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一览一器一A一P一P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章一节一显一示一不一全一请一退一出一阅一读一模一式一查一看一完一整一章一节一内一容。
不知道陶金运作了什么,在素瓦被杀,王德正及其他人协助调查的第二天,林乐平被人放在了如意小馆的门口,除了受到惊吓,毫发无损。或许是患难出真情,林乐平缓过劲来就直奔盈城来探望衿羽,一大一小又抱头痛哭了一场,可惜她到底年龄偏小,警察问起具体情况还是懵懵懂懂,更提供不出任何转移后的线索。
童欢睡过两大觉后,已经完全恢复,拗不过身边所有人,她也不放心衿羽,恰逢小学马上要给学生们放双抢的假,她就从善如流在医院住了下来。
因为事情暂告一段落,陆翊坤回留市去了,不过离开前联系了一些当地的朋友在周边“照看”,让童欢和于衿羽安心在曙光休养。同时因为此案涉及面广,全市能抽调的警力,甚至留市及周边几个相关县市的都派出了支援,将关键地点、人员都保护起来,专案组众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曙光医院离缉毒大队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车程,苏睿依然被童彦伟拉在缉毒队安了家,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他抽空把白秀云也安排进了同一家医院,因为康山还在配合调查,是童欢陪她做的身体检查。
童欢第一次见白秀云本人,矮小、干瘪,都说儿子肖母,但从她的五官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康山清秀的影子,就是个油尽灯枯的残疾老人,浑浊的眼睛要睁大一点都非常费力,嘴里含糊不停地道着谢,神情却麻木得没有任何期待,她的关节基本红肿变形,手指更是扭曲得看不出她曾经有一手好绣活。
检查做完已经日落西山,童欢和小护士推白秀云回病房,床头已经送来第一批检查结果。即使童欢不懂医,看着手里那一沓检查单里几乎没有合格的指数,也知道白秀云的情况比预料的还要糟。
夜里,康山赶到了医院,见了童欢就忙不迭地道谢,接过检查单仔细看了一会儿,就趴伏在白秀云虚挂着的那条空裤腿上,垂着头像个无助的小孩。
童欢听彦伟说过,王家以小伊精神受到极大刺激为由,只由警方上门做了一次笔录,全程还有律师陪同,所以自出事后康山还没有机会和小伊说上一句话,或是看上一眼。
白秀云见着康山倒打起点精神,橘皮般堆满褶皱的手艰难地抚摸着儿子的短发:“看到小伊了吗?她怎么样?”
“没有,阿妈,你好一点没?”
因为医院里剂量轻微的镇痛药物对白秀云已经不起太大作用,从上午起她就一直周身胀痛,不过看到儿子平安归来,还是硬撑起了力气陪他说话。
“我好多了,苏教授安排人把我的情况送去昆市找专家会诊了。”
“希望会有好消息。”
“我这把老骨头,活长点是拖累你,拖累大家。”
白秀云抬眼看了看童欢,这么小一个动作都让她的疼痛加剧,身体微微痉挛着,她的眼珠像褪了色的羊皮纸,骤然暴晒在日光下,下一刻就会涣散不成形。
“童老师,以后还要劳烦你们帮我多照看一下两个孩子,都是可怜人,也没人待他们好。”
康山的眼睛红了:“阿妈,你别说这种话,为了我你也要撑下去,你们不可以这么自私,如果只留下我一个,我还活着干什么。”
“啪”的一声,白秀云甩了康山一个重重的耳光,因为用力太猛,她即刻痛得全身都在发抖,过了很久才平复过来,一字一句地冲儿子说道:
“再难,你也要给我活下去。”
康山咬着牙不肯哭出声,喉间发出隐忍又痛苦的呜咽,白秀云的眼眶也红了,摸着他被打红的脸颊,叹了口气:“傻孩子,以后对自己好一点,也要对小伊好,那丫头过得更苦。”
童欢默默地退了出去,听见白秀云摸着儿子的头,用喑哑的嗓音唱起了一首彝族老歌,她懂的彝族话有限,只能听得懂“星星”“小妹”几个简单的词,也觉得那歌声像是穿透了山河岁月,踏过荆棘莽原,萧索又苍凉。
陆翊坤走前,曾把车上那束传递信息的满天星留在了套房,童欢回房去取了来,想送给康山。经过医院的走廊,风吹过吊在栏杆上靠营养液培护出的那些不合时宜不知季节的鲜花,在月色下香得虚假又缥缈,她眼前闪现着小伊大腿根部露出的针孔,苏睿事后推断她和王德正有不伦关系,这一切康山都知道吗?而康山和巴兰的事,小伊知道吗?
怀着满腹心事,童欢回到了白秀云的病房,才要伸手敲门,却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康山取出了两支棕黄色玻璃瓶装注射液,谨慎地用一次性针筒从中抽取了一管半透明药水,白秀云拉了拉儿子的手,康山犹豫片刻,将两支都抽空,手法娴熟地进行了皮下注射。
童欢已经在毒品泛滥的昔云待了三年,每月还配合派出所定期给孩子们做毒品的科普教育,对康山手中的注射液她并不陌生,盐酸吗啡注射液,10毫克装,白秀云的用量已经是正规剂量要求里单次镇痛用药量的上限。
在白秀云已经出现明显的肾衰竭症状后,医院应该不会开吗啡替她镇痛,更不会由康山来操作,显然是康山私下把违禁药品带进了医院。已经咬牙支撑了许久的白秀云很快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枯瘦的脸上还带了点笑容,康山迅速将针管和药剂用纸巾裹了数层,塞进背包的最里层。
待母亲睡熟后,康山蹑手蹑脚地推出了房间,看见童欢低着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收在背包里侧的空药瓶,然后在童欢欲言又止的表情里露出了无奈又认命的苦笑。
“童老师,你都看见啦?”
“嗯。”
“我被带走这几天阿妈熬得很辛苦,所以我拒绝不了……”康山耸耸肩,“她就想踏踏实实睡个觉,以后,以后我争取不用啦。”
“这是我那天去王家,小伊给的花。”
童欢把满天星递给了康山,男孩的脸上立刻现出了明亮的笑意,他比童欢想象的还要开心,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束已经没有了香味的干花,连坐下的动作都特别轻巧,唯恐折断了脆弱的花枝。
“等阿妈醒了我就进去插上,她一定也会喜欢。童老师,小伊她很会摆弄花,以前她就常说要开个花店,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夜来香,小伊她喜欢夜来香。”
“康山,你知道小伊……”
“吸毒”两个字在童欢的喉间打转,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康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乐滋滋地掏出了边角都磨损起皮的钱包,翻出里面一张黑白的证件照献宝一样给童欢看。
“你看,她笑起来多好看。”
照片里的王伊纹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特别瘦,两颗黑眼珠子大得惊人,却亮闪闪地像藏着星星,她笑得稚气又单纯,在黑白证件照里也清嫩得宛如一枝初夏的夜来香,含苞待放。
“是呀,真好看。”
好看到童欢想起现在的小伊会鼻子发酸。
四周都静了下来,静到风声都像是谁在叹息,童欢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想起中学时生物老师说,夜来香在午夜盛开,馥郁芬芳,花香虽浓却是有毒的,那个喜欢夜来香的小姑娘,半生似浮萍,然后被母亲亲手埋进了毒液之中,童欢现在什么都知道了,面对这一切她却只有深深的无力。
“药是王德正给我的,满满两大盒,他还说如果我能做到他要求的事,他就答应小伊和我在一起。”康山隔着塑料膜抚摸着照片里小伊的脸,温柔得好像她就在手边,“童老师,无论她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女孩,可是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特别不公平。”
他最后的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压在童欢胸口,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想向对方走近一小步,都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康山,无论王德正让你做什么,都不要去,你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康山笑了,笑得有点惨淡:“童老师,你知道什么叫穷途末路吗?就是走到这一步,哪怕前面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你只能闭着眼走下去。”
“不会的,康山,你妈妈的病会有办法,小伊我们也会想办法救她,这个世界有一万个不公平,也总有一点公平的地方,就像……就像……”童欢焦急地搓着手,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最后挤出了最老土最老套的说辞,“你看我们俩现在都坐在这里,晒着一样的月光。”
“不一样的,同样的月光,在你们的夜里,是安宁、平静,可能还有梦乡,我们却只有伤害、病痛,还有绝望。小伊说她在王家那个魔窟的每个晚上都是噩梦,看到日落都会……”康山猛地捏紧了拳头,用力到关节都发白,但很快他又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对我来说,最美好的夜晚,不过是阿妈有足量的止痛药能安静地睡几个小时,而我可以看着窗台上小伊挂的那副小花窗帘,闻着潮湿泛臭的河水,做个短暂的梦。”
他轻轻碰了碰雪白的满天星,那貌似满足的笑容让人看来分外心酸:“童老师,你知道吗?因为河边太潮,花草又招蚊虫,我家连养一盆鲜花的资格都没有,很多再简单不过的事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痴人说梦。不过童老师,还是谢谢你们,像我们这样的人,得到的善意不多,你却待我们这样好。”
在缉毒队时,苏教授告诉了他,童老师为了阻止小伊做傻事发的毒誓,所以现在他对童欢充满了感激。否则,他决计不会把王德正要走货的事说出来,七小出来的孩子能遇见童老师、古老师他们这些始终在坚持的好人,真的是很大的幸运。
夜里,苏睿抽空回了趟曙光医院,因为陆翊坤在离开前很贴心地按他的习惯置办了洗漱用品和两套衣物,留在了童欢的套间里。
虽然苏睿并不愿意在医院洗澡,不过非常时期时间紧迫,他不会矫情到非得去外面再开间房,何况曙光VIP房的卫生、消毒工作做得很到位,并不逊于任何一家酒店。
当苏睿终于一身清爽地坐在客厅,端起茶杯喝下第一口清茶时,童彦伟挥着两张照片冲了进来。他两天没换的格子衬衣已经快揉成梅菜干,而苏睿则是纯色棉麻衬衣,简单的麂皮穆勒拖被他穿出带点骚气的雅痞味,两人对比鲜明到惨不忍睹,连原本和他对视略觉尴尬的衿羽都扛不过自己时尚杂志混出来的本能,投以内涵丰富的注目礼。
对于好友在如此情境下,还能保持通身貌似不经意,细究都是高逼格的做派,童彦伟也是心服口服,不无调侃地说道:
“大少爷,有重大发现。”
他看到桌上的茶点,已经大半日没进食的肠胃被唤醒了,脑子反而短路了,把照片往桌上一甩,坐在苏睿身边,以牛嚼牡丹的姿态开始风卷残云地吞咽。
发现是重大的,在杏林春的药仓墙角搜出了女孩们的求救血书,然而当那些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血字冲击性地映入苏睿的眼中,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不适,下一秒就哗啦吐了童彦伟一腿。
彦伟呆愣地低下头,看着裤子上还在滴水的狼藉,手中还举着半块饼干,同样呆若木鸡的还有站在病房门口的童欢和衿羽,苏睿想说句什么,才张口,又以不逊于孕妇妊娠反应的标准喷出一大口秽物,飙射在童彦伟的衬衣上,他连忙扯了几张纸巾捂住嘴冲进了浴室,一阵翻江倒海地呕吐。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童彦伟只能在苏睿状况平缓后,拿着陆翊坤备下的另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服,进浴室把自己从头到脚清理了一遍。
童欢磕磕绊绊认着血字复述给苏睿听完,童彦伟也把自己清理完毕了,他走出浴室的时候,连和他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童欢都睁大了眼,吐出一口长气,倒是于衿羽颇有一种自家藏了多年的宝藏被挖开的遗憾,又忍不住赞赏连连。
“我就说衿羽明明和我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怎么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原来是我们不善于挖掘宝藏啊!”
童欢起身拉着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卡住且一脸莫名其妙的童彦伟,嘴里啧啧有声——自家这个邋里邋遢的小堂哥平常眉眼永远被那头鸟窝盖住,现在洗头洗成了个服帖的大背头,宽额浓眉深目都露了出来,再加上眉宇间那抹凛然正气,五官看上去端正又清爽。
脱掉那身总大一号的**丝标准格子衬衣后,他的身材与苏睿相仿,剪裁得体又修身的翻领T恤勾勒出他比不爱运动的大教授还要精瘦几分的腰身,同色系的直筒休闲裤修饰了原本就长的两条直腿,连臀部的线条都挺翘得漂亮,童彦伟的身材居然不逊于T台模特,还比健身房刻意练出来的要自然、阳刚。
在苏睿的皱眉凝视里,童欢捏了捏童彦伟的腹肌,再次感叹起衿羽的眼光:“怪不得你总说要包揽彦伟的置装大业,他平时那副打扮实在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童彦伟,看不出来啊,我这辈子居然能看一场能媲美韩剧里‘变装秀’桥段的现场直播,还是个男人!”
童彦伟虽然不是苏睿那种一眼能让人惊艳的俊美,但有介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舒朗之气,这一身走在校园里绝对超能吸睛,有一搏校草之力。
“早被人发现,他可能就被别人抢走了。”衿羽讪笑着走到彦伟跟前,满足地欣赏完,伸手又把他头发揉乱了,还故意把衣服裤子都扯了两把胡乱塞好,“还是这样比较安全,藏起来我自己知道就好。”
因为新发现,还没来得及好好睡一觉的苏睿又被拖回了缉毒队,倒是童欢躺在床上想起有小洁癖的苏睿居然直接呕出来,翻来覆去睡不着。
“怎么了,三三?”
“我在想苏睿的心理疾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童欢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衿羽半梦半醒间大约还在花痴童彦伟的小脸,叹了口气,“他平时的中文阅读障碍,也不过是面对大篇汉字时眼前发晕,像路牌啊这些简单的他都勉强能看一看,怎么今天不过十来个字,反应那么激烈。”
“血糊糊的,我看着也怕呀。”
“他帮忙急救的时候,可没有一点晕血的迹象,难道是因为血书……”
童欢越想越睡不着,唯一能解惑的也只有陆翊坤了,她知道探究别人刻意回避的过往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没准备问出个来龙去脉,只是起码得知道他忌讳的是什么,以后才好规避。
结果电话一接通,她才磕磕巴巴说了两句话,陆翊坤就笑起来。
“你们两个这默契真是没得说,苏才和我讲如果你来问,就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你,你电话就打过来了。丫头,他连最不想提的事都能说给你听,你俩这……”
在陆翊坤颇有深意的省略里,童欢陷入了沉默。
因为两人千差万别,从来都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之前有过的暧昧她都当自己是受美色所惑不过人之常情,却不能当真,可陆翊坤简简单单两句话,童欢忽然间就觉得被什么戳到了心窝窝,里头冒出又酸又甜的泡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