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隔日,月上中天。大叶菩提树上偶尔有几声夜鸟扑翅,房屋、远山都只在半明半暗里留下灰沉沉的轮廓,树下一间荒废了数月的杂货屋里,“吧嗒”,打火机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恰好风吹过来,枝叶婆娑,将突兀出现的声音掩了去。
这家杂货屋的店主两年前开始吸毒后,店里常有几个二流子过来,年前有一个吸high了直接挂在屋里,放臭了才被人发现,店主早跑得没影了。之后警察的警戒虽然撤了,但店里出了人命案,周围没人愿意靠近,配的钥匙都一直留在派出所,现在大半夜,里面忽然冒出了响声,如果有路人经过,怕会以为是闹鬼了。
屋内,秦天鹏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压低声音道歉:“对不起,太困了,习惯性去摸烟了。”
老樊把伸手缴走的打火机塞到他手里,又递了两颗槟榔过来:“嚼一嚼,提神。”
“我们查了那么久都没发现辣酱厂有问题,彦伟怎么发现的?”秦天鹏凑到伙计跟前耳语。
昨天夜里,童彦伟忽然回到行动组,要查一家辣酱厂,还是一家开了快三十年的老店,从老一辈孟阿婆旧作坊传下来的,靠口碑兢兢业业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实在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然而在老板娘巴兰的通话记录里,他们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临时号,当初岩路逃脱后,他们只抓到了隶属于陶金的司机黄钟,这个号码是黄钟被捕时正在使用的。
龚长海当机立断,派了人来盯梢辣酱厂,因为任务布置得紧急,又担心打草惊蛇,邓涛他们没有惊动居民,而是选择了蹲守在相隔半条街这间被废弃的杂货屋。
“苏教授昨天碰到老板娘,发现她的钥匙里有一张芯片卡,是瑞典一个大品牌,叫亚萨什么莱,这个公司做的wingcard还是vingcard都是五星级酒店用的,巴兰的那种卡不光多层加密,还需要配合指纹使用,有手机APP记录出入,普通辣酱厂哪用得了这么高级的锁?”
“哇!有钱人看东西的视角都不一样呀!”
两个人用几不可闻的气声交谈完,又继续盯梢。
从外面看,辣酱厂没有任何值得质疑的地方,和镇上其他的小作坊类似,前面只有二十来平方米的小门面卖散客,院子和几间简易搭建的小平房做酱,后头气派点的小白楼是老板两口子住着。老板孟东勒成天在外头跑,厂里主要是老板娘巴兰在看,两人的大女儿在昆市读高中,小儿子在盈城读初中,厂里包括康山在内一共有六个工人,每天八点半开始做事,傍晚六点下班,最后收场锁门的人会在八点半左右离开。
孟阿婆的辣酱从孟东勒父母那一辈就开卖,味道是有口皆碑的,从父辈到孟东勒都坚持人工剁椒,拌煮的豆瓣酱也都是自家腌晒的,保证了口感,也限制了生意规模。
邓涛他们守了一天,厂里进出的人不少,早上送新鲜辣椒的批发商,往外头送货的工人,来买辣酱的居民,订货的老板,都是正常的生意往来,显然他们得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
天才蒙蒙亮,在组里忙完的童彦伟回来就把目击者之一的童欢从床上拉了起来,叫上还没睡的苏睿一起开会。
“三三,把你们在老街打听到的,还有遇见康山的所有细节都跟我再说一遍。”
睡眼惺忪的童欢抱着Dirac瘫在地毯上,困得直哼哼:“童彦伟,你个疯子!现在才四点半!我上午一二节还有课!”
“六点前我得去辣酱厂换岗,时间有限,姑奶奶,你就牺牲一下。”
“算命的不都告诉你了吗?”
“也许你俩有不一样的关注点呢?再说,你这种人形摄像机,多适合还原现场!”
童欢哈欠连天里偷看了要眼苏睿,有点心虚地垂下了头,从前晚两人的拥抱之后,两人还没怎么说过话。
“那我要求平等交易,你先告诉我,你们在康山家发现了什么?让古老师带你们去棚屋,你们是真的要帮他,还是借机查他?”
童欢在听了康家的苦难和小伊的艰辛以后,对两人充满了同情,很难接受康山居然和老板娘有染。而苏睿特意去调查康、刘两家的老历史,肯定是有目的的,他们一定查出了她不知道的东西,还故意瞒着她。
“查他,也帮他。”
苏睿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然而童欢并不满足:“所以康山是真的劈腿了?你们早就知道了?”
“苏睿猜到他有金主,不过前晚撞见以后,我们才知道是谁。我想康山即便是和老板娘有染,应该也是情非得已,所以我和苏睿准备这两天再去了解一下白秀云的情况,看能不能尽快联系治病的事情。”
童彦伟只能把苏睿去过棚屋后的推断解释给童欢听,还有这些天查到的新线索,除了白秀云可能使用了违禁药品,还有**oss木也,他怕吓到童欢,不敢说出来以外,其他基本是全说了。
“所以康山是真的……”
即使是听完了前因后果,童欢依然很难接受康山哪怕只是**出轨,不过她还是乖乖地把前天的所见所闻完整地复述了一遍,当然剔除了自己和苏睿的两次亲密接触。然而空气里好像总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就像她义正词严地叙述着却不敢看苏睿一眼,就像苏睿全程都没再说一句话,没做任何一点补充,只给了她一个有点僵硬的背。
“你同事在孟家有什么发现?”苏睿问。
“时间太短,暂时一切正常。”
即使已经熟得能抱在一起打滚,傲娇的滴答依然不让童欢摸它的头,童欢越挫越勇,整个人快扑到滴答身上,晃着两条腿,被滴答油黑的毛衬得白了几个色度:“你们查线索,需不需要听八卦?”
“八卦有时候就是线索。”
“找王姐啊,包管把孟老板两口子给你八卦得底朝天,对,王姐说不定连康山的事都知道。”童欢不由感叹起自己的机智,“早上七点多小卖店就开门了,我带你们去见识一下昔云镇八卦广播中心的厉害!”
童彦伟和苏睿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童欢提出了一个绝佳的建议。
由于计划有变,彦伟打电话和小于换了班,顶着熊猫般的黑眼圈赶紧倒床上补两小时觉。苏睿见童欢半晌没动静,低头一看,她已经蜷在地毯上枕着Dirac睡着了。
窝在宽大的地毯上,童欢显得格外娇小,她睡姿和平时活蹦乱跳的形象不一样,乖巧地半侧着,弯成一个小月牙,枕着Dirac完全放松状态下才会露出来的软肚皮,手放在被压得肉嘟嘟的脸颊边,看上去有点憨憨的。
她吐出的气息拂过Dirac垂在她唇边的长毛,轻轻地,吹出一小波起伏,苏睿忽然觉得前晚曾被她呼吸扫过的锁骨、下颌开始发烫,他好像又站在了那株三角梅下,她惶然又迷散的大眼,宛如一川烟水向他淹过来。
不能回自己狗窝的Dirac有点委屈地看了看主人,没想过自己有被当枕头用的一天,然而总是很聪明的主人只是目光迷惘地在地毯边站了一会儿,取了条毛毯丢在她身上,就转身走了。
主人都没意见了,Dirac只能从鼻子里哼出两口气,长尾巴不甘地在地上拍打几下,到底没把自己的软肚皮从童欢头下抽出来,自暴自弃,完全瘫倒,也睡了。
一大清早,睡意蒙眬的童欢拉上过了入睡时间有点恹恹的苏睿,出现在了王姐的小卖店,而童彦伟因为警察的身份众所周知,为了降低王姐的戒备被抛下了。
王姐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小卖店里不光日用品齐全,早上她还会煮上一锅自家婆婆种的甜玉米,连着牛奶、茶叶蛋一起,用煤炉子架着蒸锅热热地摆在门口,经过的路人随手带上一两样,一个月也能多赚个几百块。
童欢买了三袋奶、几个又甜又嫩的玉米棒,眼尖地扫到柜台里摆着的孟阿婆辣酱,假装不经意地问:
“王姐,我看你们都爱吃孟阿婆啊?”
“可不?我小的时候就去他家买辣酱,那会儿一毛钱一大勺,用瓷杯子端回家,吃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味道。外头那种做得红艳艳好看的,都是加了防腐剂和添加剂,才要不得!孟家宁可保存时间短一点,盐都不多放,味道才这么正,而且手工剁出来的辣子就是比搅拌机搅出来的好吃。对了,他家这两年出的新品也不错,学老干妈做的辣子鸡酱,我儿子每次去学校都要带一罐,说寝室里的男孩子都爱吃。你杨哥厨艺还不错,自己试着做过几次,都不如孟阿婆的好。”
“那是,老店一般都有秘方,别人比照着做也做不出来的。”
童欢故作好奇的模样带着点三八气息,苏睿的气场显然不适合参与女人八卦扯淡,只能牵着Dirac站在店门口,摆出一副看风景等人的样子。
“孟东勒他们也防得紧,这么多年做工的都不知道换过多少人,盐糖酒的比例,还有其他配料,都是巴兰自己在调。”王姐顿了顿,脸色变得神神秘秘,压低了嗓门,“不过我听说啊,他家熬酱的时候是放了罂粟壳的,所以特别香!罂粟壳不违法吧?辣子酱不当饭吃,一点点伤不了身体。”
“其实是违法,但查得不严,很多火锅店、米线店都偷偷地用。不过孟阿婆家这种老牌作坊每年要做采样检测,如果用了罂粟壳,罂粟碱、那可汀都会超标,孟阿婆的招牌这么响,没必要做舍本逐末的事情。”
童欢出于彦伟的原因看了一堆毒品资料,说起专业名词来很能唬人,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两圈,又问:“王姐,听你这么说,孟老板还蛮好,秘方都让他老婆管着,作坊也交在她手里,不像有些人钱一多人就坏了。”童欢说完,还特意冲牵着狗站在一旁,假装懒得和她们同流合污聊八卦的苏睿做了个鬼脸。
“哎哟,年轻人就不懂了,孟老板最喜欢玩小姑娘了,外头不知道多少花花事,不过呢……”王姐挤挤眼,“小童,我可只是跟你说啊,你不能往外头讲啦。”
“你还不放心我?什么时候见我乱说过话了?再说,我每天守着学校,和谁八卦去?就是听个热闹。”
王姐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也是听说,他们两口子其实是各玩各的,巴兰也没少找姘头。”
童欢想起清瘦得像竹竿子的康山,结结巴巴说着小伊的康山,很不愿意把“姘头”这样的词和他联系起来。
“还有啊,盈城那个大老板王德正你听说过没?”
苏睿余光看到童欢耳朵几乎是形象地瞬间竖了起来,画面还挺好笑。
“是王奶奶家那个小伊的……”
“就是小伊的后爹,小伊隔段时间会回昔云一次,王德正派人送她回来,然后司机常会去孟阿婆,说是张悦莉喜欢他家的辣子鸡,那东西现买现吃肯定口感是最好的,但也不是非要每次都现买。哎哟,是那司机和巴兰有一腿,所以小伊从来不跟去的。”
怪不得据说被管得很严的小伊每回来昔云,还能偷偷和康山约会,王姐这个大料爆得着实有价值。童欢再闲扯几句就去上课了,童彦伟更是火烧屁股地赶回行动组,只有苏睿开始安稳地补觉。
烈日当头,西南地区再高温,只要能待在阴凉处,就会有凉意,所以除了不得不外出做事的,基本都窝在室内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苏睿被Dirac拱醒来,发现刚到晌午,他想起自己早上睡前忘记给Dirac放吃的了。健忘这种事原本是不怎么存在于他的生活中的,所以苏睿在床边愣了好一会儿,才被不耐烦的Dirac顶到了小冰箱前。
推开门,刺眼的阳光自万里晴空里泼下来,夹着热浪还有嘈杂的蝉鸣,Dirac吃了半包鸡肉条先哄了哄肚子,熟门熟路地找到童欢房间旁边的风口一趴,长毛被吹得挥洒飘逸,完全不理身下的地面沾满了尘土。
苏睿已经懒得去纠正这条被童欢带出一堆毛病的狗,洗漱完后,赶紧给Dirac做了香煎三文鱼。再端出来时,看到童欢像个失意的小孩一样,搂着Dirac心事重重地坐在那儿发呆,窗台上放着食堂标配的馒头、菜粥和一点拌黄瓜,基本没有动过。
七小的伙食是仅仅填肚子的标准,倒不是王叔手艺不好,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了表示一视同仁,老师们中餐也是交了餐费和孩子们一起吃的,而童欢作为常住值班老师,晚餐也大多在学校里解决。
坦白说,非美食不入口的苏睿还是挺佩服童欢,每餐面对着几乎不变花样的老三样,依然能秉承着对食物的热忱,有说有笑地和孩子们一起吃完,仿佛假期找他蹭吃蹭喝的吃货不是同一个人。而现在她却呆呆地坐在那里,连苏睿手里新鲜出炉的香煎三文鱼都没引起她的注意,什么事能让她到茶饭不思的程度?
Dirac倒是闻到食物香味,第一时间扑了上来。童欢才如梦初醒般看着苏睿,赶紧起身回房间,把康山上午送过来的一大袋病历、检查结果递到苏睿手里。
“康山来的时候你在睡觉,是古老师接的,送我手上了。”在征得古老师同意后,她已经把里面的东西看完了,然后端着中饭一口都吃不下,“如果我是康山,妈妈病成这样,很难拒绝老板娘吧。”
她仰着头,很诚挚地望着苏睿:“大教授,你叔叔是真的能帮到康山妈妈吗?不会空欢喜一场吧?”
“概率很大,但不能确保百分之百,即使去了,也不能保证治好。”
童欢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苏睿这种完全理性的口气,但是想想这两天看到听到的事,她有点可怜巴巴地问:“算命的,你说小伊要是知道康山和老板娘的事,会不会很伤心?还有康山的妈妈,如果知道了,会哭死吧?”
“你是为他们愁得吃不下饭?”
在苏睿的人生里,遇见问题就解决问题,解决不了,起码争取改善,实在无能为力,就努力去成为有能力的人,避免下一次再出现同样无奈的局面,他理解不了纯粹干坐着为别人发愁的心理。
“你是不是在心底鄙视我能力不够,还管得挺宽?”
“《西游记》里,受到推崇的是去解决问题的孙悟空,而不是唐僧。”
苏睿自认为自己回答得已经算很委婉,依然换来了童欢的大白眼。
切,当她听不出在说她烂好人吗?一个BBC还看《西游记》呢!
童欢托着腮帮子,很认真地打量无时无刻不泰然自若的苏睿:“大教授,像你们这种智商高,有钱又有能力的人,是不是做什么都轻而易举?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发愁吧?”
苏睿不懂她问题的逻辑,并不想回答,但是脑海里却忽然闪过童彦伟每次在游戏里被虐完,总嘲弄地发来拿腔作调的语音——哎哟哟,看看你这轻而易举又索然无味的人生哟!
“彦伟说你智商190,高学历高薪,网球、游泳、音乐、摄影什么都会,十项全能,可是除了吃,你会不会做什么都兴趣缺缺,连同情心都觉得多余?”
不可否认,童欢说到了点子上,正因为什么都太容易上手,能引起苏睿兴趣的事的确有限,童彦伟这里五花八门的案子,还有点类似打游戏过关的挑战性,所以他很少拒绝彦伟的求助。
“你看,这个世界像《西游记》一样,强大到能闹上天宫的人寥寥无几,我们有句老话,叫高处不胜寒,是你们这种无趣的强者才能感受到的,而大部分人只能像我一样,当个没用的烂好人。”
“我的意思是能力不够,就先做你能做的事,不要同情心泛滥。”
为了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愁得连饭都吃不下,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在苏睿看来毫无意义。当然他不承认,他在试图解释,虽然他说完以后童欢更蔫了,而且她说他无趣,让他有点不爽。
十分钟前,童欢向以傻白甜著称的衿羽倾诉后,忙得晕头转向的好友也只敷衍地安慰了一句:“三三,你别太善良了。”
现在,苏睿也是同样的态度。
她低落地把头搁在膝盖上:“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好蠢?我有时候都不懂现在到底怎么了,正常的同情心、担忧,动不动都成了烂好人,成了白莲花,好像连善良都成了贬义词!”
大概是太习惯童欢精力十足的样子,忽然看到她整个人蔫了下来,苏睿觉得自己有点想像逗Dirac一样去摸摸她的头,可是最终伸过去的手还是落在了Dirac的头顶上。
也只有这种泛滥的同情心,才能让她在昔云一待三年,让不到一米六的她能对拒绝送孩子继续上学的家长挥拳头,让一对上美食就完全没有节操的人愿意天天去啃单调的馒头、洋芋吧。
“善良总比不善良要好。”
苏睿把凉了一点的三文鱼放在了早就端坐如山的Dirac腿边,回房去了,留下一脸呆滞的童欢。
所以……刚才……她是被安慰了吗?
回过神来的童欢肚子开始咕噜咕噜闹起来,咬了一口已经完全干掉的馒头,终于注意到滴答吃得津津有味的三文鱼,备觉凄凉,更加吃不下了。
“靠!有时候真想和滴答换狗粮吃。”
并没有关门的苏睿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脏字,眉头一皱,懒得理她。
因为烈日一副要把路面都晒化的架势,苏睿没准备出门买吃的,正好昨天王叔送了他一把小白菜两个番茄,就从冰箱里取了食材,准备煮碗海鲜面。
烫面那一瞬间,苏睿顿了一下,又多加了一把面。另一个炖锅里用蛤蜊、干贝熬着汤头,汤底翻白后,六只大虾煮到微红,因为都是冰冻食品影响口感,他挤了几滴柠檬汁加了小半汤匙奶油提鲜。
黑陶大碗盛着润白的汤,红番茄切片,过水烫得翠绿的小白菜,再铺一片海苔,这碗色香味俱佳的海鲜面塞到正艰难地啃馒头的童欢手里,她差点没拜倒在苏睿脚边,默默地把刚对着Dirac餐盘暗骂了半天的自己鄙视了一万遍。
夹一大筷子煮得劲道够味的面,一点微微酸正好吊起盛夏疲软的食欲,任海鲜汤把舌头融软,童欢幸福地叹了口气。虽然她能闭着眼睛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出苏睿二十个缺点,但是凭他这手厨艺,哪怕他长成猪八戒,也会有女人愿意嫁的吧?
“算命的,你谈过多少次恋爱?”
突兀地被问到私隐问题,苏睿第一反应是拒绝回答,但对上她那双被一碗面感动得圆溜溜又湿漉漉的眼睛,他又冷不下脸来。
“没有。”如果不算懵懂时期过家家一样的小女朋友,十六岁那年发生意外后,他的确没有正式谈过恋爱。
童欢惊讶地瞪大了眼:“你是说你没有谈过,还是说你现在没有?”
“看不上。”
他这样一讲,童欢倒没话好说了,就苏睿的相貌,龟毛又装×的习性,活成要朵顾影自怜的水仙花,她一点都不奇怪,怕没几个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可是她偷窥到的那份传真,那个漂亮得跟画报似的模特,难道不是他女朋友?虽然问题到了嘴边,虽然她偷看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她还是没脸拿偷看的东西出来问。
苏睿发现自己已经看惯了她直来直往、死皮赖脸的样子,忽然这样欲言又止,反而觉得很不顺眼。
“有什么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你想过你要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没?”
童欢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女人能和苏睿谈恋爱,高帅富当然要配白富美,可是那样的女人有几个能受得了他的性格?不过他长成这么秀色可餐,还有一手这么好的厨艺,女孩子还是会前赴后继吧?
苏睿也被她问得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如果是伴侣,应该是能有共同话题、懂得享受生活的女性吧。
“你知不知道有一部日本漫画,叫《淘气小亲亲》,翻拍成了很多部电视剧,《恶作剧之吻》呀,《一吻定情》呀,说的也是一个像你一样高智商却过得很无趣的天才,最后喜欢上了一个笨笨的却很执着的女孩。”
苏睿皱眉,找能长期相处的恋人,笨一定是他最难以忍受的品质。
“偶像剧是女性的精神鸦片,简单来说,什么在现实里最不可能发生,它就拍什么。”
“所以说和你这样的人聊天真是没意思。是不是谈恋爱对你来说,也挺没意思的?”
苏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认识一个月的女人,在热气腾腾的过道上,边看她吃面边讨论谈恋爱的问题,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我确实没什么兴趣。”
“可是我还蛮想的,我已经好久没有男朋友了。”童欢捧着面悠悠地叹了口气,“我读书的时候谈过恋爱的,就是那种互相有点好感,谈一谈不合适自然就分了,虽然也有小甜蜜,有失落,但和康山他们不一样。”苦难里长大的孩子总会早熟得让人心疼,她太知道这些担着家庭重担的孩子,能坚持一份感情有多不容易。
苏睿看着她唏嘘感叹的样子,总觉得有点碍眼,不过他将之归纳为,就童欢这副邋遢相,居然也有人看得上她?
“正常谈恋爱,一心一意是最基本的要求吧。我相信康山一定很喜欢小伊,可是偏偏在爱着那么好的女孩的同时,又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甚至做金钱交易。”童欢忽然偏着头,问,“苏睿,你没有过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吧?”
空气忽然安静了,安静到童欢最后只能大喝两口面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苏睿就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在炎热的午后,眉眼透出凉意来。
“有过一次,”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隔着遥远的梦境,清冷、克制,却让人听了很压抑,“不过,那以后我发誓,我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边任何一个人身上。”
童欢想起陆翊坤每次都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把碗往地上一放,揉着裤边站了起来:“对不起,如果我害你想起不好的事情了,我道歉,我……”
她想到他给她做的两次饭,还为了不暴露康山他们的恋情,拐着弯地去打听消息,连忙说道:“我也不该说你没有同情心,其实你这人有时候挺善良的,就是……就是看上去没那么善良。”
童欢说完,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
苏睿却笑了,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阴郁是错觉:“你好像是我身边第一个说我善良的人。”
“是吗?”
童欢摸着头,笑得傻里傻气:“我这人不大会察言观色的,有时候会说错话,你别介意。”
苏睿又笑了:“巧得很,我这人从来不察言观色。”
“不过康山的事,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跟我说,我挺想帮帮他们的。”
“什么都别说,尤其是对王伊纹和白秀云。”
童欢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傻子,这点分寸都没有!”
苏睿眉一挑,她赶紧把手举在耳边以示投降:“我懂,我懂,保证照办。”然后抱着那碗滴答一直在垂涎的面一溜烟跑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