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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在跳动,我能感受到它从每一个精密的齿轮向我传来的活力,那是我的手表,它在转动,充满力量。
我胆怯的把眼睛睁开了,面前不是A319的驾驶室,而是一面白色的墙,上面挂着一根暗淡的节能灯,这,应该是天花板了。
光线并不刺眼,亲和的朝霞从外面刺入,温暖宜人。往左看,是一个米黄色的床头柜,上面放着水杯和药瓶,再往远处有一个椅子,上面放着我的防弹衣,步枪,头盔。
我松了口气,刚要坐起身来,却感到被子被人压住了,一个披散着头发,披着军大衣的姑娘趴在我的床边,她埋着头伏在我身上,弓着的背部舒缓的起伏着。
我疑惑的盯着熟睡的王雨欣,看着她微微起伏的后背,乱糟糟的头发,突然感到这样也挺好,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如同那般梦境一样虚无缥缈的厉害,阳光照在我的脸上,窗外是高耸入云的大厦,不远处还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有如翡翠,蓝宝石一般的平面,光滑平整,完美无瑕,倒映着天空的斑斑光晕。
“大海?”
王雨欣缓缓的坐了起来,揉了揉眼后望向了我
“老高?”
“我没事,话说你在这干啥?”我盯着她问道
“就来看看你。”她理了理头发,坐直说道“好点了吗?”
“我命硬着呢,姑娘。”我问道“飞机上的那些人怎么样?”
“一些人受了轻伤,都没事。”
“那就行。”我说着想坐起来,但感到腹部肌肉撕裂一般的酸疼,刚撑起来的身子又倒了下去。
“还逞强?你这叫没事?”王雨欣用戏谑的表情看着我说。
“修整的如何?”门外传来熟悉而稳重的声音,跟着皮鞋的喀喀作响,几个穿着海军常服的人走了进来,见到来人,王雨欣马上起身敬礼。
“不用敬礼,坐下吧。”张豪对着王雨欣摆了摆手,坐在了她拉开的椅子上。跟进来的一个海军军官安静的退到了门边,直直的立在那里。
张豪摘下帽子,对我露出了笑脸,半年没见,这位叔叔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沟壑,微笑拦不住这些饱经风霜的凭证,海军少将的军衔在他的衣袖上闪闪发光,我盯着他,但笑不出来。
王雨欣倒来一杯水放在桌子上,然后就悄悄离开了。
“大侄子,我从你们师长,还有你战友那里了解了情况,这些事都清楚了,你们连队在开封保卫战中表现出色,看了你们的战斗录像…”
“都死了,叔。”我不去看他,愣愣的说道“我们指导员,连副,副旅长都打没了,一个师打的就剩一个营,太惨…”
“你们师掩护了二十集团军,五十四集团军的撤离,保障了河南周边几十万民众的疏散,你们师的牺牲是值得的。”张豪看着我说。“84年老山轮战,打的比你们更惨,十几岁的兵往上送,残缺不全的尸体往下抬,有的建制都直接打没了,炸得漫山遍野的都是短腿残肢,孩子,你只是看见了这眼前的残酷,你的父亲和我是兄弟,你也算是我的孩子,我心疼你,但部队的纪律是铁打的,是我们从老一辈传下来的纪律,把你送到一线部队不是以外,是我的安排,我把你安排到一线战斗部队,就是想让你在基层部队接受锤炼,像你的父亲一样,和我当年带他的时候一样。”
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我不喜欢讲大道理的首长,况且是我的叔叔。
“听说你们在渝中,遇见了一艘护卫舰,上面还有哗变的部队,是吗?”过了一会张豪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问我道
“对,我和战友把那里的所有人都消灭了。”
“那艘军舰呢?”
“我们把它停在渝中港了,下了锚。”
“好,我知道了。”张豪点了下头,然后说“医生说你已经差不多了,明天可以出院,门口的兵会带你去找我,现在好好休息一下,你们有不少事要忙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走了,明天再问问题。”他站起来戴好帽子,穿上警卫员递过来的大衣,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真有你爹的样子!走了!”
我跳下床送他,但被门口的警卫拦住,说我明天早上之前不准出屋子。这时我才发现额角有伤口,左肩也是一阵阵的痛,手腕的擦伤还在一跳一跳的疼。
王雨欣给我送来了饭,热腾腾的豆浆和煎饼果子,包装袋子上还印着天津市人民医院的标志。
吃饭的时候赵先来了,他眼角贴这个创可贴,看起来恢复的不错,果然能开救援直升机的都是猛人。
他坐了一会就离开了,我见没什么事,就拿过步枪细心的擦拭起来,望着手里的步枪,我打着愣神,抚摸着枪身上的纹路,看着她在阳光下安静的沉睡着,瞄准镜的玻璃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又如在诉说着她优异的战绩,防弹衣上结着一块块已经成了黑色的血斑。
从这里向外看,能看到医院的大门,远处的阳光向我吐露她的火热,晒得我们充满暖意,打开窗户,空气里带着一丝海边特有的腥味。
我抬起头,看到穿着飞行服的父亲站在房间门口,脸含笑意,他对我缓缓地点了下头,旋即就像他出现时一样,无声的消失了。
第二天早晨,我换上洗干净的作训服,带上装备背囊离开了医院,在昨天晚上王雨欣被上级叫走,只剩下了我,有一个警卫开车带我离开了医院。
城市里看上去早就戒严了,和我驻防的开封很像,只是更加人烟稀少,街头全是巡逻的军人,开进的坦克装甲车,雾霾伴随着战车的尾气弥漫了整个阴沉的天空。
车开进了一个有高墙电网包围的港口,有几艘威武的052D导弹驱逐舰停靠在港口上,近在咫尺的居高临下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还没来得及看这几个巨人的优雅,我又被带下车,上了一艘快艇,向着蓝色的海面直奔而去。很快,一艘又一艘的军舰从飘摇的海岸线上冒出来,其中还有一条修长笔直的大船,天空上略过几架咆哮的战鹰,震荡的声雷滚满了海面。
航母战斗群,我听项尚讲过,我国的渤海舰队第二海军航母战斗群,整个舰队全是核动力舰艇,具有单独在外作战五年不用补给的能力,五十年不用换燃料的引擎,是一支重要的海上全方位作战力量。
我们的快艇也靠近了小山一样的辽宁号航空母舰,翻涌的海水扑打着坚实的船身,巨大的船锚把舰艇牢牢的固定在海面上,在清冷的雾气里傲然挺立着优美的曲线。
登上飞行甲板,湿冷的海风横扫一览无余的甲板,几队海军陆战队士兵在进行机降训练,一条条速降绳上,身形矫健的士兵一跃而下,在甲板上奔跑着。
我被带到了一个办公室,在这里我见到了张豪,屋里的陈设简单朴素,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柜,一把椅子,一个办公桌,还有一个狭小的侧间,窗帘拉的很紧,光线很差,地毯和桌布都是军绿色的,这也是张豪的习惯。这里除了张豪,沙发里还坐着两个军衔很高的人,经过介绍才知道是辽宁号的舰长和政委,一旁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则是天津安全区总负责人,后来得知,他叫天敏,是以前的天津市委书记。
“你的战斗能力已经在实战中得到考验,我相信你们空降兵的实力。”张豪在淡蓝色的烟雾里说道“你必须独当一面了,这几天,牺牲了太多优秀的指挥员了。”
“我明白。”
“你们九八五师的黄师长,还有师政委,昨天牺牲了。”
“怎么?”我听到这个消息,突然皱起眉头,难以置信的问道“我们,黄镇武师长?怎么回事?”
“飞机失事,他们的飞机在北京降落的时候摔了。”张豪吸着烟问道“飞机上有你们师长,师政委,还有师部的几个参谋。”
“那,我们旅长呢?”
‘他没事,他现在正在代行师长的职务。”
几个指挥员都望向我,看着我的表情,我明白,这也是一种考验,我对于身边人的离去已经变得木然,只是淡淡的点着头,一声不吭。
我们师长对我很好,他很关心下属,爱护士兵,在我新入队时也对我照顾有加,在加入战斗连队之前我给他当过一个月的文书,和他的聊天中了解了不少这个老人的青年轶事,但此时他牺牲的消息已经在我的心中激起了一丝波澜。
“所以,首长,现在有什么指示?”我立正,向张豪问道
“去找你们旅长,他在下层的作战办公室。”张豪把烟头按进烟灰缸,坐了下来“你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办。”
“是!”
他在桌子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粗布的袋子,把里面的炒黄豆捻出几颗放在嘴里,这是他很多年以来的习惯,张豪虽然是舰队副司令员,但生活简朴自律,两条浓浓的眉毛,清瘦挺拔的身材,他很少在人面前笑,甚至我也不例外。他还喜欢吃干炒黄豆,把黄豆放在一个粗布的袋子里,在用脑过度或犹豫不决的时候就拿出来吃,这也是我对这个叔叔最深的印象。
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去了作战指挥中心,见到了旅长,他此时正在巨大的地图前忙的焦头烂额。
“什么?让211旅上到02坐标!对!对!”电话和打电话的人都在嘶吼着,把狭小的作战办公室吵成了集市。
经过上级指示才知道,北京,天津,江苏,浙江,广西,广东,福建,云南,湖北,湖南,新,藏,甘,宁都还在我们手中,这些省自治区等地方都在省会城市及重点城市和防区建立了安全区域和隔离带,缓冲带,张豪所在的第二航母战斗群主要负责我国北部及天津,北京,河北区域事务,在此地收容幸存者,集结部队,等待命令发动反击。
我和老贾被分到一个连,负责区域是个村子,我不知道村子的名字,它在地图上只有代号,3号安全站,我做连指导员,老贾和我一起组织工作。
当日下午,我们集结了全连的成员,连队称号还是八营九连,但已经成了个混编队伍,空军部队的有一百人,剩下的几十个有司训大队,后勤,野战军侦察兵,甚至还有空军预备役的。这种混编的队伍序列说明了兵力的捉襟见肘。
一个连十辆猛士装甲车从高墙林立的天津市出发,前往天津西南郊三十公里的村落,一路上可见零星的丧尸在田野里游荡,弓着断了的腰向我们挥舞手臂,这让我也有了一丝错觉,也许,丧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现实已经折磨的我万分麻木,让我一时不知如何面对。
一小时后,我们的车开进了村子,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在村口的道路上,迎上来说要见我们的指挥员。
“我是空军某部八营九连指导员,也是这支队伍的指挥员,我受命带队来保护这附近周边区域,请问村长是谁?”我对着那群干部模样的人敬礼说道。
“啊,你好同志,我是村长,李华。”一个消瘦干练,穿着夹克的中年人同我握了握手。
“那就赶紧带我们进去吧,我们要在这里增设岗哨,临时指挥所,我需要让战士们熟悉周边地形,以便于加强防御。”我对村长说道“可以吗,村长同志?”
“啊,好的好的,”村长连声答应,“跟我来吧,跟我来。”、
我们在这里的党群服务中心大院里设下指挥所,搭建了帐篷,我们严令禁止战士进入村民家中,我先是定下了纪律,然后让村长带着村干部来我的指挥部开会。
望着这一圈手握笔和本,略带紧张和期待的大叔大婶,我倒是有点想笑了。先是传达了军委下发的疫情防控政策与注意事项,然后我问了村里的人口分配比重,区域分布,然后问哪里的的房顶在村里最高?
“村支书家。”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村支书家的房子最高。”
这个村子很小,叫王村,有不到五百人,六七十户人家,四周全是农田,一条省道横穿整个村子,王村的地势很高,比下方的农田高出三四米左右,我们在制高点设置狙击手,观察哨,在村子四周开阔的野地里设置了数个兵站,每个兵站安排一个班驻守,警戒范围扩大到周边五公里,和北区的八营八连组成防线。
“我会在进出口的地方设立哨卡,每一户外出务农的时候提前登记报备,我会派出战士全程保护,如果有人重病需要急诊,我会呼叫直升机救援,请各位相信国家,我们从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也请各位配合我们的工作,早日把生活回归正轨。”我安排完了事项,站起来说道”诸位有什么意见,可以讲。”
“那个,首长同志,我们的任务是什么?”一个干部问道
“上面每周会送一次补给,你们的任务就是配合我们,协调好这些物资的配发供给,还有每天对人口健康状况的调查。”我转向他“现在应该是农闲,工作时间可以适当增加,为之后忙的时候减轻压力。”
“啊,指导员同志,我看现在也是农闲,可以让村里的青壮年和公安配合你们在周边巡逻,警戒什么的,他们都是本地人,对这里熟着呢!”村长笑着问道
“可以,谢谢你。”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同志们,我们部队的工作也全靠地方的配合,希望我们能齐心协力,共渡难关,谢谢诸位。”然后向他们敬了礼。
所有人鼓掌,然后默默散去,我们的部署随即展开,有着老贾的协助,布防的过程很快也很顺利,在当天晚些时候,村落及周边五公里范围已经做好了防御,并和北部2102区域的八营八连联系到位。
街头矗立着哨兵,车顶挂着国旗,我能看到,一些老乡的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笑脸。
入夜,我带着几个战士在村口上了第一班岗,上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村里的路灯在横穿而过的省道上投下一团团昏黄的光晕,东北风扫过平坦的大地,一阵萧索。我握着枪,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心中一阵波澜起伏。
我还是我吗?
“指导员,有几个人从大路上往你那个方向去了,应该是村民。”耳机里响起观察哨的汇报。
“是村民,手里拿着东西呢。”张铁牛拿望远镜扫了一眼道
“牛哥,上去问问他们要干啥。”
“好。”
张铁牛迎着走过来的几个老乡跑上去,说了几句话,然后跑回来“指导员,老乡自己做的饭,想给弟兄们吃。”
“那不行,不能接。”我马上说道
“是啊,我这么说了,但他们不走啊。”铁牛无奈的说“要不你去看看?”
“行。”我跑步到那些老乡前,敬礼道“您好!大娘。这些东西我们不能要。”
“兵哇啊,为什么不能要啊,你们来了半天又是开会又是站岗,热水热饭没吃上,娘给你们蒸的馒头,煮的鸡蛋,熬的稀饭,当年你们的队伍,还是红领章绿军装,头上戴着五角星的时候,从我们着过就是吃的这些东西,甚至还是这些碗盛的,我们就这样端给他们,他们也这么说,但还是吃了,真可爱啊那帮兵娃,我们看着高兴,等他们走了,我们把鸡蛋,馒头塞到他们包里,子弹带里,他们光想给我们塞钱,我们也没要。”大娘慈祥的说道。“都是好兵,都是好兵啊。”
“您让他们吃吧,首长,这都是我们的心意啊!”两个年轻的姑娘把篮子放在我们装甲车的发动机盖子上,热气四溢,在黑暗里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我盯着篮子咽了咽口水,哽咽着对被搀扶着的大娘说道“我们有纪律的,大娘,不能…”
“兵娃啊,能蹲下来,让娘看看你的脸吗?”大娘颤颤巍巍的走到我面前,轻声说道
我赶忙摘下头盔,在冰冷的北风里半跪下来,任由那一双粗糙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兵娃啊,你有点像俺儿嘞,他也是兵娃子,可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可惜啊,被越南猴子的地雷轰了,没咯。”大娘平静的说着,摩挲着我短短的头发,额头上的伤疤
“哇啊,哭啥,娘看你们好,打心里高兴,好好站岗,保家卫国,D的队伍,咱永远拥护,D的领导,咱永远听从,俺们知道,你们是人民的军队…”
跪在那里的我狠狠咬住嘴唇,早已泣不成声。
“”