一样的手。
“男的叫素瓦,我们喊他吴素瓦,在登强家里见过几次;女的芝苗是他搭档,资历比素瓦还老,人更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