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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的知觉是周身火辣辣的疼痛,眼前漆黑一片,隐隐还有恶臭,童欢以为自己死掉了,然后她听见了水滴声,感觉到自己心脏依然有力的跳动,身下还铺着的干燥草叶,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在一个极黑的环境里,身边还有一个很浅的呼吸声。
“苏睿。”
她沙哑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突兀又空洞,身旁那人取出打火机,一小簇泛着蓝光的火苗亮了起来。
“童老师,你醒了?”
就着那点微弱的光,童欢看到了一个瘦得已经脱了形的少年,他骷髅般嶙峋的脸惨白得吓人,眼珠子都像要从凹陷的眼眶里掉出来,可她一把就抱住了那人,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康山,我就知道你会活着!”
康山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捂住她因为激动而变大的声音:“嘘!”
半个月前康山被丢进猎场后,前几波围捕他都靠着多年在山里穿行采药积攒的经验躲开了,却也身心俱疲,浑身是伤。这日傍晚他来到这片猴群活动区域,攀着藤萝往岩壁上爬时,机缘巧合发现了一道遮在枝叶后的石缝,他仗着身形瘦削勉强挤进来后,石缝却越来越窄,最后人被卡在了半道。
他当时已经放弃在等死了,就算追捕的队员没发现,迟早也会有野兽猛禽断他生路,他一个人走不出这片遍布杀机的丛林。
可是那晚的星空格外好,他看见石缝外的藤蔓上开出的星星点点几朵米白小花,忽然就想起童欢站在那一箱花前,笑得璀璨如星。
她说,等花都开好了,妈妈病也好了,日子会越来越好。
他想起他答应了小伊一定会活下去,想起在等他回家的阿妈,他又奋力挣扎起来,最后踢动了岩壁内一块大石,发现了这个不及一张床大小的洞穴。
这个洞穴应该是过去被围猎的人留下保命的,因为附近有猴群活动能够掩盖攀爬痕迹,洞顶有几处滴水的石笋,每天能攒下两捧水,推回堵住洞口的石头,是绝妙的藏身地,可是无光无食物,难以长待。
每天躺在泛着潮气的地面,每一口呼吸都夹杂着铺天盖地的黑暗,康山不知道这个山洞的上一任“住客”最后怎么样了,也许在外出觅食时被捕杀了,也许憋屈到发狂后自投罗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
但在最绝望灰心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些在等着他回去的花,恍若看到一丝光。他想着哲龙山脉里,埋葬了阿爸身躯的不知名处,他不能也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他要回到小童老师许诺鲜花满地的故土,回到阿妈的身边。
他抱着这样的信念,在这个连腿都伸不直的洞里足足熬过了两个星期,成功躲过了数波追捕。
今天直升机坠落的巨响惊动了他,他趴在岩缝偷看时发现了挂在树上的童欢,赶紧爬了下去,救人时遇见了一路寻来的苏睿四人,在听过他的藏身处后,四人果断把体形唯一可能通过岩壁的童欢留了下来。
“现在搜捕的人一定已经到附近了,苏教授说他们会负责清理痕迹并且探路,猎场不算太大,他们争取明天返回,让我们在他们回来前留在洞里不要出去。”
康山用耳语交代着,唯恐声音大一点惊动了什么。他把苏教授四人留下的东西都摸了出来,有两包压缩饼干,一包巧克力,一瓶水,一把刀,一把枪,十发子弹。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对食物的渴望,可是他差不多五六天才敢出去一次,靠着对植物的了解采一些勉强能果腹的东西,生火就更不可能,他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了,应该不存在的饼干香气透过严实的包装在灼烫着他空虚的胃。
“你饿不饿?”
童欢小心剥开一包巧克力,凭着感觉递到康山眼前,浓郁的香气引得他贪婪地深呼吸着,可是他还是推了回来。
“童老师,你吃吧。”
童欢不由分说摸索着把巧克力塞进了他的嘴里:“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探路。”
“探路?我们?可是苏教授他们……”
康山确定单靠自己没有能力走出这片杀机重重的丛林。
“我可能知道出去的路,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苏睿很快会回来找我。”
黑暗中康山看不到童欢复杂的表情,是的,她见过猎场的地图。
在直升机飞过猎场上方和坠落时,自她眼前一闪而过的每一片地形都似曾相识,感谢她的过目难忘,也感谢这几个月从未间断的各种训练,此刻逐渐清醒的童欢很快把它们和脑海中的地图对等了起来。她已经不是那个看地图如看天书的菜鸟,那些曾经在陆翊坤对她特训的时候,貌似随手画出的沙盘、地图,应该都取自于猎场。
在许杨他们为了夺车、灭暗哨杀人时,童欢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维持了表面的镇定,即使那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杀人事件,即使她怕得腿肚子都在抖,但她很清楚面前的每一个都是恶贯满盈的毒贩。
可这一切放到陆翊坤身上时,她就错乱了,她需要不断地说服自己,陆翊坤是一手缔造了青寨的毒贩头目,可是他也是明知她的天赋,依然给她和苏睿留下了后路的人。
“他应该是怕我们万一落到木也手中,会被丢进猎场……”
童欢把脸埋进了膝盖,心中酸涩难言,造化弄人,连陆翊坤自己都没料到,最后他才是那个把他们击落进猎场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沉溺情绪的时候,说起地图童欢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对了,小伊把图给我了,但我手笨画得慢,等你恢复一点体力了……”
正说着,外面林中传来了几声枪响,每一声都让童欢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一下,康山也因为小伊的事陷入了矛盾和自责,再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苏教授他们离开前约定好的信号声。
童欢坚持自己走前面,自岩壁挤出去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火辣的疼痛并不是坠机造成的,康山羞愧地挠着头:“童老师,对不起,我……我只能半拖着把你拉进来。”
童欢闻言更心痛,康山虽然还是少年骨架,但是要瘦成什么样,才能通过连她行动都吃力的通道。
两人藏身的岩缝离地面六七米高,被遮挡在一片茂密的藤蔓枝叶后,童欢顶了几片树叶自藤萝后探出一点头,看见聂敬亮、许杨和胡益民一明两暗戒备着,苏睿就站在正下方,他右胸应该受了伤,整个身体向左倾斜佝偻着。
“附近我们已经清了,童欢,你认路吗?”
童欢笑着,笑容轻飘得像一抹缎边流苏,锁着心头繁复的纹路,摇摇欲坠。
“我认得。”
苏睿的笑也有点苦,他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可是在狼牙队员口中十恶不赦的陆翊坤偏偏对他俩处处手下留情,处处都在彰显着情非得已。
在彼此的对望中,童欢忽然意识到苏睿其实比自己更矛盾,更痛苦,他和陆翊坤之间有着更深的羁绊,那是用救命恩情铺垫出来的,足足十六年的情分。
落地之后童欢先查看了四人的伤势,许杨的枪伤最重,而且在坠机时又伤了肋骨,现在靠药物镇痛勉力支撑。聂敬亮在近身搏斗中被刺中了手臂,最强的射击能力严重打折扣,却还是靠着过硬的专业素养画下了所经路途的简略地图。苏睿伤在左胸,童欢自己因为跳伞经验不足,撞伤了脑部,身体也有多处擦伤,再加上一个极度虚弱的康山,腿上受伤的胡益民居然成了最大的战斗力。
不过童欢还是冷静下来,开始查看聂敬亮画下的简略地图,她努力回忆着陆翊坤训练时曾经说过的话,什么地方适合设陷阱,什么地方容易中埋伏,哪里可以做相对安全的休息区域,假设哪边会有吞人的沼泽地和蚂蟥林,很快眼前的景象、聂敬亮的图都和陆翊坤画过的图一一对应上了,她的笔越下越快,忽然没头没脑说道:
“要不……算了吧。”
聂敬亮以为她是画不出地图,只有苏睿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在指陆翊坤,苦笑着在她头上用力揉了一把:“你哥要是在这里,听到你这句话会吐血。”
童欢想起差点把命都丢在琅国的彦伟,叹了口气,耷下了肩。
“陶老大也会恨不得崩了我吧?”
苏睿把她的头按在胸口揉了两把,宽慰着她,更像是宽慰自己:“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得先走出这片丛林,他……早就回不了头了。”
童欢看看一旁抖着手用力吞咽着食物的康山,也深吸一口气:“嗯,我们得先走出去。”
木也自重整父亲旧部,打下青寨的山头后,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一线,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会被一支十余人的小分队逼得且战且退,眼见就要跨过边境线。
“老大,前面就是界山了,他们是想把我们赶过境再围剿。”
木也阴沉地看了一眼四周,和突围数次之后身边最后剩下的七八个亲卫,个个狼狈不堪。现在想想,他都难以相信自己钻进了这么简单的局,也终于明白阿加为何总不愿意站到明处来。
他逼阿加见光,也就等于把行事莫测的木也直接分裂成了两个人,死咬他不放查他多年的龚长海,加上熟知阿加性格的那个教授,才能赶在青寨众人都还没适应阿加直接参与管理的当口,利用王德正迅速制定了简单却极有针对性的圈套,两边牵制逐个击破。
木也知道阿加一定在设法营救,是他过于自负,往边境山区挺进太深,但已经来不及了。
更重要的是,警方既然已经知道阿加是青寨的实际决策者,他们不会单抓自己,留下更理性冷静的阿加。
“通知陆先生,让他不要过来了!”
赶往边境的陆翊坤听着木也的咆哮,唇角扬起了一点弧度,他伸出手像是想抓一把穿指而过的罡风,却满手满眼都是空。
“我知道他们想抓我。”
“知道你还往哲龙山赶!给老子滚回去坐镇!”
“我不来,你就要被抓走了。”
“让他抓!老子这条命二十六年前就是赚来的,这辈子活成这样不亏了!你给我回去,他们敢抓我,你给我把龚长海的老婆儿子全逮了,挫骨扬灰……不,全跟他那个废人弟弟一样,打了针再丢窑子里去!”
“我今天心情很糟糕,你别再添乱了。”
满脸戾气的木也态度软化下来,他嗤笑一声,知道那两个总在夺去阿加关注的人恐怕已经被“处理”了,他心情大好,碍于阿加的心情也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只信誓旦旦说道:“他们不重要,我才是你真正的兄弟。”
在木也看不到的地方,陆翊坤充血的眼眸里有无尽的疲惫。
二十六年前,只余一口气的沙依阿妈抱着已经咽了气的小诺雅,要了他一句承诺,从此木也生他生,木也死他能替他去死,木也嗜血成魔他随他身在地狱,可是也只有在木也面前,他才是真正的、没有一丝伪装的陆阿加,那个除了知道自己姓陆,没有来路也不见去路,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去杀人放火的彝族野小子。
“是,我们是兄弟。”
昔云在夜幕降临前下起了急雨,雨势又大又急,连成一股细绳的水线甩在玻璃窗上,盖成一片雨幕。童彦伟伤后的身体还很虚,抱着衿羽灌来的热水袋发愣,龚队在逮捕了王德正后带队赶去接应狼牙,交代由他和老樊负责同坐镇大后方的彭局联络。就在三分钟前,前线传来消息,木也被狼牙小分队逼入境内,即刻准备逮捕,而陆翊坤也在乘机赶来的路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直快追到边境的陆翊坤知道再赶也来不及了,直接打到了他手机里:“童警官果然留在后方支援,手机还能接通,是在镇上吗?”
彦伟示意老樊,陆翊坤的话筒里并没有杂音,他应该已经不在直升机上了,老樊立刻把消息传往前线。
“我记得童警官当初来昔云的时候就说过,你是找苏来帮忙破拐卖案的吧?”陆翊坤还带了点笑意的声音透过电波渗着寒意,是那种仿佛从地底深处蹿出来的冰寒,“不知道比起抓到Y省禁毒局的‘一号’重犯,你们还有没有兴趣再查小小的拐卖案?”
“你什么意思?”
“岩路是栽你们手里了,不过他收的那些女孩子都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没被送走的还有四十三个,青寨这几年和岩路合作得很愉快,我们就顺手接下了。现在我的人正带着她们赶过来,照片、视频我也让他们发邮件到你邮箱了,你们可以确认一下我说的真假。你们放木也回来,我会亲自送这批女孩过去。”
“这么大事我做不了主。”
“当然,你先去请示,我给你们把时间留宽裕点,两个小时吧。两个小时那些女孩子也差不多可以送到我身边了,那时候你们再不同意,每过五分钟我砍个漂亮的小脑瓜玩。对了,现在国内直播很火,或许我们可以线上直播,会不会给你们公安部门太大压力?”
他轻言细语,仿佛有商有量,可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冷酷得令人心惊,整个专案组里的空气都凝固了,陆翊坤像是很欣赏这种死寂,笑出了声。
“严格来说,我算是青寨半个决策者,再加四十三个女孩,换木也一个人,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不知道童警官介不介意过来接个头。”
陆翊坤当然知道童彦伟现在虚弱的身体状况,他也正是相中了彦伟的体弱,才会提出要求。
衿羽脸色一白:“不要去!”
“于小姐也在?你放心,我答应过三三不会再动彦伟,我说话算话,只是我也信不过别人,所以得麻烦你家彦伟跑一趟。”
“三三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陆翊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彦伟的冷汗在他的沉默中滴了下来,他已经几个小时没收到苏睿的消息了,以他对苏睿的了解,他们营救队伍一定是陷入了困境。
念及坠机的两人,陆翊坤胸口抽痛了一下,他潜意识里是宁可二队三队没有消息传来。
不过现在要救的人是木也,陆翊坤内心的波澜丝毫不显,滴水不漏地回答着:“你们双管齐下配合着救她,现在问我人去哪儿了?”
衿羽因为紧张搭在彦伟肩上的手掌不禁松了几分,不过彦伟没有她乐观,作为一个连苏睿都骗了十六年的人,陆翊坤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信用可言,同样,他也不相信陆翊坤会用自己加那些可怜的女孩来换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